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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又喜又愁道:“我的儿,你今日在满朝文武和皇上面前露了脸,可总算是没白费你祖母向来的疼爱。只有一样,我听你爹说,那个青门县地处偏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怕你日后过去会吃苦。”
杨焕头一抬,昂然道:“娘,我如今已是不小了,在这京中也早是腻烦,又哪里怕什么吃苦?”
此言一出,满座皆是刮目相看,连那喜姐庆哥都是连连拍手夸赞。杨焕有些得意,觑向了娇娘,见她嘴角也是微微扯出了丝笑意,只瞧着更像是讥讽的意思,知她信不过自己,心中一下又有些窝火起来。
老夫人点头赞道:“焕儿还小,出去摔打下也是好的。那地方虽是偏远了些,只他总归是一县之主,便是苦也苦不到哪里去。你若怕他不惯,就多备些自家的用具器物带过去,再一样。临上任前,务必寻房稳妥的妾室也一道带了去,娇娘若是顾不过来,也还有个人知冷知热的。”
老夫人说到最后,众人的眼睛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许适容。
许适容知晓老夫人应是平日里也不喜自己,此时最后那话想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多说,只面带微笑低声应了声是。
老夫人略微怔了一下。她前些日听姜氏说这娇娘自己提出要给杨焕纳妾,心中还有些不信,此时故意拿话刺探下她,留心她神色,见她不惊不恼,反倒是面带笑容应了下来,虽是有些不明这孙媳妇何以突然转了性子,只在她看来,终究是个好事,当下便又转头对着姜氏道:“须得要那身家清白的好人家女孩,万不可由了焕儿的性子教那些妖里妖气只知道哄男人的娼门中人进来,省得又闹得鸡犬不宁。”姜氏自是连声应好。
那喜姐听得有些迷糊,向杨焕问道:“哥哥有了嫂子,还要别的女孩做甚?我爹就只我娘一个呢。”
那老夫人方才说话的当,杨焕都是偷偷拿眼瞧着许适容脸色的,见她漠然一片,便似个没事人似的,自己心中竟是生起了丝怪异之感。突听自己正抱着的喜姐这样说话,一时有些应不出来,倒是边上的罗三娘捂了嘴笑道:“姐儿岁数小,哪知道这些,庆哥往后就知道啦。”
庆哥听自己名字被提到,便也笑嘻嘻道:“我往后就像我爹,只对我娘一人好。”
那庆哥话音刚落,倒是把满屋的人都逗乐了。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指着喜姐庆哥两个说不话来。杨焕再次望向许适容,见她亦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里刹时一片柔和明媚。自己与她做了这几年夫妻,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笑容,一时竟是看得有些忘神。
第八章
许适容被庆哥逗笑,正想着怎样的父母才会生养出这样一对可爱的儿女,突瞥见杨焕正拿眼不住望着自己,心头那厌烦之意又起,顿时收了笑意。又听老夫人和姜氏还扯了杨焕不住说话,絮絮叨叨无非仍是方才那些个事情,自己兴致全无,又熬了会,实在是不耐烦再听这些,便寻了个借口先退了出去,回了自己屋子。
许适容叫退了小雀,自己坐在桌案前的一张春凳上,眼睛望着摆在案上的那套银白点朱流霞花盏,有些入神。
来此已是将近两个月,这里的情况已是摸得七七八八也都差不离了。只自己今后到底如何,她一时却仍是有些迷茫。宋初的女子可以和离,她虽是知道这点,但顶着当朝太子太傅许翰林千金、太尉府嫡孙媳妇的身份,和离就算娘家愿意,那太尉府为了颜面,想必也是不会轻易同意;守着这个纨绔丈夫就这样过一世?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容忍极限在何处;随他上任,然后,伺机脱身,隐姓埋名重头来过?只是,她过去是个法医,若是脱离了许娇娘的身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一个女子又该何以谋生?
窗外暮色渐沉,天色已是有些黑了。许适容惊觉了过来,正欲自己起来掌灯,突听身后响起了个脚步声,不似小雀小蝶那样自然中带了些细碎,倒是有些谨慎,带了些试探的味道,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不在那里继续哄你祖母开心,跑这里做什么?”
许适容从春凳上转过了身子,看着杨焕问道。
杨焕嘿嘿笑了下,挪到了她身边,坐在了春凳的另一头,这才凑了过来道:“那个……那个话还是从你这听来的,可巧就派上了用场……你说巧不巧……”
许适容侧过脸,仔细看他一眼,见他口中似是在解释,只那眼里却仍是有些得意之色,又见他凑得近,鼻端便似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呼吸一窒,猛地便从那春凳上站了起来,冷冷道:“那话不是我说的,恰是你瞧不上眼的开封府范府尹说的。”
杨焕一怔:“他说的……那今日殿上他怎不吭声?”
恰此时小雀进来,说晚膳已是备妥。许适容懒怠理睬他,自顾离去了,丢下杨焕自己一人在那挠了会头,急忙也跟了过去。
晚间二人同房,仍是许适容睡床,杨焕则改由地铺搬到了那春凳上。春凳虽长可容人,只仍嫌窄小,杨焕躺在上面,一下想着白日里自己在集英殿时的露脸,一下想着往后的自由自在,脑中天马行空地兴奋异常。他从前里本是个晚睡的,如此到了三更,不但没有睡意,反倒是更精神了。正翻来覆去地,眼前突地闪过了娇娘之前露出的那个笑脸,忍不住看了那低垂的帐子一眼,又侧耳听了半晌,隐隐只听到她均匀的微微呼吸声,想是已熟睡了,一下心痒难耐起来,翻身便下了春凳,蹑手蹑脚地朝着床榻而去。
杨焕越是靠近那帐幔,心中便越发紧张,一下竟似有了偷腥的感觉,连心跳都快了几分。悄悄勾开了帐幔的一个缝隙,借了月光朝里瞧去,见娇娘正和衣面朝里地弓腿侧卧在塌上,脑后长发乌压压堆在抱香浣花软枕边,露出了雪白的一段后颈,腰际盖了张薄薄的叠丝罗衾,勾勒出了起伏高低的腰肢和那圆润臀部的线条。
杨焕自她磕了头后便未近过女色,此时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悄悄地靠了过去爬上床。那手堪堪伸向她腰肢,突地想起这些时日来她对自己的厌烦和冷淡,一下又有些犹豫了。刚缩回了几分,鼻端又闻到了丝淡淡的花皂香味,心神一荡,再也忍不住,心一横,那手便又探了过去,只刚碰到她胸口衣襟,突见娇娘动了下,吓了一大跳,倏地又缩回了手。
许适容虽是与杨焕已约法三章,只心中也是相信不过的,每晚里睡觉时不但包得严严实实,睡眠也是很浅。方才那杨焕刚爬上床,她便已是醒了过来,只微微睁了眼,忍着没动,待见他那手要伸到自己胸口了,才故意动了下,见吓回了他手,这才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望着仍盘在床榻上的杨焕冷冷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爬我这里做什么?你莫不是要自己往外赶那花花绿绿的妾室通房?”
杨焕见她醒了,顿觉心虚,一下从塌上跳了下来,吃吃道:“不过是听你帐子里嗡嗡响,怕蚊虫没熏干净咬了你,这才进来看下的。”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掀了帐子出去了。
许适容见他出去了,这才重又放松了下来,只心中恨不得那姜氏早日能给他寻房妾室过来好搬了出去分开睡,省得自己夜夜里便似防贼般地防他。那杨焕重回春凳躺下,心中却也是在暗骂自己无用,竟是干对着自家的婆娘不敢下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就成笑话了,心中更是郁闷不已。两人各怀心事,竟都是不约而同辗转难眠起来,
转眼已是月底了,下月初便是杨焕离京赴任之时了。那姜氏早给收拾出了几大车的东西预先叫人从水路先送往通州青门县了。只那房侍妾,却是挑来拣去的,不是嫌样貌不周就说身材瘦弱不利生养,又或者面相瞧着没有福气,一直折腾到了临出发的前几日,这才算是相中了一个名为青玉的女孩,叫了许适容过去参看下。
许适容见了那女孩,眉头先便微微皱了起来。此时女子早嫁人,十三四岁出阁的比比皆是,她自是清楚,只亲眼见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低头站在那里,想着很快便要遭那杨焕的蹂躏,心中仍是有丝不忍之意。
“夫人,这青玉原本也是官家之女,只他爹获罪下狱,要被充为官妓,这才被我买了过来的。夫人你瞧,这圆盘脸,窄腰宽臀的,一瞧便是个有福能生养的,人又驯良,日后定会好生伺候你和小公爷二人的。”
那牙婆眼尖,见许适容一来就皱眉,急忙甩开了腮帮子鼓吹起来。
那叫做青玉的女孩怯怯看了眼许适容,把头垂得更低了。
姜氏很是满意,叫了许适容来,不过也是摆个样子罢了,见她神色间似是不悦,生怕又改了主意发起飙来阻拦自己儿子纳妾,急忙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和那牙婆说好了价钱,写了文书,这侍妾就算是买来了。
“娇娘,你那院里收拾间屋子出来,今日晚间便叫她住了进去。”
姜氏待那牙婆走了,这才对着许适容说道。
许适容看了一眼那青玉,见她脸孔涨得似是要滴出血来,便淡淡嗯了一声,道:“这就跟了我来吧。”说着自己已是转身走了,那青玉咬了下嘴唇,终是慢慢跟了过来。
“青玉,你可是自愿卖身作人侍妾?”
许适容叫人收拾出了西厢的一间屋子,见青玉只垂手站在那里不愿过去的样子,便如此问了声。
青玉似是吓了一跳,抬头飞快看了眼许适容,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适容暗暗叹了口气。作这杨焕侍妾虽是背运,只比起被卖作妓,也算是要好上一些了。这名为青玉的女孩,日后如何,也就只能看她自己造化了。
杨焕临近上任,这几日天天被那些狐朋狗党的邀约了出去胡混。从前他这样外出归来,最恨的便是被娇娘扯住了哭闹撒泼。如今这娇娘虽是不哭不闹了,只瞧着自己的眼神,越发鄙夷冷淡,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竟又郁闷了起来,隐隐竟有了便是哭闹也比如今这样要来得好的感觉,从前里最喜的那些个花样渐渐竟也觉不出多大滋味了。这夜醉醺醺归来,仗了几分酒意,正要去拍许适容的门,早等在一边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