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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听你这一说,我倒觉着德妃与宜贵妃走起路来,确有几分俏似,只是我进宫时日尚浅,更无缘得见故皇后,更不知故皇后她……哎呀!如此一来,那她们岂不都是……”
“呵呵,想来皇上正是这般心思,如今张狂又有何用,还不都是他人的影子!”
……
四名太监抬着肩舆慢悠悠地走在西一长街上,背后议论着什么他们听到了却要装作没听到,继续默默朝南行进,洛敏从头至尾闭着双眼,过了隆福门,耳朵却一直嗡嗡响个不停。
在宫里如此放肆说话的,是两个不懂规矩的贵人,去年新晋的秀女,来翊坤宫参见过她,这一年似乎与长春宫的温贵妃走得颇近,照这走势,她们该是刚从长春宫出来。
洛敏一路默默听在耳里,由着声音越来越远,也没吩咐太监们停下,或以贵妃身份斥责妃位以下妃嫔,只在心里一阵失笑。
她没回头,自然也不知道她们身后跟着出来的,正是被议论着的德妃,她铁青着一张脸,冷汗顺着背沟流,却也没上去大声斥责,她只是满心凄楚,缓缓地、悄悄地往回走,出螽斯门折向北,那是寂静的西二长街。两旁宫墙矗立,头顶只露出窄窄的一道星空,重重殿阙、层层宫院,仿佛都深深陷没在厚重的宫墙之下,只有一道道金黄琉璃瓦屋脊、高耸翘向天际的飞檐和檐上九个欲飞的压角兽,求救似的浮出墙头,看着世间。
她和宫女雨妞儿两人的脚步声空寂地回响在宫墙间,一直走到最北,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要不是听到方才那番话,她还能跟以前从宁笀宫出来那样,从启祥门过永笀宫,穿过月华门、日精门到东一长街,再向北折东,从东二长街向北回到自己的永和宫。
皇上召了宜贵妃侍寝,偏又撞上从长春宫出来的宁贵人和布贵人在背后议论自己,那些压在心底许多年的酸楚,一下子就藏不住了。
她气愤地往回走,哪怕要绕远路,也不愿在人前受辱!一路爬到妃位又如何!多年产子又如何!皇上何曾待她真心!她们说得一点没错,她们只不过是替身,而她正是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
出百子门,向东直行,到了宫后苑。德妃走得很累,天虽暗了,气温却没完全降下来,她很热,鬓发都被汗水湿透了。乍一进这座松柏如盖的后花园,阴凉的风顿时使她打了个寒噤。
这边是千秋亭,对面是万春亭。皇上很喜欢那座亭子,几乎一有空就去那儿坐坐。那一年皇后还是脀妃,郭络罗氏才进宫,她刚到脀妃身边侍候,一日陪着脀妃遛弯到了那里,遇见了皇上,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未曾抬头,可是与脀妃说的每一句话,全都不经意间钻进她的耳孔,久久不散。
不知是否念想过重,抑或是她掩藏不够,长久时间下来,倒也叫人挖掘了心思,脀妃教了她很多,又把她拨去了御前。
起初,皇上的心思从不在她身上,她也只负责倒茶送水。直到那一晚,皇上看书到了二鼓更漏,轮到她坐夜,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进书房剪烛芯,她小心谨慎,轻声慢步,生怕打扰了他。
正当她剪完烛芯要告退时,坐在书桌旁默声不语的他竟开口喊住了她,她慢慢回过神,恭敬地低着头,等着吩咐,可是沉默了许久,除了烛火“哔剥”之音,便只剩两人一高一低的呼吸。
她几乎是屏着气,等候这声回应。她最终得到了回应,在隔日上午,他照例御门听政,她留在乾清宫继续当差,在偌大空寂的金殿中,御前大总管,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梁九功,他带着皇上的口谕,命她下跪接旨。
梁总管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响彻整座宫殿,听完,她浑身僵硬着,险些忘了领旨,忘了叩谢皇恩。
在梁总管的再三提点下,她才醒过神,磕头领旨谢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身份——常在位份。
那日起,她不再是御前女官,而是位列常在,荣升小主儿,居于后宫,成为他众嫔妃之一。尽管如此,她的出身始终无法改变,面对后宫的冷嘲热讽,她都以沉默对待,隐忍度日。
总算皇上念及旧情,看中她的温厚老实,才不至于留下一盘残局,更没有满盘落索,只要一天拥有故皇后的影子,一天受到今皇后的依靠,她便不会失去希望……
可是她的希望向来都很渺茫,得宠也犹如失宠,即便育有多子,却不及其他皇子受尽宠爱,更没能真正挽回她真正想要的。他的后宫看似美满,却如风云变幻莫测,他儿女成群,却唯独宠爱太子以及郭络罗氏的子女。
一样是替身,为何命运如此不同?就因为她的出身?
一声猫叫,打断了德妃的胡思乱想,也正是这一声猫叫,令她心神一颤……她忽然加快了脚步,额上的冷汗流得更厉害了。宫人雨妞儿急急跟上,跟着她一直往东,忽然折向北,而不是由长宁左门折向南,走东一长街或东二长街回宫。
见她毅然转身向北,雨妞儿惊慌地喊了一声:“主子!”
德妃像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向乾东五所大门。雨妞儿紧跑两步,举着羊角宫灯,拦跪在德妃面前,哀求似的劝喊道:“主子,这儿是阿哥所,按规矩,您不能私下……”
“我知道!”德妃细眉一竖,一改常态,瞪起眼睛怒喝道。
不是第一回苦尝思念的寂寞感,皇宫里的规矩她也时刻牢记着,正月里,她在多重压力下诞下一名小皇子,和以前一样,孩子刚落地,就被保姆抱走,交到早已预备好的乳母手中,养在乾东五所。她只在孩子满月时见过他一面,此后四个多月,再也没有见过。
她想念她的孩子,比当年生下四阿哥时,还要想念!几乎是凭着直觉,奋不顾身地冲到这里,可是这会儿宫门已经落锁,即便横冲直撞,她也进不去。
德妃苦楚一笑,虽然进不去,她还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雨妞儿瞧她放弃了进去的念头,松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没有命令,不敢私自起身。
至夜,九重宫阙更加阴森可怖,一阵凉风吹过,吹落了挂在德妃脸上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咬紧牙关,转身匆匆忙忙,逃也似的离开了乾东五所,从东二长街一路往南,回她的永和宫。
才跨进寝殿的门槛,她便瘫倒了,带着无限酸楚的血泪以及不堪询问的委屈,陷入漫漫长夜……
*
此时的乾清宫亦是一片寂静。玄烨专心批本,洛敏则静悄悄地在棚架上刺绣。这段日子,但凡洛敏进乾清宫,他们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是平日她刺绣十分专心,轮到今天做最后的收尾,却频频出神,几次扎到手指。因她闷不吭声,同样专心批本的玄烨并未察觉异样,只在看完后,想看看她绣得如何时,才意识到。
玄烨几步冲了过来,捉住她的手,皱眉道:“怎么这般不小心?”说着,把她的食指含进了嘴里,吮了一口,又拿她的绢巾仔细包裹住,扎了一个蝴蝶结。
洛敏一直沉默着,玄烨愈发奇怪道:“在想什么?”
这回她没打算无视问题,而是抬起头,选择正视他,她极度认真地问:“玄烨……你对仁孝皇后……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玄烨没想到她会在多年后问他这个问题,他愣了愣,忽然严肃地盯着她:“你可曾怀疑过我?”
“我……”洛敏张了张嘴,视线又移向别处,她曾有一瞬间的怀疑,生怕自己不在的那几年,他会被赫舍里皇后的深情感化,毕竟受到了历史的影响……
正在沉思间,手上忽然一紧,他正紧紧握着她,并说:“她是皇后,是老祖宗亲点的索尼家的格格,她,以及他们全家所做的,我只能以感激的心情投以回报……”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没有一丝闪烁:“你走后,他是我唯一的知心人,只有对着她,我才能感受到你还在我身边……我知道这样对她很残忍,可我不想对你残忍,我的心,好像掰成了许多份,可完整的经络,每一处神经,每一滴流淌的血液,每一天脑海的思念……全都属于你。你若不信,大可将我的身躯剖开,取我血肉,看看它们是不是热的,是不是血红的,是不是都刻着你的名字……”
他的话虽然夸大,却是句句出自真心,她固然感动,却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立太子,除了安邦定国,可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她?”
玄烨没有否认,他说:“终究是我欠她太多,无论是感情,还是利益,她付出太多,牺牲更多,太子,我只能以此作为补偿,作为赎罪!”言罢,玄烨沉重地闭了闭眼。
“那德妃……为何你会对她爱顾有加?”洛敏又问。
玄烨眉头深锁,看得她心底一颤,旋即见他背转过身,心又猛地一抽,果然,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么?
“你该知道她出自谁的宫中,也该知道谁在下这盘棋,又是谁安排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在我身边,我不说破,一方面是出于私心,另一方面也为了权衡各方利益。她很会做人,学得也很像,就跟当年的赫舍里一样,可她们毕竟不是你,敏敏。”
玄烨一语道破天机,洛敏惊诧之余,回头细想,又想起了老祖宗临终前的那番话,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真相太过残酷,在这宫闱之中,朝廷之上,他的婚姻始终是被动的,是没有真正的幸福可言的。
洛敏一阵心痛,一阵愧疚,一阵说不出的苦楚,是不是太过在乎,才会如此忧心忡忡,以至于忘了当初的誓言,存了那一丝薄如蝉翼的疑虑?
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心贴着彼此,她哽咽道:“玄烨,原谅我,我好累,想有一刻的松懈,可是这种‘松懈’太可怕,可怕到……竟让我以为你……”
玄烨转过身,拉住她的手臂,扣进自己的胸膛,起伏的心跳贯穿彼此,断断续续二十七年,一刻不停。
即使一天天老去,也要为彼此跳到笀终就寝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可能贴上“尾声”,大结局再放两个不同的,大家意下如何?
顺便提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