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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信息网何等强大,潞苍原这一耽搁,立刻泄露了行踪,等他日夜兼程赶到山海关,却只见到黑压压的军队将他堵在关内。
领军的人,正是秋慕生。
后来的事传说纷纭,有说秋慕生抛下大军,骑一匹枣红大马,冲上来与潞苍原决战,两回之后将其斩于马下——这是罗贯中的粉丝;有说秋慕生摒退大军,与潞苍原密谈顷刻,潞苍原仰天长啸自刎而死,秋慕生哭曰:“忠义难两全,哥哥我对不起你!”——这是施耐庵的粉丝;也有人说秋慕生一句话没多讲,潞苍原也不婆婆妈妈,一个人冲进百万军中,杀得血流披面,最后被一记冷箭插中心窝,闭目前的最后一眼是秋慕生无声流下的眼泪——这个……
北狄因为质子的死而衅边,战争一触即发,大圣朝民众深恨北狄,但对潞苍原,这位从小在端桓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质子,他们的感情则复杂得多。山海关太远,人心很近,人人都知道潞苍原死了,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中,这一句话便可尽情演绎恩怨情仇。
苏蕴明想起后来秋慕生给她送了一封信,她打开来,信上依然是那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写字的人明显心情不稳,笔端用力太过,有几处划破了纸张,有几处却淡了颜色跑了墨,像是有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上面。
她把这张纸和潞苍原留下那张一起放在烛火上燃成了灰烬,那天晚上也有月亮,她看着火舌跳跃,想起这月亮也曾经照过他们三个人一起喝酒打架,有个姑娘为他们唱了一支曲儿,她嫌不好听,偏要去吟什么诗。却不料一语成谶。
灯笼全都点了起来,经历过刚才的暗,现在的光线就让人觉得明亮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亮起来。帷幕再次拉开,这次是一出更热闹的打戏,出场的武生连着翻了七个筋斗,稳稳落到地上,一个亮相,立刻博得满堂彩。
苏蕴明身旁也传来一声“好呀”,她转头去看,却是刚刚还为潞苍原的悲惨遭遇潸然泪下的姑娘,未干的眼泪尚挂着腮边,已经拍着双手喜笑颜开。
她回过头时,薛敦颐也正看过来,兄妹俩莞尔一笑。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戏,苏蕴明忽道:“潞蛮子跑了,我虽说不想打仗,但作为朋友,心里还是有几分同情他,他若能成功逃回北狄,我也会替他欢喜。当然,我更盼着他被抓回来,盼着北狄不再轻易妄动,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消息没有传过来之前,我担心他受伤,也想过他会有生命危险,我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说他死了……我却依然不敢相信。”
“怎么就死了呢,他还那么年轻,他坐在我院子里吃饭、跟我说话的模样还一直在面前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她似乎在很认真地困惑着,薛敦颐听得心下恻然,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顶,将她的头轻轻扶靠到他肩膀上。
苏蕴明枕着大哥的肩头,闭了闭眼,道:“‘世事无常’,我每次以为自己懂得这句话,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却每次都发觉还远远不够。”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大哥,我怕。”
薛敦颐温润如玉,声音也是温和可亲,听着就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在她耳边道:“你怕什么?”
苏蕴明低低地道:“我怕下一次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伤害到我正在努力的目标,我所在乎的人……我却依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阻止……”她没有接着说下去,那一瞬间,什么百年大计,什么亲朋旧友全都像碎片似的飘散无踪,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皇帝祭天,端木宏林却入了宫——难道——
“咚!咚!咚!咚!”
四声沉闷的声响似乎从高天深处传来,压过来戏台上的嘈杂,苏蕴明乍听到以为是打雷,像她一样的人还不少,所有人都抬头望天。
深蓝近黑的天空中无月无星,沉默地俯视人间如蝼蚁。
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先是远远的,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像是四面八方都有马队在疾驰向同一个方向,钉了铁掌的马蹄敲在冻得硬梆梆的地面上,如风雷乍起。
有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惊骇欲绝地高呼:“登闻鼓!刚才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响(本章完)
大圣朝的登闻鼓立在皇城之外,官员上朝的东华门侧建有四层高的鼓楼,楼下有金吾卫轮值看守,百姓要想上楼敲鼓,先得过他们一关。
本朝袭了前朝的制度,百姓只有逢到“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才有资格敲响登闻鼓。但闻鼓响,皇帝只要身在宫中,必须立刻大开宫门宣朝。皇帝高踞朝中、百官朝列,击鼓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诉说冤屈,由皇帝亲自审理。
因为敲响登闻鼓的阵仗这么大,为了防止刁民无故击鼓,大圣朝律例:“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
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马刺的敲击声、无数人发出的嘈杂喧闹的声响,在这样一个无月无星的夜里,登闻鼓响过,端桓城沸腾了。
顺天府、北城兵马司、金吾卫、东缉事厂……所以有管辖权的衙门全都派出人来净街,端桓市民们被吆喝着甩着鞭子像赶牲口一样赶回家中,上好门板,死死地锁住窗户,心惊胆战地盯着窗缝里漏进来的光。
那光或长或短,跳跃着、舞蹈着,像一道道邪恶的眼波,又像是从世界尽头燃烧而来的火。
搭好的戏台空落落地立在原地,戏班子已经被匆匆忙忙地送回了教坊司,台上还遗落了半支珠钿,在火光中明明暗暗地反着光。
一队队举着火把的衙役在大街小巷穿梭,离得近的看他们身上的制服能分辨出他们所属的衙门,距离比较远的,则听他们发出的声音。顺天府的衙役穿快靴,脚步声轻捷;北城兵马司的人穿着马靴,脚后跟的马刺叮当作响;金吾卫一年四季不卸甲,每一动作便是整齐的金属摩擦声;东厂的番子则完全没有白天的气势,大约也换了装束,像猫一样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薛敦颐和苏蕴明兄妹都是有功名的秀才打扮,顺天府的衙役客客气气地将两人请进了龙盘街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后脚刚跨过门槛,“哐”一声响,客栈门便被从外面拉拢锁了起来。
苏蕴明不甘心地扒着门缝往外看,那锁足有拳头大小,锁链也有指头粗细,门外一左一右还留了人看守。
她皱了皱眉,知道这下是真的出不去了,就算能想办法离了客栈,凭端桓现在戒严的程度,只怕不出百十步路又会被人抓住。
她回头瞥了一眼,这间客栈并不大,平日里充作饭馆的大堂也就百来平米,刚才和他们一同看戏的观众大部分都在,挤得一个大堂满满当当,客栈的掌柜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小伙计傻呵呵地在柜台后抻着脑袋,也不知道该乐还是该愁。
百姓尊敬读书人,见她和薛敦颐在门边站着,有人就让出凳子来请他们坐,两人连忙推辞,对方热情地继续邀请,他们再推辞……这样来回数次,面皮较薄的薛敦颐先败下阵来,红着脸作揖道谢,拉着苏蕴明坐了。
让座给他们的是一位中年汉子,苏蕴明认得他就站在她的右手第二位,她当时还无聊地猜测了人家的职业。那汉子愁眉苦脸地道:“两位相公,你们读书人知道得多,你们说说,那人是为了啥事敲鼓?”
苏蕴明与薛敦颐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大圣朝的朝政还算清明,虽说民间肯定也有官欺民、富逼贫,谋财害命、冤假错案之类,但要说到“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他们游历在外这么久,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另一名富商模样的男子“哼”了一声,众人的目光朝他看过去,苏蕴明认出他也在戏台下。那人甩开手里的扇子挥了挥,红宝石扇坠儿在空中晃来荡去,他昂着头道:“当今天子圣明,世道太平得很,哪有什么值得敲响登闻鼓的大案。要我说,只有一个可能——”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目光中露出焦急之色,有人忍不住出声追问,他又顿了顿,这才神神秘秘地续道:“——魏王要造反!”
“切!”众人悬得高高的心期待了半天,他却给出这个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答案,也难怪话音刚落,大堂内嘘声震天。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富商被嘘得满面涨红,跳脚道:“魏王是真的要反了,我上月刚从关外贩皮货回来,在北狄亲眼见过魏王的使者!”
他的嚷嚷被更大一波嘘声盖了下去,魏王要造反不假,当日他在大行皇帝梓宫前发下的誓言早就传遍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天潢贵胄的决心,朝中上下更是眼睁睁地等着他动手好挤这个脓包。但要说魏王勾结北狄就纯属扯蛋了,魏王贤良之名便与他的野心一样人尽皆知,岂能做出这等引外虏卖国的勾当!再说了,魏王的封地梁仪离山海关倒是不远,但梁仪周边可是驻满了朝廷的大军,围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魏王府护卫不过千把人,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位像是小家碧玉的姑娘将乱了的发丝拢到耳后,快言快语地道:“我虽是个小女子,也听说过魏王爷是好人,当初在端桓的时候帮过咱们不少。但他人再好,天天琢磨着造反,这个事儿可做的不地道。”
“可不是嘛,”那中年汉子接口道,耷拉着两条眉毛哀声叹气,“魏王爷是好人,皇上也是好人,两兄弟和和气气过日子不好嘛?”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闲着也是闲着,最初的惊慌焦躁过后,看到像自己一样困在这里的人这么多,大家的心也都定下来,有心情扯扯闲篇,话题便这样越扯越远。
苏蕴明和薛敦颐则一直在用眼神交流,那富商说的话别人不当一回事,他们兄妹却不能。薛敦颐上去和那灰溜溜的富商搭话,半晌回来道:“据他言道,他曾经和魏王府做过皮货买卖,和王府里一位叫振羽的管事见过几次。这次他在北狄的都城上京遇到一个很眼熟的人,当时没有想起来,事后却肯定是那位振羽。他疑心那人也认出了自己,怕魏王杀他灭口,所以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保镖。”
“振羽?”苏蕴明想了想,道:“魏王府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