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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贝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只是小步子迈的很坚定。他已经过了拿哭闹做武器的年纪,知道这条路避不过去,便只能跟着宁王走了。
回头再看一眼,门帘子垂了下来,将里面的人影深深隔绝。方才出来的时候,娘亲还笑着嘱咐他,不过眼里有着深深的泪意。他猛然回头,蹬蹬蹬跑过去掀起门帘,发现原来坐着的娘亲就站在当地,面上全是泪水,似乎没想到他能跑回来,惊慌去拭面上的泪水,又试图挤出个笑容来安慰他,“小贝啊,你……你好好的……”
武小贝小小的心里难过死了。但他不能让娘亲看出来,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娘亲,小贝走了!”
胡娇点点头,就跟被人剜走了一块心肝一样,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了!
母子俩隔着几步的距离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门帘子放了下来,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幽暗,那个小小的身影不见了。
很久以后,胡娇才渐渐适应了家里少了一个孩子的生活。
那时候小贝已经在京城生活了有一段时间,并且已经往家里寄过好多次信了。
宁王带着小贝回京之后,就直接让他住到了前院。
宁王妃如今一门心思只在嫡亲的儿子身上,况且孩子还小,以她多年后宅生活经验,还是将庶长子放在外院好一点。自己的儿子还是个毫无防备能力的小肉团子,虽然小贝也表示了自己很喜欢弟弟,但每次小贝靠近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很紧张。生怕武小贝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其实是她多年谨小慎微的生活习惯了,不啻以最险恶的用心来揣测别人。
小贝如今已经是郡王了,而此后也只能是郡王。
她生的儿子,将来是要请封世子,袭亲王爵的。
孩子天生有一种直觉上的敏感,那就是别人对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总能在直觉上判断出来。
原本,她也能与小贝和谐共处,与这个庶长子的相处多几分从容,少几分紧张与戒备的。但是这种恶意的揣测与防备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很难再以善意的揣测来对待庶长子。
小贝多瞧一眼小弟弟,她会揣测庶长子是不是心里暗暗想着要怎么掐一下弟弟或者怎么算计。
看到庶长子看着弟弟,眉毛忽然拧了一下,她就会在心里揣测这个庶长子是不是恨不得自己的儿子去死……以后这偌大的王府都是他的了!
上次小贝回来,宁王妃还没这么紧张,没这么戒备,至少母子二人还能相处和谐,但是这一次小贝回来,却明显的感觉出了宁王妃的客气疏离,最主要的是防备。
宁王妃只是本着一个母亲极度紧张想要保护孩子的一片慈心出发,却不知正是因为这种防备而让小贝生也了怯意,对向王妃请安这件事上也十分紧张了。
其实她完全是想多了。小小的孩子压根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况且教养武小贝的许清嘉与胡娇都是心思豁达而又坦荡磊落的人,又怎么会教给孩子这些小伎俩呢?
可惜宁王妃自己先钻进了死胡同。因为她自嫁进宁王府,目光就只盯着宁王府这片天地,宁王既然没有争储之心,那么以后她所要保住的就是自己儿子对于宁王府的继承权,以及宁王的整个家业,都要确保儿子能够将大部分都握在手里,至于两位庶兄,自然是分一点点就好。
虽然如今她的儿子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饿了吃,困了睡,完全是个白胖的小肉团子,笑起来让宁王妃觉得这就是天下间最美丽的笑容,是她的一切,就连宁王在儿子面前也要靠边站,但是这家里的一切,最终都是她的儿子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要替儿子守好这一切,维护好这一切。
武小贝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只是觉得颇为委屈:“母妃不让我靠近弟弟,我有做错什么吗?”
作为宁王府里唯一一个可以让小贝放心倾诉的人,永喜只能背地里劝小贝:“小郡王没有做错什么,大约是王妃怕弟弟太小,不能陪你玩……”
方师傅太木讷,不适合谈心,
武小贝不是个能被人轻易哄骗的小孩子了,他有一定的辨识能力:“你骗人!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娘亲从来不阻拦我跟珠儿玩。珠儿刚生下来……这么一点点都可以摸她的。”他拿手比划一下许珠儿刚生下来的身高,难为他还记得。
永喜心道:珠儿能一样吗?身份上就比不上宁王府里未来的世子身份高。
再说许珠儿与他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啊,这世上但凡沾上利益的关系,能够单纯得起来吗?
不过现实这么残酷,他也不忍心让小贝伤心,便劝他:“既然王妃不想让你跟小弟弟玩,那你多多读书练武,埋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好不好?等到王爷休沐了,就可以将你写的字给王爷瞧了。说不定王爷还会陪你练练拳什么的。”
武小贝心事重重的去练剑了。
宁王殿下自从回京之后,将长子安排在前院,回后院与王妃又及嫡子见过一面,便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大约是这些年他在边陲呆的太久,今上可能是怕他不太熟悉京中事务,还特意安排了两名官员在他身边,讲解朝中局势。
忙过了几日之后,宫中设宴迎接宁王凯旋归来,太子与宁王在宴席之上见面,依旧是言笑晏晏,兄友弟恭的样子。
太子这些年身子时好时坏,但这不妨碍他是个温文的人,见到兄长也似十分高兴,与他叙了些别后之情,又问及他前往吐蕃杀敌之事,听闻那些战场之上的凶险,还忍不住连喝了三杯酒:“可恨为弟身子不争气,不然也想跟着哥哥前往边陲杀敌!”
宁王除了恭喜他喜获麟儿之外,还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
旁人看着这兄弟俩还真没什么问题,话里都是家常问候,或者边关人情风俗以及战争,兄弟俩都刻意忘记了长安城中这一摊子浑水,又似乎身在其中,便没必要再谈。总之压根不提。
坐在兄弟二人身边的官员伸长了耳朵听宁王殿下跟太子殿下聊天,从战争听到风俗,最后竟然谈到了美酒佳肴。
“……上次被斩的云南通判尉迟修家不是佳酿好吗?云南郡官员抄完了家以后,都分了些尉迟修家的酒,大哥这里也有几坛子,还是临来之时新任的许通判送的,回头给二弟送两坛子过去?”
太子虽然不能多喝,便极喜品酒,听到这话目光都亮了,“大哥不知道,我那表兄傅开朗虽然替那位许通判洗了冤,听说二人交情也颇为不错,可惜二表兄就是个抠门的,有了美酒独自留着,竟然都不往长安送一些回来。不然弟弟也能尝到让中书令多年的特供。”
他下巴一抬,示意宁王去瞧对面坐着的中书令贾昌。
这位老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意门生被斩,还是因为得意门生被斩之后,喝不到门生家的必酿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士气都很低落。
不过知情者却说这是中书令渐失圣宠,这才精神不振。
总归朝中什么传闻都有。
旁边伸长了耳朵听着的官员在太子跟宁王殿下的这段话里总结出来一点信息:云南郡有位通判,与宁王交情不错,但是跟太子一系的傅开朗也是交情不错,而且傅开朗对他有起复之恩。
该官员迷惑了:这位许通判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宁王的人?
朝中官员分属阵营不同,也有脚踩两条船或者三条船的,不过最后的下场都还会太好,不是掉下船淹死就是两腿分的太开劈了叉,从来还没有哪个官员有左右逢员长袖善舞到在不同的阵营里乱窜的。
当最也有哪队都不站的纯臣,不过只有极个别的两三位,但也是帝派的,就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其余的……进朝堂第一天要学的,就是站队。
一会圣上来了,于是欢迎宴正式开始。
武小贝最近很寂寞。
他既见不到父王,而前去王妃正院请安,又被告之功课紧张,不必日日前来。
宁王妃如果不拦着他,说不定他就老老实实听从身边侍候的嬷嬷的话,日日前去请安了。不过宁王妃不让他日日前去,他就要揣测是不是宁王妃讨厌他?想一想他也没做什么让宁王妃讨厌的事情。
他还不太明白原罪的道理。
后来还是从他那位爱哭的外祖母王老夫人那里学来的。
宁王并非不关心儿子,百忙之中还知道找两位先生给武小贝上课,他一大早起来要跟着方师傅练武,吃完早饭就开始上课,下午还要学习弓马,也算是忙碌。只是干什么事儿都是一个人,习惯了身边有许小宝同进同出,又有许珠儿那个狡诈的小丫头闹腾,日子突然安静成这样,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他便准备出门去拜访亲友。
长安城中,他唯有的亲眷就是外祖王家。
宁王还在宫里忙着,宁王妃不喜见他,他也没强行前去宁王妃院里请安。来了这两三个月,足够武小贝想明白一件事了,宁王妃不喜欢他,想要他离正院远远的,偶尔的请安都是行完礼问两句话就赶他离开了,就连他偶尔远远瞧见小弟弟,都让宁王妃难以忍受。
经过数月摸索,他已经找到了与宁王妃的相处之道。
眼下,因为要出门,必须要请示家里的大人,于是他就派房里的嬷嬷前去宁王妃面前请示。
宁王妃是只要你不来正院,想出门去哪里都随意。反正王府有侍卫,小贝又有贴身的人跟着完全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获得了宁王妃的首肯,小贝又自作主张让嬷嬷去厨房里拿了几盒王府的点心给他外祖母带上,便坐着马车去了王家。
王老夫人早就听说宁王回来了,而且带着她的外孙回了长安,只是一直不得空见。
王家老爷子在朝里任职,都知道宁王最近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整日在宫里伴驾,眼瞧着得宠的势头要压过太子,为着避闲,也不曾跑去宁王面前要求见小贝,没想到这小宝贝居然自己坐着马车前来了。
王老夫人拉着武小贝心肝肉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