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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妃因产后不能大动，还在月内期，是以未出席此次晚宴。而顾墨晗显然也兴致不高，呆了片刻就摆驾回宫，使得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嫔妃们，满是失望沮丧。
午夜时分，慕半依走到鹅卵石铺就的园林小道上，月华照洒，地面呈着淡淡银辉，将她的身影拖得清冷而孤寂。
晚宴仍在继续，喧嚣渐远，她提早离开，只因对那些丝竹歌舞并不敢兴趣。然而也不想太快回到寝宫，就这样漫步，让一名侍女随后跟行。
皇家园林向来庄雅秀致，今日更不比平常，花树间皆以银红丝绦牵连，悬着一盏盏彩绘红绢纱的六角宫灯，照得四处明华，迤逦绵延，连假山湖畔都被笼罩在一片光晕中，人走其间，只觉徜徉于夜海华宫般，另一番的宁静繁美。
行至园亭一隅时，慕半依发现四周悬挂着众多精致小巧的嵌画或是琉璃宫灯，繁密而排，五彩斑斓，每盏都各具特色，一时间，倒像世间的流光璀璨都凝聚于此，望之迷离。
慕半依先是惊奇，尔后想起来，再过不久就该到了上元节，这些宫灯已被提前挂出供人欣赏，等待上元节来临时，想必会有更多绘着谜语的花灯被布饰高悬，让妃嫔们游赏猜趣。
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灯火绚灿的情景吧。
她正暗自想着，耳边蓦然传来震响，是一簇簇烟花在夜空爆燃绽放。
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迫新岁。
“真美啊……”身后宫婢都忍不住赞叹。
慕半依仰首，望向那盛绽在夜空的朵朵耀美，眸底竟隐约浮现一丝怅然之情。
已经，一年了。
那时候虽不及现在的繁华奢丽，却也是锣鼓喧天，红纸红灯。
孩子们闹着要糖饼，大伙儿比着放鞭炮。而那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慕半依突然低头，灯影迷晃下，痛得眯起眼。
“咦……”有声音从背后突兀响起，慕半依转过身，便见一抹柔细人影正从不远处婀娜走来。
等看清对方，慕半依皱起眉。
季宛嫣显然也没料到会在此遇见她，立时扬高下颚，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除夕佳节，正是热闹喜庆之际，怎么媚才人却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今日她穿着浅杏锦缎宫装，外披黄绒小夹袄，发上缀饰繁多的金钗花珠，映得眉眼之间星点亮澈，整张容颜似有灵月一般的俏丽秀韵。这会儿她刻意上前，挡住对方的去路。
慕半依见状，只好在她跟前一行礼。
季宛嫣细看眼前人，披着一件粉红亮丝斗篷，虽是普通，但下沿显露出的水色银纹宫裙，却是御赐之物，不仅缎料柔软华贵，更是剪裁精致，做工考究。
瞬间，她目光尖锐起来，冷笑：“离了盛宴繁闹，独自守在这里，莫非心中孤寂难耐，还妄想着能见皇上一面？”
慕半依唇扬，语气直接：“显然这个时候也并非我一人孤寂，否则又怎么能在这里遇见姐姐？”
季宛嫣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本宫只是在宴上觉得气闷，才特意到园中走走。”
慕半依微笑，好似明白了，但笑容中明显带着敷衍。
季宛嫣受此一激，心中旋即按捺不住了：“别以为上回让你得逞，尝了几次甜头，就真以为事事都会顺心如意。皇上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恐怕现在这个时候，皇上正在珞翡宫与菱妃恩爱相依呢。”
她言辞虽刻薄幽怨，却也透出浓浓的酸意来。
“哦，是吗。”慕半依无所谓地一笑，“既然姐姐这么羡慕菱妃娘娘，今后就更该尽心侍奉好皇上，如此便能早日喜得贵子了。”
“你……”季宛嫣气得咬牙切齿，直欲爆发，但随后眉角一挑，忽然又转化为一脸讥诮，“我倒是忘了，你这个狐媚女子向来恬不知耻，怪不得连安哥哥都不要你……”
慕半依平静的眸底终于漾出一缕波动。
季宛嫣则像看穿什么，话语愈发恶毒起来：“这会儿你一个人呆呆的看烟火，莫不是思忆起什么来了？哦……对了，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安府呢吧？陪着安哥哥一起过除夕佳节，守岁吃年夜饭？可惜了一转眼，现在却是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她嘲讽冷笑下，慕半依感觉身体在微微颤抖，似冷又似有激荡徘徊，仿佛一个控制不住，便会喷发出来。
二人眼神对峙间，忽听一道尖细的嗓音从旁传来：“什么人在那里？”
她们转头，看到一行人手提垂纱灯，缓行而来，数点橘红暖光，正浮动在最前方那修逸的身影之后，恍若御水从飘渺云雾处走来，即使临近，仍觉似真非真。而刚才出声之人，正是他身旁的随侍内监李关顺。
瞧见二人，顾墨晗长眉轻挑：“是你们？”
慕半依愣住，而季宛嫣更显吃惊，等稍后反应过来，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顾墨晗抬手示意，视线很快转到慕半依身上，与旁人那殷切发亮的目光相比，她却只是低着头，精神好像有些萎靡不振。
“怎么了？”他紧盯过去，问。
第51章 夜伴
静寂半晌，慕半依才明白到他是问自己，刚一启唇，耳边却传来季宛嫣的笑音——
“陛下……说来可是巧了，方才我在晚宴上自觉不适，便到园内来逛逛，谁知就恰好撞见了才人妹妹。”
她嫣然巧笑，言辞间更流露出惹人怜惜的意味，转而道：“不过妹妹当时的样子好像并不开心，一个人对着烟火出神，貌似眼圈都红了，倒像是有点……触景伤情呢。”
季宛嫣边说边走近前，柔柳倚风般，轻环上那修长的手臂，娇糯甜甜的嗓音光是一出，就令人砰然心动。
听到最后一句，顾墨晗眼睫不易察觉地微颤。
在他注视下，慕半依却侧过脸没入朦暗处，解释说：“是婕妤娘娘误会了，刚刚不过是被这些宫灯晃到了眼。”
顾墨晗似要迈步，但肩膀被季宛嫣越拖下沉，目光不禁往旁边瞥去，入目却是一片珠宝闪烁，那精致奢丽的发饰，简直看得人头晕目眩。
他秀雅的眉形微颦，直言道：“既觉身子不适，这深夜时分怎么还四处走动。早些回宫休憩吧。”
听去关怀的语调，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季宛嫣喉咙一咽，忽然不知所措：“陛下，我……”
顾墨晗已经挣出手臂，冲李关顺吩咐：“派几人护送娘娘回宫，如果有什么不适，直接请太医过来诊断。”
李关顺一应，立即挑点出几名伶俐的太监宫女，恭谨站在季宛嫣身后。
见这架势，季宛嫣心中再不愿，也只能显出一副柔婉温顺的模样：“多谢陛下关心，臣妾这就先行告辞了。”
待人走远，顾墨晗眼波睨向旁边，慕半依也正一礼，准备离开。
“站住。”声音不大，但听得人心头一惊。
慕半依不由止步，而他已走近，搦住雪腕将那身躯拉近身前。一直不愿抬起的小脸，此时被托起直视。
映入的黑眸，透出一种沉默中的认真，凝定自己的脸，恍比木锉刻入纹路般细致，竟不肯放过一处，就像，要从其中硬生生看出什么来。
慕半依屏息，在这无声近乎压抑的审视下，表情都呈麻木。唯有一对晶目闪烁着迷茫惊惶，眼圈周围有些红，却未曾有落泪的痕迹。
之后，顾墨晗敛回视线，下令：“把这些宫灯都撤掉。”
李关顺诧愕道：“可是陛……”
顾墨晗瞟去一眼，李关顺立即知趣闭嘴，挥挥手，领着一群宫人上前，将周围悬挂的精巧灯笼逐一摘下。
慕半依见状，急忙阻止：“别撤了，根本没什么事。”接着，她的手落入温暖的掌心中。
但顾墨晗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似在试探，很快便松开，瞧向那张脸容在幽寒的月夜下，愈发晶莹剔透，却也冻出些许红润来。
他又伸手贴抚，确是冰凉。
“朕之前赏赐给你的裘衣缎披，怎么都不穿？”触在面颊的肌肤上，只觉细滑吸指。
慕半依垂着睫毛：“那件雪狐披风……菱妃娘娘也有一件，我若穿上，怕是逾越了……”
顾墨晗目光落在她身上，夜风拂过，吹得二人发丝飘起，衣篷连袂。而她纤瘦的身姿浸在风中，就宛如一株近在咫尺的红粉桃花，于眼前轻轻摇曳。
仿佛再一个眨眼，就真快要消失掉了……
下刻，肩上忽然多了层柔软。慕半依抬起头，看到顾墨晗解开自身上的紫貂皮长裘，最后为她披上。
一时间，慕半依睁大眼，面前人正长身而立，一对修美的手指与她颈下绳绦勾缠几回，便打成一个微小的蝴蝶结扣。
四周灯光暗淡下来，却未曾影响他的动作，拉紧长裘，以让柔软的绒毛领围贴着那玉颊来抵挡寒凉。华美的容颜半没入阴影中，虽看不清表情，然而从手指间的动作，却能体会出一股细心与……温柔。
慕半依呆愣愣地望着。忽然想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一个人在园内散步？除夕之夜，他不是应该留在珞翡宫，陪在翠菱与小皇子的身边吗？
随即……又陷入另一段思忆中。
去年这个时候，她为那人束绦拢衣，而如今，却是眼前男子为自己披裘系绳。
远远地，一簇烟火，从彼此头顶上窜升夜空，照得一片天穹恍如白昼，他们的脸容，也在此时被映亮。
那一刻，漆黑的瞳眸里，恍凝拂动着奇异柔情，却显恍惚而脆弱，好似薄层月光，轻轻去捅，便就破灭了……最后化成一滩碎涟染尽空气，竟然，满是凄绝与哀伤。
慕半依看得心口悸窒，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生，只觉短短瞬间，像被那目光伤了神智，整个人呆若木鸡。
当烟火在天空燃尽，他的脸容又重新隐入阴影里，有些神情，就好比浮光掠影……抓不着，也留不住。
“你要这么一直站着？”顾墨晗双手拢进袖中。
淡淡无澜的语调，让慕半依以为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省回神，瞧他此刻只着了一件宽绣袍服，意识到不妥：“陛下，还是不……”
顾墨晗未理会，转身丢下句：“你也早点回去吧。”
慕半依继而问：“陛下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