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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芮倚着门框,抖着脚,斜着眼,嘲讽地盯着弓柏看。弓柏抬眼看到慎芮的表情,顿时愣住,心里忽然慌得像溺了水。
这时,门房疾跑着进来,匆匆给弓楠行个礼,说道:“一个自称十一皇子的人来访。”
“什么?!”弓楠和弓柏同时惊叫一声。然后,弓楠再抑制不住怒气,一拳打在弓柏的胸口,随后怒容满面地吩咐迎驾。
十一皇子姒廷,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也是太子阵营里的人,算是弓柏的半个主子。他来访,目的不言而喻。
姒廷刚及弱冠,长得温雅如仙,气质超然纯净,是个世间难寻的气质美男。弓楠见到他纯净如婴孩的眼睛时,稍稍被他震撼了下,心里不自觉地松快起来。
“你就是弓家的当家人弓二爷吧?”十一皇子的声音温和愉悦,很好听。
“深感惭愧,正是草民。”
“平身吧,以后不要这么多礼。我是偷跑出来的,想出来散散心,刚好看到弓四往这儿来,便偷偷跟在了他身后。没给弓二爷带来什么麻烦吧?”
“草民惶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皇子不要怪罪。”
“弓二爷太客气了。把我当一般的客人待就行了。毕竟是偷离京城,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
“遵命。”就算你想让人知道,我还得拦着呢。
在迎接十一皇子的过程中,弓柏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不是因为被弓楠打了。这个踌躇满志的纨绔子,第一次有了被人不信任的薄怒。自己是说了假话,那又怎么样?为了保护家人而已。可太子竟然不相信自己,派了他最信任的弟弟跟上门来求证!
弓柏刚到京城时,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在一次聚会中,他结识了姒廷,被对方的风采所迷,后来成了对方的门上客,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介绍给了太子。别看弓柏做生意不咋地,出谋划策上却常常有惊人之语。太子用人之际,自然就注意到了他。后边的事就自然多了,他进入了太子‘心腹层’。
年少轻狂,又野心十足,正好得太子青眼,是多么风光得意的事。哪怕被指派做违法的事,也算是为知己者死了。但仅止于自己。弓柏从没想过要弓家涉入太深。改账册的事虽说是个机密事,但自己一向忠心,又深知其中的厉害,不可能上赶着把刀柄递到不可靠的人手里去。但太子竟然不相信自己。
“弓四,你不欢迎我来吗?”十一皇子与弓楠寒暄完,终于注意到弓柏的神色不对。
“十一皇子说笑了。我只是在想这儿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贵客。”
“呵呵~弓四就是爱玩。这山中的风光就不错。你带着我在附近逛逛就行。能出来透口气真是舒服。”
弓柏笑着答应了。
“对了,”十一皇子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转向弓楠问道:“弓柏带了一些账册回去,说是你做的。手法非常高明。我想,这世上除了你,再没人能查出问题了。弓二爷好才华啊。”
“皇子谬赞。”
姒廷低下头,略有些羞涩地说:“这事说起来不太光彩。不过,也是历来有之的事。太子皇兄的母家势微,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喜欢太子皇兄的太后薨逝后,其他皇兄们就肆无忌惮起来。太子若想过个安稳日子,只有另谋他路。当年,太后病危,是太子皇兄的出生冲了喜,使太后转危为安。这就是上天给出的指示,太子皇兄必定能顺利即位的。弓二爷这么有才华,若能到太子身边相帮,将来定能得高官厚位。如何?”
说完,他温和地笑着,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弓楠,满怀期待。
弓楠站起身,向他深揖一礼,说道:“实不忍让皇子失望,但草民承蒙祖宗厚爱,忝为一族之长,又是家业的承继人,不敢有怠慢之心,望皇子恕罪。”
“这样啊——真是可惜。没关系,你帮着做一些账册也是有功劳的。将来,太子皇兄绝不会忘记你。”
“谢皇子。”不被你们灭口,我就谢天谢地了。
十一皇子只带了两个随从,确实像偷偷离开京城的。也就是说,肯定没有得到皇上的批准。弓柏和弓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尽心尽力地安排了食宿,又召集人手,组成保卫能力强大的护卫队。生怕十一皇子掉根头发,自己提前进坟墓里享福去。
第二天,弓柏带着十一皇子去山里打猎,弓楠假模假样地翻开账本看。虽然账本的封面页被撕掉了,弓楠还是看出了这是宫市使的账本。专门为皇宫里的住户购买物品的。封素萍的伯父封简就是现任的宫市使。不用进行市场调查,虚开多支问题一眼就能看出。宫市使的账册经不起查证,是历来就存在的问题,是个公开的秘密,端看宫市使能不能得到皇帝信任。他只要让皇帝开心,就基本上能平安卸任。
这样的账册自然是经年累月的,但弓柏只带来了近三年的。看来他清楚慎芮的底限。
弓楠估摸着弓柏已经带着姒廷走远后,才喊来了慎芮,让她看账册。慎芮翻了一会,忽然沉思起来。宫市使的账册上,只要涉及与弓柏有生意往来的款项,全是黄金支付。买个死当的名人字画是黄金千两,从弓柏酒楼里买筐鲑鱼竟然也用黄金百两。当时整理弓柏的账册时,收入款项里有金有银,还有铜钱,没有引起慎芮的注意。现在她才发现,通过宫市使和弓柏转出的黑钱,都是黄金。
“弓楠,耿家是看守金矿的?”
“是。”
“耿家这么有钱,不会是贪了金子吧?他们贪金子容易吗?”
“顺手牵羊自然是方便的,但量不会太大。每个阶段都有皇帝派出的轮岗内监和耿家共同管理,双人双账。那些内监不是所有的都能被买通。”
“哦——这么说,要想从金矿上直接拿大量的金子不容易喽?”
“那当然。”
慎芮不再问话,敲着桌子胡思乱想起来。当时弓家提供不出贡茶时,封家不仅没有帮忙,还落井下石,极力撺掇着更换皇商。正好,耿家能够提供淡烟青雾茶。也就是说,耿家和封家是一伙的。那弓柏拿着封家管理的账本过来,透露了什么信息呢?
封家和耿家都是太子的人。
这当然只是推测。想得到证实,得去问弓柏。慎芮粗鲁地推开账册,在书房里胡乱转了几圈,问弓楠:“弓柏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这账册不好做?”
“不是好不好做的问题。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弓柏。”
“你想问封家是不是太子的人?弓柏能拿到这些账册,就证明封家站在太子一边了。”
“我知道。但我想听弓柏亲自告诉我。”
慎芮的语气带了些气急败坏。弓楠对账册只是走马观花地一看,没注意细节,一时不明白她的怒从何来,但下意识地就相信她。也不管十一皇子没人陪,多没礼貌了,直接喊人去叫弓柏回来。
弓柏之愤
弓柏回来后,慎芮一把扯住他的胸口衣襟,使劲拽进书房,按坐进椅子里,然后‘嘭’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弓楠关在了外边。
慎芮抬起腿,一脚踩在弓柏的胸口上。
“你干什么?!”弓柏气得大叫,抓住慎芮的脚腕子就想往一边扔。
慎芮的脚腕上又加了一把劲,吼道:“是不是你撺掇着耿家毁富山茶场的?”
“什么?”弓柏一脸迷惑。
“耿家将金子入了内藏库,封家以各种名目将金子提出来,在你这里做个账,然后全部交给太子。这就是你们洗钱的整个链条。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耿家是太子的人,当然太子不让继续查了。那么毁茶场的人马里,你也算一份!你这个败家子!弓家的不肖子孙!你怎么好意思站在祠堂里祭拜祖先?!你不怕把他们气活吗?总有一天,弓家祖先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把你拉进去陪他们!”
“你说什么?耿家是太子的人?”弓柏抓着慎芮的脚脖子,忘记了把它拿下来,脸色忽青忽白,神色不明。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为了隐藏耿家,办法多得是,用得着拿弓家作秀吗?太子是不是许了你好处?等将来事成之后,是不是给你一个高官,然后补偿弓家一大笔钱啊?小心你小子等不到那一天!他们怎么不拿其他人作秀?看你地位卑微,得罪了没关系是不是?现在都干卸磨杀驴的事了,将来登了基,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呢?!”
虽然只靠封家帮耿家这一件事来说,不能证明耿家是太子的人,但从黄金流向来看,耿家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弓柏以前不知道封家是自己的上家,当然也不知道封家与自己站同一战壕。他接到账册后,马不停蹄地往富山茶场赶,还没来得及看账册。如果他知道账册是宫市使的,不用慎芮提醒,他自己也能猜出来。
弓楠推开书房的门,黑着脸走到慎芮身边,轻轻拿下她的脚,扶着她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自己也在弓柏的对面坐下。
弓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是为了弓家茶场被毁的事,也不是为了弓家皇商资格被取消的事,是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被太子肆意玩弄的事。如果太子事先跟他商量,或者知会一声,弓柏不会这么难受。
原来,自己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能被利用的傻瓜而已。
弓楠静静地观察着弓柏的表情,知道他事先应该是不知情的。他转向慎芮,问道:“芮儿,账册还做吗?上下有勾稽关系的账本没有拿来,很难做吧?”
“也不是那么难。摘除弓家还是能做到的。只是改得更混乱了。”慎芮说完,见弓柏一直不说话,拿起茶杯盖就朝他扔了过去,“要不是看在祺儿姓弓,我才不会管你的事!这件事结束,你麻利地离开京城,离开弓家,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如果继续把弓家往深渊里拖,我立刻就给你去挖坟墓!”
弓柏的胸膛被砸得‘当’一声。他眉头都没皱,只是紧咬牙关,眉间是浓浓的郁结和怨气。
大年小步走近书房,说道:“十一皇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