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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东府大太太金氏,邬八月便觉得心里不痛快。
她胸口憋闷,便让朝霞吩咐厨下给她做一碗碧涧羹。
朝霞应声去了,暮霭趁着这个时候凑到了邬八月跟前,双眼亮晶晶地对邬八月道:“四姑娘,三姑娘走的时候眼睛都似乎冒着火呢!”
邬八月觑了她一眼。
朝霞和暮霭做事无疑都是一把好手,在她屋里伺候也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
不过朝霞稳重,暮霭性子却略活泼,时常同邬八月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庆幸的是暮霭这些话也只同邬八月八卦。
“高家二哥出了这样的事,三姐姐心焦也是正常。”
邬八月手撑着额头敷衍了暮霭一句。
暮霭叹道:“三姑娘也是命苦,眼瞧着就要出阁了,未婚夫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别说三姑娘,就是兰陵侯夫人,这会儿也没了指望。高二爷都这般了,铁定是不能继承侯爷爵位了……”
暮霭嘚吧嘚吧说了一通,见邬八月清粼粼的眼睛注视着她,不由就收了口。
“四姑娘,奴婢是不是多嘴了?”暮霭讪讪地道。
邬八月抿唇:“私下里你跟我说说就行了,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去,可没你好果子吃。”
暮霭赶紧点头。
暮霭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后,朝霞便端着碧涧羹进来了。
搁到邬八月跟前,朝霞帮着打着凉扇,好让热气散得快一些。
邬八月搅了两下密瓷羹勺,忽然又觉得失了胃口。
朝霞看在眼里,柔声道:“四姑娘好歹吃一些,厨下的人紧赶慢赶地做的呢。”
邬八月便抿了两口。
“高家二哥坠马的事儿,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邬八月搁下羹勺,问朝霞道。
朝霞摇摇头:“二太太下了令,让致爽斋里的人不得谈这件事。”
邬八月暗叹一声。
朝霞劝道:“四姑娘也别唉声叹气的,凡事都有二老爷和二太太做主呢。”
她是没办法改变局面,可就怕连父亲母亲也做不了三姐姐的主……
邬陵桃执拗起来,谁能拉得回来?
邬八月定了定神。
“不行,我得去同母亲透个底。”
邬八月站起身,催促朝霞去让人划小艇过来,带她去见贺氏。
在小艇上邬八月不断地斟酌着措辞。
她不想让她和邬陵桃好不容易修复一些的关系因为她“告密”而又毁于一旦,也不希望邬陵桃做出出格的事情。
她必须在她进行疯狂的抗婚之举前,将这个可能给彻底掐死。
邬陵桃可以不想嫁,但这个“悔婚”的恶名,却不能让她一个姑娘来扛。
清风园不是邬府,她若闹将起来,根本就瞒不住!
“再划快点儿!”
邬八月催促着划船的粗使丫鬟。
“四姑娘别慌,划快了不稳,会摔下去的。”划船的丫鬟一本正经地道:“四姑娘病才好全,可别又掉下湖里去了。”
邬八月不由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晴云。”
粗使丫鬟冲着邬八月笑了笑,提醒她道:“四姑娘坐稳,担心摔了。”
晴云脸圆圆的,显得很喜庆。膀大腰圆,瞧着便是做粗活的。整个人很憨实。
邬八月这才想起来,好像每次她出去,都是这丫鬟划的船。
朝霞察言观色,递了一个银锞子过去,笑道:“四姑娘赏你的。”
晴云顿时露了笑脸,憨笑着接了,道:“谢四姑娘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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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没在房中。
守门的丫鬟说,正房那儿来了人,二太太便匆匆忙忙去正房了。
邬八月心里一咯噔,忙问:“老太太房里来的人说了什么?”
“奴婢没听真切,隐约听到了一句三姑娘。”丫鬟老实答道。
邬八月的背上陡然冒出了冷汗。
她赶紧又跑回了小艇上,迭声让晴云赶紧划去正房。
晴云不敢耽搁,划船的速度提了一些,尽量使小艇保持着平稳。
邬八月一直站着,伸了脖子往前探望。
离正房还有一段距离,邬八月已经听到了邬陵桃的哭声。
完了。
邬八月骤然跌坐了下去,引得小艇晃了两晃。
连给自己“告密”的时间都不留,邬陵桃已经闹到祖母跟前了……
晴云让小艇稳稳地靠岸。
朝霞扶着邬八月,迟疑道:“四姑娘,我们……还是回东次间去吧?”
“不。”邬八月摇了摇头,吸了口气。
事关三姐姐,她如何能置身事外?
“我得进去看看。”
邬八月提着裙裾,快步地朝着正房飞奔进去。
丫鬟婆子们皆不敢拦着,邬八月畅通无阻地跨进正房。
邬国梁和段氏坐在主位,神情肃穆。邬居正低头站在一边。贺氏陪着邬陵桃跪在地上。
邬陵桃背对着邬八月,发髻散乱。
碎发遮蔽着,邬八月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却能隐约看见她身前不远的地上有暗红的一摊血迹。
那必然是她磕头磕出来的。
这一场景,触目惊心。
“我宁愿学了平乐翁主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对不嫁进兰陵侯府!”
邬八月脚步刚顿住,邬陵桃便说了这么一句决绝的话。
邬国梁大喝道:“放肆!”
第十一章 决绝
更新时间2014…6…3 19:56:46 字数:2073
朝堂之上受文武百官敬重的邬老一直以谦和的面容示人,在邬八月的印象里,祖父从来没有这样愤怒地斥责过人。
他是动了真怒了。
邬居正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去。
邬八月也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行到邬陵桃身边,也跪了下去。
她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邬陵桃,心里顿时就犯了疼。
三姐姐何曾这般狼狈过?
“平乐翁主此人乃是禁忌,你竟然也敢堂而皇之挂在嘴边,就不怕招来祸患?”邬国梁面色沉沉:“和兰陵侯府的婚事当初既已应下,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你若真要抗婚,那便等回了府里,以死明志去,对外上自会说你是得了急病骤逝的,也不会累了我邬府的名声!”
邬陵桃和邬八月皆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了邬国梁。
“父亲,陵桃执拗,儿子一定会好好劝说她……还望父亲息怒!”
邬居正双手扣地,诚恳地哀求。
邬国梁不为所动。
“你教出的好闺女,都逼迫长辈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怎么息怒?”
邬国梁看定邬陵桃:“你吃我邬家的粮,姓我邬家的姓,享受了我邬家的一切,邬家上下可有谁苛待过你不曾?如今可倒好,辛辛苦苦养育你长大,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祖父……”
邬陵桃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都在抖。
“孙女……不愿嫁个废人,也、也不愿让兰陵侯夫人骑在头上,孙女……”
“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邬国梁不欲听邬陵桃再多说。
“要么,你乖乖地等着上花轿嫁进兰陵侯府,从此以后你的兴衰荣辱,都和兰陵侯府挂上钩,我邬家是你的娘家后盾,这永远不会改变,今日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要么——”
邬国梁顿了顿,干脆地道:“你端好你邬三姑娘的仪态,待回府之后,我让人送你上路。养你十六载,你总该也为邬家着想两分,到死,你都不能辱没了我邬家的名声。”
邬国梁说完,笔直青松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去。
路过邬陵桃身边时,他顿住了步子。
“当初你这桩婚事能定下,是你的意愿和选择。我们祖孙一场,我如今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权力。记住,要生,你就忍气吞声,要死,你也要干脆利落。祖父母老了,你可以不在意,但你父亲母亲,你弟弟和妹妹,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到不替他们考虑。”
邬国梁言尽于此,不再多说,出了屋门转眼间便瞧不见人影。
邬陵桃瘫软地跪坐在地。
贺氏扶着她,一脸灰败。
邬居正长叹一声,站起身上前道:“母亲,儿子不孝……”
段氏摆着手,推开邬居正和陈嬷嬷上前要来搀扶她的手,道:“八月啊,到祖母这儿来……”
邬八月忙从地上爬站了起来,踉跄地扑到段氏的身边。
她浑身冰冷,手也直抖。
段氏紧紧地抓住了邬八月的手,许是察觉到邬八月整个人心惊胆战的,段氏不由将她拥在了怀里。
“八月别怕……”
段氏轻声在她耳边喃喃,挥手对邬居正道:“带陵桃下去,好好劝劝她……人活着还有希望,人要是没了,什么指望都没了。”
邬居正低头应是,贺氏哽咽地道:“儿媳知道了。”
贺氏将邬陵桃扶了起来,邬居正扶着贺氏的肩。
从他们背后望去,邬八月只觉得一手揽着母亲和姐姐的父亲的后背就好像一座山。
“祖母……”邬八月忍不住问段氏:“祖父是说来吓三姐姐的,对不对?”
段氏沉吟良久,方才摇了摇头:“你祖父是说真的。”
邬八月顿时觉得心凉如水。
“邬家传承到现在,断不能毁在陵桃这丫头的手上。兰陵侯即便降了爵,兰陵侯府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说要退婚,一旦在这种时候开了这个口,世人会如何看待我邬家?”
段氏摇了摇头,声音凄苦:“陵桃不懂事啊……”
邬八月鼻子微酸,眼睛热热的,很想哭。
她不由想,若今日面对这些的是自己,她会不会也要生出退婚的想法?
或许会吧。
可是她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很佩服邬陵桃,但也为她的别无选择而觉得悲凉。
陈嬷嬷将丫鬟婆子都撵了出去,柔声劝道:“老太太也累了,让四姑娘陪老太太歇会儿午觉吧。”
段氏点了点头。
邬八月扶着她进了内寝房,坐在一边给段氏打扇子扇凉。
段氏并没有阖眼安眠,祖孙二人都沉默着。
“说起来,八月你今年的生辰都因为你落湖受凉生病而错过了。”段氏低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