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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疏雨的身影从燕王的书房中闪了出来,她穿着金红色的薄纱长裙,宽大的衣袖上绣着朵朵色彩绚丽的金花,头发梳理成高髻,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其绝色美人的本色显露无遗。
此时正是朝廷与燕王关系最紧张微妙的时刻,金疏雨似乎不该在这里出现。看她的装束不再是锦衣卫打扮,难道她彻底脱离了锦衣卫这个机构,前来投奔燕王?
我暗自揣测她此行的目的何在,说道:“原来是金姐姐。”
金疏雨走到白吟雪身旁,对我笑道:“我在无暇谷中长大,吟雪是我师父的女儿。刚才是王爷让我们过来的。”
我并不清楚金疏雨的身世来历,听她所言白若松也是她的师父,还对她有养育之恩。她跟随白若松学会了药性医理,又师从袁珙涉猎天文地理、奇门遁甲,难怪她能够在严格的锦衣卫选拔过程中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的一员。
白吟雪是金疏雨的师妹,金疏雨隐然有维护她之意。
燕王为什么要她们师姐妹到自己的书房中来?他审问的又是什么人?
我走进书房里,燕王站立窗前,回头安安静静看着我。眼神十分怪异,和昨天晚上大相径庭,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秋风萧瑟吹过,我身上一阵阵发凉。
难道他真的以为我是神魔鬼怪?
白吟雪的事情可以单独相处时再问,我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主动问他道:“你刚才在审问谁?”
燕王的眸光变得幽邃难测,说道:“你很关心他吗?”
我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说:“我关心他?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关心他干什么!”
他缓缓问道:“我送你的那朵花儿还在不在?”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朵前几天丢的钻石花,不想撒谎骗他,坦然说道:“前几天不小心丢了,素儿正在找……”
“前几天?就是我回北平去的那几天?”
我无可奈何点点头说:“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他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那朵璀璨光芒四射的钻石花赫然在他掌心之中。
我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棣棣,是你拿走了它吗?”心中还在以为他故意逗我玩,将钻石花带在身上去了北平。
他眼底闪过凌厉的光影,逼问我道:“告诉我,顾翌凡是何方人氏?”
在他威严目光的注视下,我脑子一片混沌,茫然说道:“陕西。”W大的顾教授是陕西人,顾翌凡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生活,可是等我说出这两个字,立刻发觉了情形不妙。
他冷漠的表情令人心惊胆战,抓住我的胳膊说:“你!”
一阵剧痛,我疼得眼泪直落,挣扎着说:“你干什么?好疼,放开我……你会伤到孩子的……”
“你还记得我们有孩子?我爱你、宠你,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呵护,你竟然为了这个男人背叛我!怀着我的孩子和他……”他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狂飚的怒火:“蕊蕊,就算你曾经深爱过他,燕第可曾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看着他愤怒欲狂的模样,我渐渐明白了他似乎是为顾翌凡生气,大声叫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清楚!不要冤枉我!”
他清朗的眸子一片深沉,说道:“好,我就让你见见他!”对外怒喝道:“带他进来!”
一个手脚被缚的美男子被护卫带进来,他一看到我就说:“蕊蕊,你本是迫不得已才跟了他,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那天晚上我本该立刻就走的,但是我不想离开你,所以一直留在云蒙山中。让他杀了我吧,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仿佛觉得不够,他又补了一句道:“能有一夕之欢,翌凡死而无怨。”
我联想起种种片段,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设好的陷井之中。
有人蓄意陷害我乘燕王回北平之机私会旧情人,并将珍贵的珠花赠予他,以示情爱永存,燕王为调查唐茹失踪之事,无意将此人从山中搜捕出来。
他冒充的人是顾翌凡,暗算我之人一定对我的过去非常了解,也知道我曾经爱过一个叫顾翌凡的人。
为何燕王听我说顾翌凡是陕西人会那样愤怒?是谁要图谋暗害我、离间我和燕王的关系?
此人的目标确凿无疑是燕王。
我怒从心起,斥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要侮辱翌凡这个名字!”
那人低叹道:“蕊蕊,那朵珠花已落在他手中,你何必假装不认识我,为我开脱罪责?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似你这般令男人消魂的佳人,他必定舍不得杀你……你既有了他的骨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你不用怕。”
10 红妆消损(6)
听到这种恶心之极的话,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耳光,这些话他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刚才在燕王面前所说的话一定更加露骨猥亵。
我叫道:“你给我住口!”
燕王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够了,本王一定成全你!”他手起剑落,一道血光闪过,那人早已身首异处,我的衣襟上霎时溅上了数点血红。
自从得知怀孕以来,我心中既惶恐担忧孩子有闪失,又担心他出生后遭遇不测,心神从来都没有安定过。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燕王动手杀人,血肉模糊的人头和着鲜血滚落到地面上,情景阴森可怖。
我顿时抱头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
触及那冰冷而坚硬的青石地面时,我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绞痛,仿佛将我整个人都要扭曲变形,我抬头看向他说:“朱棣,救我……”
燕王走近横抱起我,身上却没有半点温暖的感觉,语气冰冷说道:“蕊蕊,你不顾惜自己身子如此任性胡为,在这种时候去私会他……伤了胎气,喝再多的安胎药都于事无补。如果孩子有事,我决不原谅你。”
“安胎药”,让我开始怀疑一个人,是她暗示我胎象不稳,惊吓我去开安胎药,燕王因此深信不疑我确实做过不清不白的事情。
我百口莫辩,眼泪落下,颤抖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叫任性胡为?你以为我愿意孩子有事吗?我若要存心私会他,何必等到……”
大量血流涌出身体的感觉让我死死咬住嘴唇,虚脱无力闭上眼睛,他似乎看出了我神情异样,加快了脚步。
我躺在床上凝望着帐顶,身体的热度一点一滴流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一具躯壳,脑子里除了伤痛与空白,只有深深的委屈与痛恨。
燕王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我知道孩子的存在到彻底失去他,前后不过只有十天时间而已。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一直没有来看过我,此时此刻他一定不愿见我。
素儿在床前跪地,擦干眼泪说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是清白无辜的。前天您昏迷着的时候,王爷一直在掉眼泪,王爷他若不是真心爱您,也不会生气嫉妒成那样子……您以后一定多子多福……”
我轻声说:“你别哭了。那天我和哥哥在小阁中谈话,你看到附近有旁人出现吗?”
素儿想了想说:“奴婢好像看见过白姑娘。”
心中豁然开朗,谋杀我孩子的幕后凶手,不是我,不是燕王,是那个背后设计陷害我的人。
白吟雪。
是她偷听了我和唐茹在小阁内的谈话,我随口承认是在华山认识顾翌凡,那个假冒之人一定对燕王说自己是陕西华阴人,二十一世纪的顾翌凡祖籍陕西,燕王质问我之时恰好相符。
虽然有人暗害,或许是天意如此。
我既然知道白吟雪阴谋害我,一定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燕王不来见我,我就自己去找他。
我想挣扎着起床,说道:“素儿你扶我去见王爷。”
素儿大惊失色,说道:“夫人您不要命了吗?奴婢死也不会让您下楼去的!奴婢求您了,无论如何熬过这一个月再说啊!”
一名小丫环走进说道:“金姑娘和白姑娘前来看望夫人,夫人要见她们吗?”
素儿说道:“就说夫人睡着了,让她们回去吧。”
我轻轻吐出几个字:“我要见她。”
金疏雨和白吟雪走进来的时候,我躺在锦被中,素儿正用小羹匙一口一口喂我吃调理气血的药。
药虽然苦,更苦的是我的心。
白吟雪既然知道燕王是未来天下之主,要图谋算计的决不仅是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她比许多人都聪明,普通人决不可能在短短十天之间对燕王的性情了如指掌,设下一石数鸟之计,用他最忌讳的事情刺激他急怒攻心。即使燕王事后发觉自己误会了我,那假冒之人早已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面对着害我的人,此时此刻我必须心平气和。
金疏雨走到床前,轻轻问道:“妹妹好些了吧?”
我认识她已有数年,虽然她和白吟雪关系亲密,但是白吟雪心机深重,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我并不怨恨她。对她说:“记得六年前我身中致命刀伤时也是姐姐前来探望我,没想到现在的情形和以前一样。”
金疏雨微笑道:“或许下一次就该你来看望我了。纪大人一直为那件事内疚不已,常在我面前提起。”
我问道:“他回金陵了吗?”
金疏雨略带忧色,说:“能保命已是万幸,何时返回金陵还是未知之数。皇上已经恩准我辞去锦衣卫千户之职,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我们说话之时,一阵狂风吹开了楼窗,将桌案上我写的那一叠治疗风湿病的药方都吹落在地,恰好有一张纸笺落在白吟雪的脚下。
素儿急忙去关窗户,一边嘟囔抱怨道:“嘱咐她们不知多少次了,夫人现在连一丝风都不能吹,却还是这样粗枝大叶!”
待她关好楼窗返回时,白吟雪早已将那叠纸笺整整齐齐握在手中,微笑递给素儿,素儿接过纸笺收藏在桌案底下。
白吟雪走到我床前,眼波清澄如水,有意装出关怀我的模样,对我说道:“我想替妹妹号一下脉象,不知妹妹可愿意?”
我轻点了下头,心道:“我正要听听你还会说些什么。”
她见我欣然同意,在我床头坐下,轻挽起长长的白色衣袖,右手握住我的手,左手数指放在我的手腕上,屏息号脉。
如同神灵点化一般,我脑子里遽然浮现一种意外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右手。白吟雪的右手内侧有一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