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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杉忽然站起身,对弓楠说:“二哥,我到书房休息一下。路上太赶,有些累。”
弓楠跟着站起身来,“去什么书房?客房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说着,两人就出了会客厅的门,往书房走。二老爷一家搬到新宅子后,弓杉的东西一起被搬走了。
“我去书房看看书,你们慢慢聊。”弓桐也跟着出来了。
“大过年的,看什么书?也不怕伤了眼睛。”弓松在他背后说了一句,瞧瞧屋子里的人,都是家族里说不上话的,便不想再费唇舌,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其他人乐得自在。
“二哥,我在莎河遇到四哥了。他一身布衣,打渔砍柴,晒得黑瘦。”
弓楠吃惊得站住,不相信地看着弓杉。弓桐在两步远外停下,也吃惊不已。
“不过,他神情上倒是很快活。当地的读书人还有衙门里的小吏,和他都有来往。县令还想请他做师爷呢。但被他拒绝了。”
“嗬!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家的纨绔子,终于开窍了?”弓楠哭笑不得。
“四哥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爹娘说。母亲听了,肯定伤心。”弓杉皱皱眉头,向弓楠征求意见。
“还是给二叔二婶说一下比较好。挑些他们爱听的。但是,他在莎河的事,得严格保密。”弓楠说着,继续往书房走,“这个老四,永远改不了混蛋的脾性。莎河有我们的茶行和布庄。他托人捎个信,能费什么事?家里人为他担心得吃睡不香,他倒好,逍遥得没心没肺。”
弓杉附和了一声。弓桐小声说了一句,“我八月份才去过莎河,确实没听伙计们说起过老四。”
进了书房,弓楠让弓杉躺到睡榻上去。弓杉摇摇头,“我不累,找个借口出来罢了。”
“我知道你找借口出来,否则也不会带你来书房了。到底奔波了一天,躺睡榻上,陪我聊聊天吧。有大哥在的地方,我就呆不下去。”
弓杉依言躺到了睡榻上。弓桐走到书架前,刚想抽本书出来,弓楠说道:“都说过年不能看书,你还是依老人言吧。”
弓桐笑笑,收回了拿书的手,“我还以为二哥有了慎氏后,什么规矩都不当回事了呢。”
“什么话?没有慎氏,我也明白‘过年不能看书’的话是骗人的。”弓楠把椅子拉到火炉旁边,伸长腿坐下,“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怎么让叔伯们同意把慎氏扶正。”
弓桐与弓杉互相看看,都没接话。
弓楠一下坐正身子,很不悦地问:“怎么?你们也认为慎芮的出身低?”
弓桐赶紧回道:“不是。慎氏的贡献,长辈们不清楚,我们还能不清楚?做弓家主母,绰绰有余。只是,怎么让长辈们同意,一时还真没好办法。”
弓杉晃晃脚,望着屋梁说道:“其实,如果换成弓家其他人,想把慎嫂子扶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让二哥的身份太‘高贵’呢。”
弓楠眨眨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形象的弓杉。弓桐反应过来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沐南国
三兄弟边聊天,边守岁。亥时刚过,弓杉就呼呼地睡着了。弓楠让小厮抱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把火盆又移近他些。弓桐把两人的椅子移到床榻旁边,和弓楠继续闲聊。
“二哥,我对京城里的事情关注得少。封家和我们决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弓桐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弓楠,自己拿起一块点心吃。
弓楠抬眼看看他,撇嘴笑了笑,“封家不是想和我们决裂,是我要和封家决裂。”
“啊?”
“老四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慎氏帮他做过账册?这事得保密。万一传出去,慎氏就有了莫大危险。”只要弓楠不主动说,弓桐就不问,不管是什么事。
“封家也想让慎芮帮着做帐。”
“什么?!这可不能答应。”弓桐喝了一口茶,“和封家决裂是对的。我早看不惯他们家了。”
弓桐很少这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刚才是弓杉,现在是弓桐,让弓楠感觉有些陌生。“三弟妹总提分家的事,三弟是个什么看法?”
弓桐靠回椅背,认真地看着弓楠,“我认为,越早分家越好。二叔一家和我们两兄弟的生意、家产,总这么搅着,时间越长,隐患越大。多少亲情都葬送在争家产上。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黄白之物反目。”
弓楠心里一阵难受,失望之情难掩,“老三,大哥不会回来经商的,老四不在家,老五没资格。分了家后,二叔一家怎么经营?二叔从未经手过生意。你不是让二叔临老了,还从头开始学经商吧?”
“二哥!老五只是没资格承继家业,不是没资格经商。他可以代为经管嘛。这几年,我们兄弟两个挣了多少钱?从父亲手里接过来,已经翻了几番了。二叔一家做了什么?除了花钱,我没看到他们有任何进项。我不想再把自己挣的钱与二叔一家分享。”
弓楠紧张地看看睡着的弓杉,转过脸来时,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意,“二叔一家能用多少钱?你也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本利之间的关系。无本哪来的利?如果当初就分了家,本钱小了,你还能挣这么多钱?我一直以为分家是三弟妹一人的短视,没想到你也是这个看法!”
弓桐拍拍额头,不想再和弓楠争下去,“那把我单独分出来,总行了吧?”
“你——”弓楠气得一拍大腿,手指就点在了弓桐的额头上,声音也高了起来,“你每年扣留经手利钱的三成,竟然还不知足!我想着都是自家亲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和万事兴,便没有和你计较。分家,分家——你能分多少东西?分了家后,你真的能比现在捞得更多?要想让弓家的生意更大更强,就不能分家!否则,弓家的生意一定会大受影响!”
弓桐惊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截留银钱的准确数都被弓楠知道了。转而想到慎芮,心里就明白了。他尴尬地吞吞唾沫,刚想说点什么。躺睡榻上的弓杉忽然冒了一句:“二哥不妨去问问慎嫂子的意思。”
弓桐被吓了一跳,脸上开始发烧,心里的别扭劲就甭提了。弓楠也有做坏事被捉的感觉,仓促间回了一句:“慎芮自然和我一个意思。”
弓杉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弓楠说:“那二哥的意思,想让弓祺来处理分家的事?”
弓楠心里一咯噔,涌上一股烦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拿起小铲子去戳火盆里的煤块。
“二哥,我没资格参与分家的事,也不会放弃镖局回家经管生意。所以分不分家,跟我是没关系的。三哥说的有些道理。我爹一开始或许有帮扶你们哥俩的意思,但现在,恐怕也有让你俩多为我家挣钱的私心。分家拖得越久,弊端越多。至于弓家生意会不会大受影响,我看未必。慎嫂子一定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弓楠好笑地看看他,“慎芮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何以如此确定?就算老四在家,大哥肯放弃仕途,你认为他们两个能守住分得的家产?二叔更是一辈子都没做过生意,连算盘珠都没摸过。把你家分出去,你觉得很妙吗?”
弓杉扯开被子,又躺回了睡榻上,慢腾腾、凉幽幽地说道:“那是我爹和大哥、四哥的事,跟二哥没关系。”
弓楠和弓桐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弓楠道:“庶子虽说不能分家产,又哪里有弓家庶子,真的一星半点不分的?五弟也不必太过怄气。只要你愿意回来,不管是我,还是二叔,都不会亏待你的。”
“看来二哥识人的本领也不过尔尔啊。你看不懂我的心思,连慎嫂子的本事也认不清。”
弓楠张张嘴,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弓桐拨弄着炭火,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弓杉听着远远近近的爆竹声,想起团年饭聚餐时,慎芮挺着大肚子的样子,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二哥,慎嫂子被四哥牵扯进京城纷争里,危险到底有多大?会不会哪天被官府叫去问话?”弓杉莫名冒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乌鸦嘴!大过年的。”弓桐骂了一句。
弓楠对他摆摆手,让他不要介意,“只要我在,绝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弓杉无声地咧嘴笑笑,“我之所以今天赶回来,就是怕事情来不及。槐花师姐已经被我说服,答应带慎嫂子到沐南国避难。二哥,你的二儿子,怕是要在路上出生了。”
“你说啥?”弓楠吃惊地扭头看着他,“沐南国避难?还是被你师姐带着去?老五,你的脑子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我师姐身上有沐南国皇族专有的印记。由她带着去沐南国,慎嫂子才能得到沐南国的保护。我脑子能想什么?怕慎嫂子出事,怕你又伤心罢了。”
弓楠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闹哄哄地理不出头绪来,“不是,你师姐不是个孤儿吗?怎么又变成沐南国皇族了?就算需要去沐南国避难,那也是我带着慎芮去,怎么可能让你那个不着四六的师姐带着去?不过,她是沐南国的人,倒是能解释她的行为了。”(沐南国风俗:传承家业的,只能是女子。说白了,女子为尊。母系社会形态明显。)
弓楠的话刚落音,弓杉就气得坐了起来,“不着四六?二哥!你说的那是我师姐!在我眼里,她也是我的亲人!”
“哦,对不起,对不起。平常听你的评论,以为你不太赞同你师姐的一些做法呢。”弓楠呵呵笑着道歉。
“我是不太赞同她的某些做法。”弓杉又躺了回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不是师姐带着去沐南国,二哥也不想让慎嫂子去吧?你那点小心眼,大家都懂~。在你眼里,你到底是在乎慎嫂子呀,还是不在乎啊?”
弓桐闷笑。弓楠咕哝一句,“废话。”
帮弓柏做帐的事;给慎芮扶正的事;弓桐闹分家的事……乱哄哄地挤在弓楠脑子里,让他深感疲惫。喝了口茶水,窝在椅子里理理思绪,却越来越心烦意乱。弓楠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