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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跟着几个船少,痞痞的歪着嘴看她,到底也不敢太过分,只是小声揶揄。
谁叫阿楠那小子下手没个轻重,真惹恼了她,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大梁哥,你要上来坐会不?想是龙王爷看不上我,这会儿倒是风平浪静。”木尹楠嬉皮笑脸,水火不侵油泼不进的模样让人看得牙根痒痒。跟这些人打交道就得学会这一套,要拿侯府里应付老夫人那一张脸出来,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后戳脊梁骨。
她不是怕被人说,说说又不会少块肉不是?不过人生在世,总不能老是板着张脸,不是别的,老得也快。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性格,人上人有人上人的活法,下等人过下等人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何况她觉得这样挺好,适应的很不错。
“下来,换二狗子上去望风,你小子就知道偷懒,一会海盗来了,看你怎么死!”大梁哥也不忌讳,生啊死啊的挂在嘴边上,看的多了,也就知道,生死都不是他们能掌控的。这也避讳那也避讳的,干嘛还给他长张嘴?
木尹楠撇撇嘴,她是偷懒了,可不是有安心呢吗?有它在,方圆十里内无限增幅,一只海鸟飞过都能知道,还怕什么海盗?可惜没办法说出口,不然她也不会常被骂偷懒了。
大梁哥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跟明镜儿似的。
阿楠这小子虽然懒了点,但还真的一次都没有误过大家伙的事情,有好几次都是她提前示警,让大家伙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说起来,他们这条船许久都没有换上新人了,还都是这小子的功劳。
这么想着,看着她憋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嘴上便软了一些:“一会该吃饭了,晚上再换你来。”
不是他虐待木尹楠,可这小子就是眼睛毒,大晚上的漂在海上也能跟白天似的看的一清二楚。要不然大副也不能容着她整日里往桅杆上爬不是?
“欸!”木尹楠应了一声,也不说往下爬,踩着桅杆脚下轻轻一点,人就飘了出去,然后重重的落在船头——她到底是没学过轻功,不会传说中江湖人那飞檐走壁的功夫,下来的时候没啥高人风范。但打小锻炼的筋骨,这点儿高度还不至于让她摔断了腿。
“你小子又显摆!”大梁哥看的心惊胆颤,等她笑眯眯地凑到自己眼前,想也不想扬起手就冲着她圆碌碌的后脑勺打去——自然落了空。
“大梁哥,这样多省事儿啊!”木尹楠躲在一个船少身后,吐吐舌头一指桅杆。
早就知道她不会老实爬下去的二狗子已经在往上爬了。
大梁哥只是瞪她:“看看你那猴样!赶紧的,到后头帮忙烧饭去!”
“得令!小的遵命!”木尹楠假模假式的做了一副狗腿样,逗得身旁的人都笑翻了,这才懒洋洋的往船尾后仓走去。
后仓是值勤的人休息和做饭的地方。
船上没有女人,做饭的是几个腿脚不大方便又缺银子的老船员。在船上混的久了,这群大老爷们也知道倒腾着给自己做点儿好的,谁耐烦整日吃那满是鱼腥味的海鱼?当然,虽说是比一般人好一点,但也就那样,能吃罢了。
“楠小子来了?上回你带的葱姜还有没有了?我怎么找不到?上回不都搁这儿了吗?”说话的是船上做饭的老船头,他姓姜,也没人研究他到底叫什么,大伙儿都管他叫老姜。
老姜其实算不上老,四五十岁顶多算是个人到中年,不过这船上就没有比他年纪更大的船员了,所以就这么叫开了。
“老姜,那些哪还能用啊?一上船我就给扔了。”木尹楠挠头,第一次上船之后她就顿悟了,男人永远是男人,不知道做饭是该放葱姜去腥的,尤其是做鱼。后来她就养成了习惯,往安心那儿塞点儿有的没的调料,但凡杂货店里能买着的,她那一准儿都有。当然也不敢瓶瓶罐罐的一股脑儿往外拿,每次就一两样。老姜试过之后,就认准了她,回回都管她要,好像她是专门卖这些的小贩似的。
“你这孩子就是浪费,好好的相信干嘛扔了?”老姜有点儿心疼,说葱姜不值钱吧,可在船上却是个稀罕相信,因为不能就放,放久了就都干了。不过干了也能用,只要不发霉就成。
“长毛了,我带了点别的,船上风大,那可是好相信,放点儿煮了鱼汤喝下去,整个人都能暖和起来。”木尹楠一脸神秘,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纸包来:“你试试?”
“有好相信不知道早点拿出来!”老姜瞪她一眼,抓起来就要往锅里倒。
木尹楠赶紧拦着他:“哎哎,别糟蹋相信啊,我好容易才弄了这么点儿,这汤里放一点儿就成,省着点,要过好多天呢!”
“这是啥,胡椒面儿?”老姜半信半疑,拿手指沾了点往嘴里尝了尝,呛的他差点儿把一整包连带着油纸一道扔锅里,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咳个不停。
木尹楠幸灾乐祸的看着,从老姜手里拿过纸包,看着量下了一点,又收了起来:“差不多,这是朝天椒的辣椒粉…老姜,味道好吧?”
“好你个大头鬼,这是人能吃的?”咕咚咕咚灌了好些水,老姜这才止了咳,可嘴里火辣辣的,喉咙里跟炭在烧一样的难受。
“当然能吃,味道好着呢!你这是没吃惯,一会喝过汤你就知道了。”
虽然大家伙都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但想想楠小子到底没骗过他们,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又见她从怀里掏了别的出来,什么大蒜啊韭黄苗苗啥的递给了负责做炒菜的几人,就更没人多说了。喝不了鱼汤,还不能吃点儿韭黄小炒肉?
就是不知道她看着干瘪瘪的怀里,咋就那么能藏相信呢?
“还有啥,都给我一块儿拿出来,不然”老姜看的眼睛发直,韭黄苗她肯定是在人家地里摘的,虽然有点儿恹了,但看着还是嫩的,忍不住只吞口水。
木尹楠笑着掏出一个小瓶儿来,不大,就跟平常药店里给卖的药丸瓶子差不多,扒开塞子,往老姜鼻子前凑了凑!
“这是…苏家的老白干!”老姜一下子眼睛都瞪圆了,手直直的伸了出去,不客气的道:“拿来!”
木尹楠当然不会小气,这本来就是给老姜带的。他腿不好,船上湿气重,呆久了时常会疼,喝点儿老白干能好些:“一天就一口,就这么点儿,喝完就没了。”
“谢了,楠小子。”接过小瓶子,老姜的眼眶有点儿发热。
他们出海的时候,其实是不许喝酒的。
虽然也会带点儿,可都在大副屋里放着。那也只有靠岸的时候才给喝,而他们这些打下手的,通常也没有份。
苏家的老白干可不便宜,这小子…怕是惦记着他的腿呢!
小心的藏了起来,顺便瞪了几眼身边吞着口水的伙计们:“你们可把嘴巴都给我闭紧点儿!”
大伙善意的笑了笑,眼馋归眼馋,谁也不会去惦记那么两口酒,更不会因此心存恶意。都是在船上讨生活的人,大伙都不容易,老姜一把年纪,更不容易。
166 该挨刀的时候,就不要怕痛。
热辣的鱼汤果然大受欢樱
看着一船大男人光着膀子不停的吐舌头还要叫爽快,那不敢再喝的狠瞪着鱼汤又眼馋得紧,喜欢的一碗碗鱼汤喝得痛快,她扯开嘴角欢畅的笑了。
过了几年平民百姓的日子,倒是越过越觉得有滋味了。
“你自己倒腾出来的东西,自己怎么不喝?”老姜端着一碗汤来到她身旁,热辣辣的汤,粗皮厚肉的倒也不怕烫,径自塞她手里:“尝尝吧,这么好的东西,你怕是也不多。”
木尹楠眸光轻闪,是不多,就那么一包。朝天椒什么的,本来就是个稀罕物,她能弄到手,还得多谢那些爱猎奇的富户,纵然不敢吃,也要买些在家里摆样。
端着汤,她浅浅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水没有对她的口腔有丝毫伤害,吞下去了,才笑道:“我年轻,不怕冷,老姜你才该多吃些。”
“管够呢!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够劲煮得多,还好弟兄们捧场。”老姜咂咂嘴,喷出一口气来,夹着淡淡的酒味:“再说,我有老白干,这一趟,算是活过来了。”
“你本来就活着。”木尹楠移开目光,望向半黑不沉的天空。她还是想到桅杆上去,看看这一览无遗的海面。当初那位安家的小公子说得对,大海的确让人心胸宽广。“而且会一直活着,好好的活着。”
不管安公子是不是真的懂其中深意,但她想,她如今是懂了。
高山仰止者也罢,渺渺如蝼蚁般也罢,在这广袤大海面前,都不值一提。
宽广的是大海的心胸,而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凡人。
想要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得能做得上那个位置。
“你小子年纪轻轻,说话别这么老气横秋的,怎么,不跟他们去玩一把?”老姜拍拍她的肩膀,揶揄道。昏黄的暮光里看不清的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感激,知道他在感慨人活着不易,所以便劝了一句。是啊,能活着就该知足了,还要奢望什么?
他说的玩一把,指的是赌钱。船少们最爱的把戏,不拘多少,不过就是图个玩乐。木尹楠轻轻摇头:“不了,我又没银子,赌运还差,就不去扫兴了。”
扫谁的兴?自然是她自己的,输钱的感觉肯定不好啊!
吵杂声中传来有人喊老姜的声音,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她道:“你快去吧,我今儿守夜,安心睡。”
老姜面色复杂的点点头,随后笑了。
安心睡,大海上的夜晚,伴随着海盗出没的担心,谁能睡得好?可偏偏,这小子就敢说,敢让他安心睡…别说,自从她来了船上,他倒真是踏实的睡了好几夜。
这小子,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将来定是个人物。
但,这种假设的前提,也是因为,老姜有种直觉,她似乎不会久留,至少,不会一辈子留在船上。可惜啊…若是可以,她自然会使荣老大的接替人选,没有之一。
荣家,可不是以血脉传家的,如今的荣老爷子,当年也不姓荣。
荣,是一个姓氏,也是一种荣耀,与他们这样海民来说,类似于皇帝登基一般的荣耀。
目送老姜离去,木尹楠将手里的汤往肚子里灌了,顿时一股热气从肚腹升起。
她去了船头。
“二狗子,你下来取吃饭吧,我来替换你了。”
“欸,小楠哥,你咋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