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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将关上房间的门时，他看见了挂在画室中央的巨大画框。它被一块米色的绸缎盖得严严实实的，仿佛是一个永远不能被揭开的秘密。
既然不想被别人知道，那又何必挂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虽然每次看见这幅画海利特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但是他很快露出笑容，上一秒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他已经不想去弄明白，只是觉得，只要是和罗德西相关的东西，大多数都要印上“莫名其妙”的标签。
因为，叔叔……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人。
于是，魔法剑士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15。卷一 风暴前奏第十一章 青空之路（1）
房间里，克里斯特的目光扫过一幅幅画作，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先是在心里赞叹了罗德西的才华，然后又彻底否定了海利特的表达能力。
这哪里能叫“画得还行”？这根本就是艺术家的水平啊。那家伙难道一点鉴赏能力都没有吗？？
罗德西不紧不慢的走到那幅只画了一半晚霞的画布旁，挥手之间，躺在颜料盒里的各色液体又回到了罗德西的身边。
“优秀的作品不多，见笑了。”罗德西故意曲解克里斯特惊叹的表情，说道。
这样谦逊的口气反而让克里斯特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立马回应道，“哪里的话，能画到这样的水平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罗德西没有说话，他再一次专注于自己的画作。片刻后，他盯着画布问道，“克里斯特，你喜欢晚霞还是朝霞？”
这一问才把东张西望的法师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克里斯特转过头，看着罗德西面前的画布。虽然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但是它想要表达的意境已经展露无疑。
远山轻拢落霞云，近江浮动静幽林。
克里斯特看着那些灵动的色彩和跳跃的线条，觉得自己好像也置身于那暮色下，那山水间。许久，他才回答道，“……晚霞吧。”
“怎么大家的答案都是‘晚霞’啊？”罗德西似乎有些失望。从他的指间洒出的一道朱红的云霞，柔柔的伏在峰峦之间。“暮夜和晴空带给人的想象力应该是相同的啊。”
然而，正是那如羽毛般轻盈落下的云霞，让克里斯特有了千斤置顶的感觉。此刻的他已经没有空闲去思考这“暮夜”和“晴空”的差别，罗德西作画的手法和漂浮在罗德西四周的颜料液滴数量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终于，克里斯特开口问道。
“什么？”罗德西漫不经心的问道，双眼不离在空中飘舞的初生的天蓝色液滴。
“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些颜料……怎么可能……”克里斯特无法掩饰心中的急切。他知道，一个法师要同时控制八个漂浮的物体已经是很困难的了。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同时控制了不少于三十个物体，甚至还把它们控制得如此井然有序。那些液体几乎就像罗德西身体的一部分，和他的气息合成了一个整体。
这个人……果然……
“哦，你说这个啊。只是用了几个漂浮术进行普通的控制而已。”罗德西微微回过头，谦虚的笑脸只能让他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小把戏而已。”
任何一个有魔法常识的人都不会把这样纯熟的漂浮术当成是“小把戏”。克里斯特明白，即使是地下城的高阶法师也没有一个能使用这样的“小把戏”。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的能力远远不止如此。
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
虽然抱着这样的疑问，但克里斯特还是将目光从罗德西身上移开了。他知道，欣赏这个房间比探索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轻松多了，并且，他的确没有必要去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开始研究起这个并不是很宽敞的画室。
说不定这是整个城堡采光最好的房间，因为从这个角度投射进来的阳光耀眼却不刺眼。纤细的窗棱向上攀爬着，构成了一个的极其规则的三角形窗户。也许正是这样的形状，才使得这阳光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抚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它们撩动着画室中央遮盖着巨大画框的米色绸缎，又点亮了挂在画室左侧的深蓝色画布上的星空，它们甚至托起了墙角细细的灰尘，又被木桌上的琉璃雕塑反弹，散成了缤纷的虹光，印刻在古老的墙壁上……最后，它们触到了一个陶土茶杯，并且迅速的将这个土壤的再生体包裹起来。但让它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茶杯是房间里唯一拒绝它们的物体。这个茶杯有着一种无法侵占的黑，没有什么能让它拥有一丝光亮。
克里斯特的目光定格在木桌上的那个黝黑茶杯上，仿佛自己的呼吸都被它夺去了。他快步走到木桌边，却没有把茶杯拿起来仔细研究，因为他已经确认了这个茶杯前任主人的身份。接下来，他的身体就像落进热水里的砂糖一样无力，他赶紧扶住木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让自己从回忆的惩罚中挣脱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茶杯？”克里斯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这个啊，”罗德西似乎没有注意到克里斯特的变化，他依然专注于自己的画作，“是一个老朋友送给我的。他也是格罗利雅地下城的法师。”
“他的名字叫尼尔森。布莱克。”克里斯特紧接着说道，那冷静的语气里透出的却是不安的颤音。
“你认识他。”罗德西显得一点也不吃惊。
“我是他的学生，”克里斯特心中的那份不安越发不能掩饰，“几天前，他失踪了。”
听到这里，罗德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而我，就被……”克里斯特心中的不安紧接着就被愤懑之情代替了，“……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的老师是一个很会品茶的人，”罗德西丝毫没有被克里斯特的情绪所感染，他微微抬起头，仿佛正在从脑海中抽取出记忆的片段，“一个很会品茶的人，一定很会品味人生。作为他的学生，你应该早已明白了这一点。不是吗，年轻人？”
“……我比起老师……差得太远了。”克里斯特低了下头，“所以才会被……”
“你已经足够优秀啦。”罗德西再一次对漂浮的液滴发出指令，它们又回到了颜料盒里等待着下一次被召唤。罗德西密封好这颜料盒后，又笑着说道，“至少比我那个毫无艺术细胞的侄子强多了。”
“……其实我也……”
还不等克里斯特把话说完，罗德西打断了他，然后走到窗户边上的一幅画旁，“那家伙竟然说我这幅画没有画完，还说留空白的话就只会给人一种颜料不够的感觉。”罗德西越说越气，“那个不明白什么叫‘虚实相生’的家伙，亏我养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我的才华一点都没有传给他？”
克里斯特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的目光落到这幅画上后，就再也不能离开了，仿佛那画中的景物跃出了画布。它们被放大，又重新定格在一个新的世界里。
他看见自己乘上了那辆飞驰的马车，穿过黎明的树林，穿过农人绿油油的麦田，穿过热闹非凡的集市，穿过了他这辈子所知道的每一个地方，却一直没有停下，就好像前方的路没有尽头，那么他的旅程就永远无法完成。
徘徊不是路，奔波不是路，于是他放弃了。车轮放慢了速度，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克里斯特猛地睁大了双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的都是幻影。奔驰的马车退回到那张小小的画布上，马车前方的路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经过任何颜色的浸染。方才树林里沁人心脾的空气，麦田的清香，集市的喧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片空白，毫不留情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会幻术。”克里斯特缓缓的说，“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些？”
“你错了，年轻人。”罗德西看着窗外，随后又转过头来，迎上年轻法师冰蓝色的双眸，“不是我想让你看见什么你就能看见什么，是你的心让你看见的。”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拳头，狠狠的击中了克里斯特的胸口。的确，画布中央的空白正如他现在被迷茫挖空了的心一样。
“为什么不把它画完？”克里斯特忍不住问。
“你要问的应该是‘马车应该驶向何方’吧？”罗德西又转向这幅画，“不，应该是‘我现在到底该去哪里’。”
原本想反驳的克里斯特却完全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言语了。他甚至觉得，罗德西会使用巫师的读心术，不然，为什么自己的想法总是被罗德西一语道破。
“你心中没有答案，所以这里才会是一片空白。”罗德西接着说道，“前面没有路，所以你认为自己无路可走了。”
克里斯特低头不语。
没错，这种“走投无路”的想法一直在操纵着他，将他推向孤立无援的绝境。他被这种失败感打败，彻底的被打败，甚至无力去思考这种失败感来自哪里。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你就又错了，年轻人。”罗德西看着他，“到底是先有路，还是先有马车？到底是先有方向，还是先有你的意识？你要去的地方，不是由眼前的路所决定的。所以，有路还是无路都不能左右你的去向。如果你能明白这一点，那么，你能理解这片空白真正的含义。心中有了答案，这片空白就不再是虚无。”
克里斯特抬起头，忽然觉得画中停滞的马车仿佛又开始奔跑起来。渐渐的，心中的某种空缺被那未有的道路充得满满的。自从被家族放逐后，克里斯特第一次有了被拯救的感觉。慢慢的，他露出微笑，然后，这个微笑又变成了一阵爽快的笑声。
画中央的空白失去了路，却已囊括了世间所有的方向。这个道理，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
尼尔森老师……我的确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啊。
16。卷一 风暴前奏第十一章 青空之路（2）
“我想，你应该已经得到你自己的答案了。”罗德西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
“我只是没有料到今天会被别人说教而已。”克里斯特故意避开罗德西的话，开起玩笑来。
“哦，是吗。”罗德西只是用笑容来回应这个毫无恶意的玩笑。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何，克里斯特问起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