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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安徽找他吗?
劝他继续经商,早日跟官府勾结,做出红顶商人的派头?
还是放着他不管,眼瞅着他在安徽农村成了一土财主,自此中国历史上再没了一个叫胡雪岩的红顶商人,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也少了个商家行贿买路的高级教授。
可不管他选择哪条路,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他是打算永不见她是怎么的?那天在船上,他对她说愿做她要的男人——这话是糊弄她的吗?
这世上的男人怎么都喜欢糊弄她?
阿四心里正嘀咕着,宏亲王忽然踮着脚笑眯眯地迈了进来。瞧他那满面春风,看着就是有好事发生了。
“朝中发生大事了?”
“左宗棠收复杭州,太平军的势头被打下去了,眼看着胜利再望,你就能回杭州了——这算不算好事?”
太平军被朝廷打败的事,历史早有记载,阿四心里定定的——这算什么好事?
不高兴?那宏亲王再说一件高兴的事,“朝廷下令抓捕胡顺官,你高兴不?”他听着可是高兴坏了。
阿四心头一紧,追着他问道:“朝廷为什么要抓捕胡顺官?他做了什么触犯龙颜的事?”
“杭州城被围,他一个粮道道台没有及时筹集粮草,反跑出城避祸。你说朝廷秋后不找他算账找谁?”
瞧着他那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阿四甭提心里有多不痛快了,“他去芜湖筹集粮草你是知道的,粮草筹集得有多艰难你是知道的,他冒死将粮船停靠在杭州城外你也是知道的,他因此荡尽家财、阜康倒闭你还是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在朝上不为他讲话?”
撇开阿四欣赏胡顺官的态度让他不爽,单就朝局而言,“向朝廷上折子要求抓胡顺官的是左宗棠,他刚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替朝廷扬了威,两宫皇太后正喜着呢!别说是抓个人,就算此刻左宗棠要官要兵,朝廷上下也全都依着他。再说你知道左宗棠的为人吗?这个湖南仔在朝中若说杀人猛将当是首选,可他素日里狂妄自大、目无旁人,即便是与同僚也是语言讽刺、行为尖酸。如今他势头正健,谁会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简单一句话,胡顺官落在左宗棠手上,算是死定了。
阿四还偏不信这个邪。
“我就要去触触他这个霉头。”
包袱也不收,阿四直接奔赴安徽——胡顺官老家。
—中部完—
女当家(下)
第十五章 提头来见(1)
阿四从不知道胡顺官除了做伙计、跑街,当东家开钱庄,顶商铺做买卖,居然还有养鸭子的能耐。
对着一大群鸭子又是喂又是放的,胡顺官居然还摆出一副自得其乐的表情,阿四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此地。
“你一点都不担心左宗棠拿了你去试他的刀有多快吗?”
听见她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胡顺官还以为自己是思念成疾,耳朵出了岔子。兵荒马乱的,她怎么会来到这穷乡间?她不是应该跟宏亲王在王府里谈笑风生嘛!
“你怎么来了?”
她好笑地眼瞅着他,“趁着外头太平军与朝廷交战激烈,我顶着炮火扛着刀光,千里迢迢地来看你胡顺官是如何将鸭子喂大等宰的。”
听她这么一说,胡顺官已知她来此的目的了——为了跟他斗嘴。
“笑吧笑吧!说不定明天我就被左宗棠抓了去,你现在笑我还来得及,明儿说不定就没机会因我而笑了。”
他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让阿四看着就生气,现在是表现大义凛然的时候吗?他装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辈子注定要背负红顶商人的称号,是做不得英雄的。
“你以为就这么躲在乡下,便完事了?”
她这是在责怪他懦弱吗?旁人指责他无能胆小也就罢了,唯有她不可以指责他,不可以看不起他。
胡顺官猛地起身,脚边的鸭子慌地跑开了,躲去逃生。
“说我身为浙江一省粮道道台,危难时刻逃出城。他左宗棠知道吗?为了买粮,我九死一生,差点连最爱的人都舍了去。如今杭州城收回来了,我的喜悦之情刚存了没两天,反背上这么大一个黑锅,别说回杭州重整旗鼓了,现如今我出门都要处处防范,小心别人拿了我的人头去请赏。我折腾来折腾去这么久,就换回这么个下场,早知如此当初我还不如留在乡下养鸭子呢!起码鸭子不会要了我的命。”
相较之下,阿四想得可简单多了,“那摆明是个误会,既然是误会,你向左大帅解释清楚不就得了嘛!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岂能这么窝窝囊囊地背着个黑锅苟且偷生?你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经商?”
“经商?”她不提也还罢了,这一提胡顺官火冒三丈,“我错就错在选择了经商这条路,若我拿着挣来的钱留在乡下做乡绅,这十里八乡的,谁见到我不喊一声‘胡老爷’,我也成不了今天的朝廷头号悬赏通缉犯。”
他何时变得这么颓废,完全不像她跟宏亲王谈起的那个胡草根。莫非,他真的对前途绝望了。
莫非是因为她穿越时空,结果改变了历史的发展?眼前这男人的命运被改变了,他做不了胡雪岩,只能窝在乡间做他的胡顺官。
“不可能……不可能的……历史上不是这样的,绝对不可能……”
她一边摇头一边嘀咕,胡顺官察觉异样,追着问:“什么不可能?”
“你不可能窝在这里养鸭子做乡绅,你这辈子注定了要经商,要做大生意,要做咸丰、同治年间赫赫有名的红顶商人。”
阿四脱口而出,后才惊觉她无意中透露了历史。
可惜胡顺官并不相信她这本历史书,“我知你是在鼓励我,想让我重新树立起信心,可惜你用不着对我编这种谎言。”
“这不是谎言,是事实,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载入史册的真实史料。也许你不相信,但你这一生就像一部传奇,后来的很多人,尤其是教授工商管理专业的老师还常拿你的个案为范本教课。”
她越说,胡顺官的眼神越是迷惘,什么工商管理,什么范本?她在说什么呢?他完全听不懂。
自打他在船上对她说,想做她想要的男人那一刻起,阿四就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要做她的男人,必然要接受她现代女性的个性,所以他有权力知道她的这副性子因何而来。
说吗?要对他说吗?
阿四的目光随着那些在地上叨啊叨的小鸭子挪移着,沉默久久,她赫然开了口:“我不是大清年代的女子。”
“呃?”
“我来自一百多年以后。”
“嗯?”
“我穿越时空从一百多年以后来到了大清朝咸丰十年,所以我熟知历史。”
“啊?”
“在历史上你是清朝赫赫有名的红顶商人,曾经——富可敌国。”
满地的小鸭子吃了青菜拉出黄绿色的便便,接着又吃、又拉,拉了吃,吃了拉,终于将满盆青菜都化做地上一摊摊如“屎”般的绿意,阿四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来处,讲完了历史上有关胡雪岩本尊的记载。
胡顺官不断地眨着眼睛,听来听去,他只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留载史册的“红顶商人”这个名词在百年后等同于——罪犯,是要抓进牢里去的。
“闹了半天,我折腾成了巨富,也还没捞着个好,我还是个罪犯啊!”这跟被左宗棠抓到有什么区别?反正他经商的最终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罪犯。
“那是百年后的事,在百年后与官府合作经商,或本身是国家官员仍经商牟利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这样的人被称为‘红顶商人’,就是顶着红顶子却仍做着生意,用手中的权力谋一己之私。”
不管阿四怎么解释,听在胡顺官的耳朵里,自己就跟那害死岳飞的秦桧似的,在史书上永远留下骂名。
那他还不如现在就去左宗棠那里报到,让他杀了自己便宜。
阿四瞧着胡顺官一脸的死灰,赫然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起了……反作用?!
她赶忙拨乱反正,“我穿越时空来到了百年前的大清,我本来是这个年代不该有的人物,现在来了,历史便被我给改变了。也许,你的命运会有所不同呢!”
他那是什么表情?皱着眉头瞪着眼,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阿四连忙举证,“从前看过一些科学杂志,说是若有一天人类可以穿越时空,回到历史的长河里,必须连一个脚印都不能留下。假设不小心踩死一条虫子,必然会影响到一只鸟,这只鸟的异动很可能会影响到整个鸟群,从而影响到树林,再影响到环境、气候、水等等,最终影响人类,改变历史。”
她又是科学又是气候,又是人类又是环境,满嘴里跑的尽是些他听不懂的词。胡顺官索性关起耳朵,不听不想。
他只知道一点,他胡顺官最好的下场就是留在乡间做乡绅。若此时出去,或是被左宗棠杀了,或逃过一命。即便他重进商场,生意做大做强遍布华夏,到头来也落不得好下场。
还不如躲在这里剁剁青菜喂喂鸭子呢!
阿四没料到自己费尽口舌,不惜拿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说事,他仍是不为所动,执意要留在此处养鸭子。
她火了,跟宏亲王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眼前的胡顺官却已不是她万般钦佩的草根大哥,她咀嚼出一种名为“自打嘴巴”的滋味。
看着那群奋力给泥地增添黄绿色的小鸭子在她脚边绕过来绕过去,她忽然很想吃烤鸭崽。
“你要躲你躲好了,我去杭州见左宗棠,我要把这场误会说开,我要为你正名。你愿意这样不明不白地躲着过日子,我还不愿意自己认识的胡顺官过得如此窝囊呢!”
她转身欲走,胡顺官一把拉住了她。王有龄生前曾跟他提过左宗棠为人手狠刀快,她一个女子,闯到杭州他的军账中告诉他:左大帅,你搞错了,你也抓错了人——左宗棠能轻易放过她吗?
这搞不好就是送死的事啊!
“你不能去。”他死也不放手。
比倔?她绝不会输给他。
“我本来还为你的遭遇鸣不平,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誉,还有什么事是不平的?既然你怕事,你不敢去杭州,你不敢见左宗棠。我愿意替你去闯军营,我要见左宗棠,我要把你胡顺官的事情说个清楚!反正我这条命早在几年前坠入西湖,穿越时空时就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