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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很衬心意,笑道:“仪贵人活泼开朗,单说话儿就叫人高兴。”
娴妃持着一柄绛色纳纱佛手花鸟纹团扇,随手摇着,吹得鬓上四蝶步摇微微荡漾,折射着闪闪烁烁的金光。娴妃笑道:“是了,昨儿我还听内务府的人说,近来皇上颇为宠爱仪贵人,连纯主子都要比下去了。”仪贵人年纪尚小,初得圣恩,还不知后宫深浅,只觉有些难为情,羞红了脸道:“臣妾不敢与姐姐们比。”又问:“今儿怎么独不见纯主子?”
舒嫔绣帕一甩,冷笑道:“仪妹妹,你刚进宫,这不该问的还是别问的好!”
皇后不悦,道:“有什么不能问的,纯妃身子有孕,行动不便,皇上免了她各处请安罢。”又朝舒嫔板脸道:“你是宫中旧人,说话要有分寸,别心里头想说什么张口就说,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无需我来教你。”舒嫔本想给仪贵人下马威,不料戳了皇后痛处,忙起身屈膝道:“臣妾失言,请皇后主子恕罪。”
话音刚落,有宫人躬身进殿,屈膝道:“启禀主子,万岁爷来了。”正说着,皇帝已徐步走来,笑道:“舒丫头又说了什么胆大妄为的话,惹皇后生气了?”众人纷纷起身请安,皇后亦行了万福礼,回道:“皇上说笑了,咱们几个闹着玩呢。”
皇帝落了坐,环顾众人一圈,视线先落在仪贵人身上,道:“宫里住着可舒坦?”
仪贵人愣了愣,她不想皇帝日理万机还会惦记自己,心底里暖暖的,伶俐道:“有皇后主子照料,臣妾住得很舒坦。”
皇帝颔首,笑道:“天气热,使的冰若不够,就从内务府支取。”
宫中冰砖支取是有数额的,贵人只有贵人的份例,每日一娄半。这还是正常使的分量,要是失了宠或是宫里哪位高位不待见,被内务府克扣了也常有。眼下仪贵人既有了皇帝特旨,内务府自是将她当做新贵,不敢亏待毫厘。
仪贵人斜斜睨了眼皇帝,见他正满面笑容的望着自己,越发觉得娇羞,屈膝道:“谢皇上恩典。”皇帝仍旧是一笑,朝娴妃道:“前头朕在你宫里吃的那金桔姜丝蜜,味儿甜了点,下回让他们少撂些糖。”娴妃笑道:“臣妾知道皇上不爱吃甜,已经让他们少撂了,是那金桔太甜了。下回再做,索性不要放糖。”
皇帝道:“不放糖也可。”
来了这样久,皇帝还未同皇后说半句话,连正眼也没瞧,摆明了是给她脸色。生下永琮后,她本以为皇帝会对自己越来越好,可恰恰相反的是,皇帝竟越来越冷漠,近来几月,除了祖制帝后同寝的时日,皇帝从不在长春宫夜宿。
皇后隔着茶桌坐在皇帝左手边,她讨好道:“天儿热,皇上要不要吃碗酸梅汤?”
皇帝终于转脸看了看她,留在脸上的笑容还在,声音却凉了,道:“不必了,朕坐一坐就走。”又似要刻意掩饰自己的冷淡,道:“前朝事儿忙,朕不能久坐。”
皇后不知怎么接话,两人一时僵住。
帝后不说话,底下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加不敢说话,屋里猝然静了下去。外头有宫人跪在廊下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纯主子求见。”
皇后回过神,堆起笑容,道:“糊涂东西,快让纯妃进来。”
青橙原本懒得动身,但算算日子,自己好像有小半年没来长春宫请过安了,顿时起了念头,就坐了凉轿过来。纯妃的人虽不到,但位置一直空着,安排在皇帝的右下手。青橙扶着海安要请安,皇帝笑道:“免了,赐坐吧。”
舒嫔、鄂嫔等领着底下妃嫔给青橙请安,尤其是新晋的两位常在,此乃头一回面见青橙,便跪地行了大礼。皇帝挥手让善柔上前,道:“去厨房拿些点心和酸梅汤。”又问青橙道:“你想吃什么?让善柔给你拿。”
青橙道:“我才吃了早膳出门,并不饿。”
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从她怀孕起,一日里总要吃数顿,吃得并不多,但嘴里总觉没味,就爱嚼些点心食。善柔去厨房端了四样小零嘴和一壶酸梅汁,欲要搁到皇帝旁边的茶桌上,皇帝却道:“放纯主子那儿,这酸酸甜甜的玩意儿,朕不爱喝。”
青橙倒是喜欢吃酸。
皇帝看青橙脸色不错,笑道:“有什么高兴事?”青橙吃了两口酸梅汁,又端起一半个手掌心大小的白釉素色小碟子,捡着里头的核桃仁边吃边道:“早上简大人给尔绮检查了伤口,说是恢复得不错,宫人说尔绮夜里也不喊疼了。”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皇帝不禁倾斜了身子凑上去,捡着她手里的核桃仁吃,道:“朕早说过,不用太担心。”青橙忽的又笑,道:“昨天夜里永瑢跟我说灰兔肚子鼓鼓的,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没有什么精神,吃的东西倒是越吃越多了。今儿我顺道让简大人瞧了瞧,你猜是怎么了?”
两人你来我往,把周围的人都忘光了。青橙吃着吃着顺手就把碟子递与皇帝,皇帝默契的接过,拿在手里捡着吃。青橙又端了一盅酥酪,酥酪上盖着一层玫瑰酱汁,她不小心沾了酱汁在手指上,皇帝自然而然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替她抹了,嘴里道:“是不是有了兔宝宝?”
青橙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皇帝笑道:“肚子鼓鼓的,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又没有什么精神,不和你一样吗?”他俩说说笑笑,没有一点君臣规矩,皇后张了几次嘴,想插上一两句话,就算一两个字也好,但竟一星半点都容不下她。众妃嫔都在,她凤颜全无,遂故意失手打碎了茶碗,蹙眉道:“臣妾忽觉头晕眼花,也不知是不是扑了暑气。”
青橙忙让海安将酸梅汁端过去,道:“先喝两碗酸梅汁,降降热气,许会好受些。”皇帝也道:“你操劳宫中琐事,必是累了,当注意保养身子。”众人看着皇帝与纯妃亲厚恩爱,早就呆不下去了,皆心照不宣的起身告辞。仪贵人先前还觉得皇帝待自己是特别的,眼下才知道,自己连纯主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皇帝牵着青橙起身往外走,道:“时候不早,朕也该走了。”出了门,他还在说那只从行宫带回的灰兔怀孕之事,低声道:“幸而咱们多带了几只兔子回来,好生下一窝子陪公主玩。”青橙的话已是耳语,嗔道:“什么公主?长公主早就不爱玩这些了。”皇帝一笑,道:“你不是想要生个公主么?”他俩簌簌叨叨的说着话,渐渐相携而去。
仪贵人万万没想到,如神灵一般高大的帝王,天底下最最英明神武的男人,竟然也会和女人聊着家里长短,竟然也会平淡如常人。
她痴痴的上了轿,像傻了似的,发杵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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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过完中秋,天气渐渐发冷,院里树叶枯黄凋零,夜里下了两点秋雨,晨起时,落叶就铺了满庭,处处萧瑟。 芸黄将梅花形茶盘搁在廊凳上,拂平裙摆袖口,又对着玻璃窗户抿了抿鬓角碎发,才掀帘侧身入屋。
皇帝在书房写字,纯妃在东边屋里绣袜子,中间隔着花厅。芸黄往书房觎了一眼,方端着茶盘往纯妃跟前屈了屈膝,道:“主子,请用茶。”青橙怔了怔,她并没有叫茶,又以为是皇帝渴了,便道:“我不用,你给皇上送去吧。”
芸黄轻声应了“是”,却步退入花厅,掀起珠帘,徐徐进了书房,垂脸道:“万岁爷请用茶。”皇帝嗯了一声,搁了御笔,端茶问:“青橙在做什么?”芸黄有些紧张,手心微微颤抖道:“启禀万岁爷,纯主子在缝袜子。”又俏生生补了一句,道:“纯主子的女红可真好,绣的蝴蝶真能飞似的。”
屋中只有一名侍墨的小太监,听了这话,不由扫了芸黄两眼。
皇帝眉心皱了皱,旋即平复常色。他悠然抿了一口茶,寒气逼人问:“御前的规矩不知道吗?”芸黄的小伎俩被识破,心里一凉,忙跪下道:“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皇帝将茶往案上重重一扔,道:“是不是瞧着纯主子好欺负,还敢起了心思?”圣颜大怒,唬得侍墨的小太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屏声静气,连头也不敢抬。
芸黄连连叩首,道:“奴婢不敢,奴婢知罪,请皇上息怒。”
青橙闻见书房响动,丢开针线,扶着海安过来,笑道:“怎么啦?谁惹咱们万岁爷生气啦?”一看芸黄跪着颤栗,便柔声道:“芸黄在屋里伺候不久,你多担待担待。”又径直牵着皇帝往东屋走,道:“我绣了两双袜子,你试一试合不合脚。”
皇帝眄视芸黄,咬牙切齿道:“朕最厌朝三暮四之人!”
芸黄浑身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瘫软在地上。皇帝再无旁话,随青橙而去。海安拉着芸黄退至廊下僻静处,问:“到底怎么回事?”芸黄回想皇帝怒颜犹觉害怕,滚了满脸热泪,更不敢与海安明说。海安打量她一身打扮,七成新的浅绿绣茜草纹宫缎袍,鬓间簪着簇新的绢花,刮了脸还铺了薄薄一层香粉,略涂了些胭脂,确有几分姿色。
海安明白了,翘着指尖戳在她额上,斥道:“你呀你,起了痴妄之心是不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想着媚主…”芸黄一把拉住海安,道:“好姐姐,我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你说,皇上会不会告诉纯主子?纯主子会不会赶我走?”
要是再让她回辛者库,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芸黄哭哭啼啼道:“都是柔曼那死丫头,说什么让纯主子喜欢,还不如让皇上喜欢,我是怕她抢了先,才…好姐姐,这下我怎么办呀?”
海安道:“无论是哪宫的宫婢,胆敢在主子娘娘面前勾引皇上的,通通没得好下场。”芸黄越发哭得厉害,带着哽塞道:“那我怎么办?”海安道:“如果你真心悔过,就自己向纯主子认错,往后也要安安心心的伺候主子,别瞻前顾后,自行绝路。”
芸黄点点头,掌心攒了拳头,暗暗思忖该如何向青橙求饶。
青橙专心依着皇帝的龙足比量,神态无一丝一毫不悦,皇帝不禁笑道:“你就不问问芸黄为何惹朕生气?”青橙重新替他穿好袜子,狡黠道:“你既生气了,我就不必再问。反正她做什么都没有用处,我又何苦非得问出点什么。”
大家心知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