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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苏蕴明跪在地上面不改色地举起右手,半点不露怯地道:“周先生体弱不堪日晒,晕倒了。”
体弱?广场上其他先生各个挤眉弄眼,强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反驳:那家伙打小修习导引术,最得意的事迹就是在格物课上单手举起三百斤的大秤,他会体弱!?
日晒?一年四季不卸甲的金吾卫们愕然抬头望了望春天暖洋洋连汗都晒不出的日头……书生真是难以理解的另一种人啊……
宣旨的官员也向这边看来,与苏蕴明对视了一眼,相隔太远了,实在是看不清,但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清晰,他似是笑了一笑,又接着念起了仿佛没完没了的圣旨。
小小的风波过后,苏蕴明吐出一口气,扯了扯闭着眼睛装死的周旦如,低声道:“行了别装了,没事了。”
周旦如应声睁开一只眼,恨恨地道:“早晚被你害死。”
对付傲娇最好是无视,苏蕴明明智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道:“我来晚了,没听到前头,这是为了什么事接旨?”
周旦如又瞪她两眼,实在收不到效果,他又不能真跟女人计较,只好答道:“圣旨我也没细听,宣旨前倒是说了几句。”
“什么?”
周旦如习惯性冷笑两声,道:“北狄的蛮子和南襄的野人派了学者组团过来,说是仰慕上邦文化,其实就是想来踢馆。不是第一次了,每隔几十年就来这么一遭,几大书院都接过招,这次轮到了咱们。”
国际大学生辩论赛啊……苏蕴明自动在脑子里翻译出熟悉的名目,周旦如提到北狄和蛮子,倒是令她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位读圣旨读到口干舌燥的可怜官员是谁。
潞苍原,与大圣朝保持短暂和平的北面宿敌北狄国的质子,四大世家之“披甲秋”秋家三子的绯闻基友,秋慕生叫他潞蛮子,和苏蕴明一起泡过妓院、抢过歌妓、打过架、喝过酒的故人。
苏蕴明再次微抬起半身,向潞苍原投过去感情丰富的一瞥。据说男人之间,一起嫖妓算是拉近感情的捷径。或者现代女性的思维方式偏男性化吧,明明当时接近他只为了调查京生被打的真凶,也只接触过短短的一段时间,许久以后再相逢,涌上心头的竟不是陌生,而是故友重逢的欢喜。
她轻轻笑了笑,心想,记得他有一双极漂亮的蓝色眼珠。
叙旧(这章完了)
颁完旨,潞苍原又代表朝廷洋洋洒洒地讲了几句套话,便向跪在前排的朱三宝示意。朱院长站起身,板着脸冲众人摆了摆手,言简意骇地道:“都散了。”
众师生纷纷跟着起身,跪拜得太久,腿脚血脉不通,各种东歪西倒龇牙咧嘴的也不用细说,总算维持住读书人的体面,三三两两揖让进退地走了。
周旦如倒是腿脚灵便,不知道是不是长年不间断地修习导引术的另一个好处。他起身将没有绾好的散发拨到脑后,又掸了掸长衫,忽然凑到苏蕴明耳边道:“发现没,朱院长讲话甚少超过三个字,因为只有少于三个字他才不会结巴。”
明明是讲了上司的坏话,这厮倒像吟风弄月,洒然长笑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临走又想起旧恨,回头瞪了苏蕴明两眼,哼哼两声,大意为“你等着”或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蕴明现在哪有心思理他,她站在广场上等了一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潞苍原却一直被金吾卫团团围住,又有朱院长带了人过去寒暄,实在找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用眼角一瞟,看到韩竹乎今天穿的褚石色外袍下摆。他估计也知道苏蕴明有所不满,悄悄地侍立在旁,也不出声。
本来事是小事,气也没多大气,苏蕴明摇摇头,最后望了望广场那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散不了的人群,决定晚点再说。如果潞苍原有心,自然会来寻她,如果人家没有叙旧的意思,她也没必要跑去罗嗦。
她转过身,一眼看到韩竹乎,先怔了怔,差点没笑出声,心里那点没好气彻底烟消云散。原来这会儿功夫老太监头上多了顶帽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上头描红点翠枝缠叶绕,看起来就价值不菲。问题是他一身仆役的短打扮,除了手指上那个戒指都很朴素,头上忽然冒出这么一顶精致华丽的帽子,实在滑稽。
苏蕴明在那边忍笑,韩竹乎低着头似乎也察觉到了,声音闷在喉咙里模模糊糊地道:“老奴知道自己衣冠不整、讲话也不招人待见,让小姐不开心了。老奴以后都会改的。”
“以后?”苏蕴明反应快,虽然没把话完全听清,却立刻抓住重点,问道:“松之又给你带话了?”
韩竹乎深深一揖,继续含混不清地道:“厂主命老奴以后在小姐身边侍候。”
好吧,苏蕴明扶额,韩松之看来是真不喜欢这个下属,这下彻底扔包袱了。
宗阳书院其实并不禁止先生们自带仆从,毕竟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有几位情况严重的世家子弟,那可是没人侍候饿死了都不会给脖子上的饼换边的主儿。当初苏蕴明轻身前来,一是陈旸不敢派人,而薛家讲究耕读传家,子弟自成年起便须学会自力更生,除了伺候她上路的家人,也没想到另给她送丫头。
可是韩竹乎不是一般的仆从,他是太监,前头刚说过,天下的太监只能是皇帝的奴才,他人使用阉人罪同谋逆。就算陈旸不当回事,巴不得她把他的奴才当自己的横使竖使,那些反对她当皇后的官员眼睛瞪得铜铃大正等着呢。
苏蕴明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韩竹乎弯得已经很低的腰竟又低了几分,大概年纪大了,动作又太高难度,说话的声音带了喘,更不容易听清:“厂主让老奴带话,小姐也别怕外头有人嚼舌根,小姐何等身份,像老奴这样的人用了也就用了,当初头一遭回薛家,太监宫女金吾卫一个没少带,违制还少了?再说句不好听的,厂主派的人谁敢多话,那些人怕皇上能有三分,怕东厂足七分!”
“噗!”话说得太直白,简直直白到无耻,苏蕴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不愧是韩松之,这少年真是个妙人,连胆大妄为如她都甘拜下风。
她笑了一阵,双手拢进袖中,悠悠地道:“松之都这么说了,要是不用你,倒显得我不是他的知己。他说得对,咱们从头至尾就没讲过规矩,就算现在开始守,难道那些人又能夸我个好?做人最重要是顺风驶尽帆,有恃无恐。人家喜欢你的时候,你就仗着这喜欢;人家不喜欢你的时候,你管他喜欢不喜欢。”
代天传旨的工作看来风光,实际颇不易做,潞苍原出现在苏蕴明院门前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潞天使乒乒砰砰地敲了半天,那仿佛不堪一击的门板终于慢吞吞地打开,门后站着一个老仆,看起来已经老到腰都直不起来,一直躬身埋头,用一顶奇怪而华丽的帽子迎接客人。
苏蕴明的脸从老仆身后露出来,只相识过短短一段时间的女子依然穿着男装,月色溶溶,照着她整个人都像是工笔只用黑白二色勾勒而出。潞苍原觉得曾经的自己其蠢如猪,他怎么会觉得眼前之人真的是男子?一会儿又觉得不怪自己,这女人根本不像大圣朝特产的那些温良恭俭、未语先羞的女人。
他挠了挠脸颊,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和她真的不熟,而他是北地男儿,豪爽有余,却没有秋慕生那种自来熟的厚脸皮。
门外的潞苍原在那里有点尴尬,有点手足无措,门内的苏蕴明则端着一只碗,熟稔地先冲他打了个招呼:“吃了吗?”
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方桌,苏蕴明和潞苍原面对面坐着桌前,桌上放着简单的菜肴,韩竹乎不仅在说话方面称不上一个好仆人,他做的菜要么没放盐,要么放多了盐,或者放成了糖……
就这样的菜,潞苍原依然大口刨饭,一整天奔波劳碌,中午和晚上两餐都是应酬,说话的时间比动筷多,他饿得狠了。
苏蕴明已经吃得七分饱,放下碗看着他吃,在他快噎着的时候及时递上一杯茶。那茶倒是好茶,不知道是不是韩竹乎从宫里淘换出的好茶叶,茶汤色泽澄亮,光是闻一闻都觉得唇齿生津。
苏蕴明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自己也喝了口茶,极自然地问道:“潞兄这趟公差,要待多久?”
潞苍原嘴巴没得空,举起一根食指。
苏蕴明思量了一下,使团从端桓过来便要半个月,还要留点招猫逗狗的时间,潞苍原既然是北狄王子,全程陪同下来,这一根手指应该便是一个月。
她点点头,又问:“你的基……老友呢?小三子居然舍得留在京里,不来瞧热闹?”
潞苍原扒拉饭食的筷子顿了顿,忽然没了食欲。他放下碗筷,迎着苏蕴明的目光,平静地道:“秋三不在京城。”
“嗯?”
“他去从军了。”
“从军?”苏蕴明讶然道,她怎么都想象不出,那个长着漂亮娃娃脸的公子哥儿,笑起来还有一对笑涡,有时候活泼得比陈旸都像个弟弟——他竟会去从军!
潞苍原倒觉得她的惊讶很不可思议,道:“秋家的子弟,十八岁前会放到江湖上闯,二十岁之后则到军中历练,秋三是家里这辈最小的一个,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已经晚了几年。”
苏蕴明依然怔怔的,想起她第一次在信阳至端桓的马车上遇到秋慕生的情景,后来见月寺前的小巷里再见,他带着魏王和刁蛮的夏依依……她跟随端木宏林学习医术,秋慕生时常过来骚扰,出尽法宝逗她笑,并试图挑战高难度,想让端木露出面瘫以外的表情……在今天之前,她很少想起秋慕生,她从不知她对他这么多的回忆,这么深的感情。
潞苍原见她许久不出声,大约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声道:“‘薛经义’、‘医端木’、‘披甲秋’,外头看你们世家子弟背靠大树好趁凉,却不知道你们根本没得选。秋三的上一辈,他有七位叔伯死在战场上。”
苏蕴明忽然问道:“和北狄的战场?”
潞苍原目光一闪,与她对视,苏蕴明看到一双透明的玻璃珠子似的蓝眼珠,在月光下幽幽的闪着光。他沉声道:“秋家世代驻守大圣朝北疆,与我北狄接壤,每一个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