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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翊坤宫,随从的小太监问:“王爷爷,您说旁的人求都求不来的恩惠,为何纯主子却不要?咱们原封不动的抬回去,娴主子怕是会怪咱们没办好差事。”王进保穿蓑衣戴雪帽,双手互套在袖筒里,冒雪前行,喘着热气道:“小鬼崽子,正经事办不利索,倒学着揣摩起主子心思了!”吓得那小太监忙道:“王爷爷教训得是。”
王进保蓦地一笑,道:“你鬼头鬼脑的,倒是机灵人。爷爷就奉劝你一句,没事别东琢磨西琢磨,主子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便是,在宫里,谨守本分之人方能长长久久。”
他难得推心置腹,真心教导后来人,那太监却压根就不领情,面上笑道:“王爷爷教训得是。”待到了景仁宫,王进保将青橙的话一字不漏的回禀了,娴妃倒未摆脸色,道:“既如此,你就依着往年旧例往各宫送去。”又道:“我瞧着有两块雪毛狐皮,你单独装了,给顺贵人送去。”王进保应了“是”,便却身退去。
顺妃立在旁侧伺候账目,屏退了众人,方低声道:“顺贵人目中无人,前途堪忧,你大可不必在她身上费心思。”娴妃笑着搁下手中碧玉茶盏,道:“皇上宠爱顺贵人,我总该顾着些圣意。你怕是不知道,敬事房的名册里,皇上除了宿在翊坤宫,其余的日子,翻的都是顺贵人的牌子。若没有几分真心喜爱,依着皇帝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是夜,大雪愈发下得紧,庭院的青石砖上已厚厚铺了一层雪花。尔绮冷得直打哆嗦,搓着手进屋,福身道:“主子,已经过了戌时末分,万岁爷怕是不回来了,您要不要用些晚点下再就寝?”青橙歪在炕上看书,身上搭着一席锦缎烟霞红丝滑薄被,头也未抬,翻着书页,道:“再等一等皇上,他要是不来,我也不吃了,直接安寝便是。”
尔绮答应了,到了廊下,往廊房里扯了个小太监出来,道:“你去养心殿走一趟,问问御前的吴爷爷,万岁爷何时过来。”小太监刚才窝在屋里烤火,突然被拽至外头,冷得直打摆子。他望了望黑际无边的雪夜,苦着脸不想动。尔绮冒了火,指着鼻子道:“哎呦,在我跟前摆起架子来了,好好好,我既然叫不动你,明儿起你就到别处当差去罢。咱们翊坤宫,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来呢。”
一听说要撵他走,小太监立马往阶下跑,道:“我哪里说不走了,这就去了。”尔绮在后头喊,道:“快去快回,不可耽搁,主子可等着消息呢。”小太监脚下抹了油似的连滚带爬到了养心殿,到养心门了,侍卫们却死活不让他进。没得消息,他也不敢回去,只好在宫墙脚下跺脚取暖,候着圣驾。
眼瞧着要落锁了,方见数十盏黄纱宫灯遥遥行来,小太监心头一喜,正要躲到后头问问随侍的宫人,不想从暗处忽然冒出两名宫女来,拦了圣驾,跪在雪地里,慌里慌张道:“启禀万岁爷,皇后主子肚子疼得厉害,奴婢们擅自过来请驾,请万岁爷恕罪。”
吴书来俯身在轿帘外,皇帝道:“摆驾长春宫,另遣人去知会纯妃一声。”小太监听了这一句,又连滚带爬的跑回翊坤宫,仔细同尔绮说了。没过多久,果有御前的人过来通传,尔绮禀明了青橙,怕青橙落寞,又宽慰道:“皇上原是要来咱们这的,只是皇后主子突然发病,只得去了长春宫。”青橙不动声色,起身往寝屋去,又道:“预备的那些晚点心,你拿去赏给值夜的宫人罢,大冷的天,炭火彻夜都不要熄。”
尔绮见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话,道:“奴婢知道。”又同海安一并伺候她洗漱宽衣,就寝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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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皇后突然病入膏肓
皇后突然病入膏肓,阖宫大乱,皇帝罢朝三日,守在长春宫寸步不离。 后宫妃嫔皆往探望,被善柔拦在廊房以外,只道皇后昏睡,当静养身子,不宜嗑扰。娴妃忧喜参半,如若皇后真的病薨,失了对手,她的日子会越发无趣、难过。
景仁宫里暖意绵绵,御花园的红梅开了,洛晴一大早领着宫人折了数枝养于瓶中。半人高的官窑白釉珐琅彩松竹纹长颈瓶里,梅枝旁逸斜出,红瓣稀落,暗香盈鼻。
顺妃笑道:“枝节槎枒疏影,花儿却少了些,不太衬景。”
娴妃掐了朵嫩苞在指尖玩弄,道:“花儿要是太多,便显不出这枝节的槎枒。”顺妃听得其中意思,问:“此时出手,旁人定不会怀疑,何不落井下石,免得日后烦忧。”娴妃愣愣只望着手中花骨子,眼神里竟溢有几分惋惜,道:“我只是想赢她,却从未想过叫她死。没有她相陪相斗,深宫之中,便没了依托。”顿了顿,又道:“再说,眼下还不到时机,即便她死了,皇上悲恸,保不准会迁怒于我。且说明年又有选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时局千变万化,皇上要是再从秀女中挑拣中宫,反致我于囫囵之地,倒不好了。”
顺妃闻及,深感娴妃之思谋远虑,暗自敬佩不已。
雪天稍霁,青橙坐了暖轿往长春宫请安,廊房的宫人不敢怠慢,一灰溜行至善柔跟前禀告。善柔识得大体,亦知宫中情形,遂往皇帝跟前报了,亲自迎向长春门。青橙穿着厚实的虎皮裘衣,怀中抱白铜暖炉,徐步而入,皇帝已候在暖阁廊下。
不等青橙福身请安,皇帝便问:“你怎么来了,天冷地滑,小心着身子。”
青橙屈了屈膝,蹙眉问:“皇后如何了?”皇帝引着她进暖阁,道:“还是老样子,病症来得太快,御医院也是措手不及。”青橙欲往榻旁看望,皇帝却拦住,道:“你在帘幕外瞧瞧就是,免得将病气过给你。”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是有身子的人。”
善柔立在门外,见青橙只远远看了两眼,就与皇帝出来,心中不悦,面上依旧谦和有礼。她恭谨道:“纯主子可要在偏殿歇一歇?”皇帝道:“偏殿没有烧地龙,她去朕的寝屋便可。”说罢,牵着青橙穿过宫廊,入了东暖阁里。仪仗皆候在庭中,只海安用朱漆食盘装了两碗羹汤随侍。青橙端过红釉斗彩莲碗,揭了盖,热气腾腾扑面而至。
皇帝干咳两声,道:“御前有一大帮子的人伺候,你紧着自己身子就好,不必惦念朕。”
青橙道:“昨儿吴书来去翊坤宫回话,说你夜里咳嗽有痰,又说是小毛病,不肯让太医瞧。我便叫人煮了些花生杏仁汤,医书上说,可润肺化痰,清咽止咳。你且试试看,若是吃着好,我再给你熬。”皇帝两口喝完,觉得那汤汁浓稠如奶,花生炖的稀烂,不用嚼动便化了满嘴,笑道:“味道却好,你给太后送两碗去。”青橙应了,又道:“皇后可吃得下东西?”
皇帝变了颜色,愁眉苦脸道:“一天里倒有大半日是睡着,早上吃点什么,不到中午,又全都吐了。”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如此忧心忡忡,青橙虽然酸涩,却不似先前那般患得患失,心里早已添了几分笃定,便握了握他的掌心,道:“皇后吉人天相,自可逢凶化吉,皇上不必太过忧心。”稍稍一停,又道:“人遇大劫,有时亦为心绪不够坚定,皇上为何不将长公主抱来陪陪皇后?万一。。。”
她滞了滞,见皇帝面无异色,知道他心中已有计量,便坦言道:“万一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长公主大了,知道自己曾陪在皇额娘身侧,也是个安慰。二来,长公主亦可让皇后多存生念,为着孩子,她应当好好活下去。”
皇帝道:“朕何尝不想,但长公主年纪尚幼,怕她抵不住病气。”
青橙安慰道:“皇上别小瞧了幼嫩孩儿,瞧着柔弱无力,其实生存欲念极强。”皇帝点点头,道:“难为你真心思量。”她弱质纤纤,身穿粉蓝织锦的锻窄袄裙,鬓上压着绯色牡丹,雪光晦暗里,甚是鲜艳动人。那花儿在她的美目流转之下,也显得黯淡无色。
皇帝不由让她坐到身侧,吻了吻她的眼睛,柔声道:“朕几日都没去翊坤宫,正想要见你,你就来了。”海安瞧着形势,忙领着暖阁的宫人退去。正巧在廊下撞见前来请驾的善柔,便客气道:“烦请等一等,别扰了万岁爷与主子说话。”
善柔早已不满,愠怒道:“谁是主子?我家主子在西暖阁里躺着呢!御医适才给皇后主子诊了脉,要向万岁爷请示定夺,你还敢拦着不成?”海安倒没想到这层,忙道:“是我失仪,只顾着里头动静,未考虑周全。”善柔稍稍定色,横眼瞅着海安道:“越是得宠,越该小心说话做事,想来不必我教你这些。”
海安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屈了屈膝,当做赔礼,忍辱退让道:“说得正是。”
回到翊坤宫,大雪簌簌飘落,连狮子也不愿四下走动,躲在炕上,依着枕头打盹。才过了午时,外头便已天本地裂似的暗黑下来。小太监挑着蜡扦进屋掌灯,尔绮将高几上的彩绘四龙莲花陶灯挪至炕几上,笑道:“御膳房刚才送了黄二两只御贡的乌鸡,说是万岁爷特意下旨赏的。奴婢仔细瞧着黄二弄了个干净,命他熬上两个时辰,再加几片冬笋做汤。”
青橙随手打了绦子,道:“你拿主意就成。”
海安在厚毡上蹭了雪,打起帘子进屋,绕过屏风,入偏厅,福身道:“主子,夏御医恭请平安脉。”青橙正忧心简玉衡的病症,忙坐直了身子,抿了抿鬓发,道:“宣他进来。”夏沉弈徐步入内,跪在地上请了安,方坐在炕边的小杌几上仔细看诊。又问过青橙诸多琐碎细事,方道:“一切安好,主子放心,微臣再给主子开两副药膳,安胎药也只管撂下,不必再吃。”青橙点点头,笑道:“是你料理得好。”
夏沉弈忙小心道:“多谢主子谬赞。”他身为男子,不便在后宫逗留,又道:“微臣告退。”说罢,便却身往后退。却听青橙道:“等一等。”他知道是为着简玉衡的事,眉梢一跳,停住步子,缄默不语。屋里只站着海安、尔绮,还有跟随夏沉弈行事后宫的一名医女。
青橙坦坦荡荡,也未顾虑什么,便问:“不知简大人身子如何?”
尔绮听得心惊肉跳,直直望着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