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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这么盘算着,唐文庸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将筷子往桌上一搁,端起一玻璃杯葡萄酒一仰而尽。
秦铮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抬眼看看牛饮的唐文庸,淡淡道:“什么好东西这么喝都给你糟蹋了!”
唐文庸挥手就将手里的玻璃杯掷了过去,秦铮略略一偏头,抬手稳稳地将玻璃杯接住,放回桌面上:“这儿可不是你的半闲阁……”
唐文庸气呼呼瞪他一眼,又拿起一只小巧的玉米饼子咬了一口,狠狠地咀嚼起来,一口咽下,自觉都没有意思,烦躁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眼看又到秋冬,也又到了天花肆虐之时……好好地就有那么几个孩子种痘死了……这事儿……”唐文庸烦躁着,满脸苦恼。
“已经派人查过了,那几个死了的孩子,并非痘疮所致,而是被人下了毒……只不过,那毒药无色无味毒性不显,没有一般毒药所致的七窍流血、面色青黑诸多特征,一般的仵作查验不出来……”秦铮慢慢地叙说着,然后道,“我已经打发人赶往西南夷……等师父回来,这些毒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唐文庸点点头,有些萧索地坐下,叹息道:“原想着去年安阳、顺庆两府经过大疫,百姓会比较积极地响应种痘……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那可是活生生的性命,那可是大明的子民百姓……他们罔顾性命至此,将来若是得了大位……”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悚然的场景,唐文庸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然后用力地摇摇头,仿佛要将脑子里的什么东西甩出去一般。
此时,那些人尚未得位尚且如此……尚且几次欲致他于死地而后快,更何况得位之后……到那时,只怕他就是个……生不如死……他就是个生死不能!
一时吃过午饭,邱晨带着阿福略略午休了片刻,阿福起来去上学,她也梳洗了,换了一身颜色明净的枫叶黄的及膝半臂,手指在妆奁匣子里摩挲了一会儿那朵蜜蜡芙蓉,终是换了一支黄玉云头簪让玉凤给她攒上,起身整了整衣角就去了西屋。
因为杨老爷子和大哥杨树勇都没有过来,周氏就陪着刘氏住在三进正房西里间里,邱晨走过去,见雨荷坐在西里间门口正在做着绣。看到邱晨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邱晨摊眼看了看雨荷放在针线笸箩里的绣品,是一小片靛青的素缎子布料,中间牡丹富贵的花样已经绣完了,此时正在做的是四周‘卍’字不到头的花边儿,虽说绣工与几位苏绣绣娘没法比,但也算是精细用心了。
“……是给老太太做的一条抹额……老太太上了年纪,容易吹了风头疼,做个这个戴上,就能好些……”雨荷衬度着邱晨的意思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解释着。
邱晨抬眼看了看她,心中多少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个当初买回来不算多出色地丫头,没注意的时候,居然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加之,又是个心思伶俐的,……若是跟在旁人身边还罢了,跟在刘老太太身边,还能如此细心周到,也算是尽了本分了。
略略点了点头,邱晨淡淡道:“这是你的用心处……老太太是个心善的,你好好伺候自然亏待不了你。当然,你替我们兄妹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服侍,我们也自会记得你这份功劳。”
雨荷激动地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地匍匐在地,叩头道:“太太这话奴婢不敢承受,伺候老太太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行了!……你记得今日说的话!”说完,不再理会雨荷,挑起门帘走进了西里间。
刘氏和周氏都已经起身,周氏正伺候着刘氏穿衣裳。邱晨看着刘氏要下炕,连忙走过去蹲下给刘氏穿鞋。跟过来的青杏连忙上前,替了邱晨半跪下给刘氏穿了鞋子。
刘氏站稳了,跺了跺脚,笑着道:“别说,海棠琢磨出来的这个袜子确实舒坦,一点儿不硌脚,也不困得慌,不像原来的布袜子,穿上一天,脚腕子都给箍麻了。”
周氏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这袜子不光不困的慌,还暖和,看着薄薄软软的一层,比纳了几层的厚袜子都热乎。”
邱晨笑着道:“我也就是想想,活儿可都是丫头们做的。”
说着话,青杏和雨荷备了水伺候着刘氏和周氏先后梳洗了,丫头们退了出去,娘儿仨坐在炕上说起话来。
刘氏开口道:“刚刚姑爷过来了……”
邱晨微微惊讶着,周氏就道:“我也见了……人的长相气度自然没说的,待咱娘和我也都有礼周到,就是那人脸面上太硬了,从进门到出去,都没怎么见到笑模样儿!”
刘氏也跟着在旁边感叹:“这当官儿的就是不一样,往那里一坐,就让人觉得心里发紧……”
邱晨止不住失笑:“娘,大嫂,他是武官,带兵的……”
周氏拍拍腿道:“哎呀,难怪……带兵的武官,不威势怎么唬得住人呐!”
邱晨含笑不语,刘氏点点头转了话题:“这孩子虽说出生高门,脸色也冷硬了些,却礼仪周到,对我这个老婆子也尊敬有加……没有瞧不起咱们的意思……唉,看他这样,我也算是放了些心了。其他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待承你好,待承福儿满儿好……”
邱晨垂了眼,将眼中的情绪掩住,随即笑道:“娘,大嫂,你们放心吧,这人虽说出身行伍,却也是那知书识礼的,不会慢待我们娘仨……再说了,我如今有作坊有庄子,若真有他欺负人的一天,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过就是了……之前不也过得挺好!”
话音未落,刘氏一巴掌已经拍在她背上,呵斥道:“你这孩子胡说呐!既然嫁了人,就实心实意地跟人家过日子……两口子过日子天长地久的,有点儿磕绊也是难免的,你咋能存了这样的心思?带着孩子单过要是好,你还嫁人干嘛?……这心思不能有,听到没?”
不等邱晨反应过来,周氏也在旁边帮腔:“咱娘说的在理,海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要强……你对外性子要强是好事儿,嫁了人成了家,对着自己那口人可就不能再要强了。多体贴、关怀些人家,有什么事儿也多和人家商议商议,男人就是顶门立户的,有什么事儿让男人多操持着,你好好照应着福儿满儿,再赶紧调养好了身子,争取尽快抱上添上几个小子闺女……其他的事儿都能往后搁搁,这孩子才是大事儿,没了孩子,两个人还生分着,有了孩子,才算是一个家了……”
邱晨听得头晕脑胀,看刘氏、周氏都是一脸的严肃郑重,她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好乖乖地垂手听着,好一会儿,觑着刘氏周氏说累了,她才借口去看看作坊,脚底抹油,从西里间里溜了出来。
带着青杏从三进院出来,邱晨一路来到前头。刚刚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门前池塘的鱼和莲藕也该收成了。不然等到天气再冷些,下水就遭罪了。
前院,家人丫头婆子们已经将玉米外衣剥完了,一串串地挂在屋檐、院墙上,金灿灿黄澄澄的,与大串大串的红辣椒相映成趣,一下子就让整个院子都溢满了沉甸甸的丰收喜悦。
赵九带着几个家人正往屋檐、院墙上挂玉米,看到邱晨出来,连忙迎上来笑道:“太太,我看着咱们这回的收成比上一回的还要好……玉米槌子比上一回的大,粒子也多……刚刚青山大哥和满囤大哥毛估估了一回,说这回咱这玉米差不离得有十二石的收成。”
即使邱晨之前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这会儿从别人嘴里,特别是熟通农事的青山、满囤那里得到这个好消息,仍旧是抑不住地喜色上面:“十二石……真有十二石,明年咱们庄子上就再没人挨饿了。”
赵九也满脸喜色地连连称是:“是啊,是啊,还是太太心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庄户们的日子。”
邱晨笑着道:“庄户们收成好了,咱们收佃也容易,收成也多不是?小河有水大河满,都是一样的道理!”
正说着,秦铮和唐文庸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邱晨上前笑着招呼,双方见了礼,唐文庸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邱晨也不隐瞒,直接道:“刚刚管家跟我说,有两个精通农事的庄邻毛估了一下,说这一回的玉米差不多能有十二石的收成,你说该不该高兴?”
唐文庸挑着眉毛愣了一瞬,随即也惊喜起来:“十二石?这么多……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
话说完,唐文庸有想起朝中之事,眼中闪过一抹阴霾,随即笑道:“若真能有十二石的收成,杨淑人此次又是大功一件呐!”
邱晨看着唐文庸笑着道:“这算哪门子的大功啊……我不过是碰巧得了这个种子又种上了……若说起来,也是天佑我大明,降下这等好东西来,免去百姓饥馑之苦,让我大明百姓安居立业,国泰民安。”
唐文庸愣怔了片刻,想笑,张开嘴却没能笑出声来,很是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抬脚往那边挂好的玉米穗子走过去。
这种大加赞颂追捧的陈词滥调,他从小听到大,也从小看到大,早就腻歪的不行了……你说你一个好好地挺爽快的妇人,咋就不学好,偏偏去学这些东西!
看着唐文庸转眼阴沉下来的脸色,邱晨有些莫名其妙,转眼看向秦铮求教:“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秦铮摇摇头,看了眼已经过去跟赵九攀谈起来的唐文庸,道:“你没说错什么……他自己心里有事,与你无关!”
“那就好……”邱晨垂了垂眼,心中不期然地响起周氏刚刚的叮嘱来,略略沉吟之后,道,“这玉米高产虽说是好事儿,可我想着,去年有瘟疫之事,今年又有牛痘和千里眼,若是再弄个玉米出来就太招摇了……此事,你看能不能压上两年,两年后,种的也不止一家了,再报上去也不那么招眼了,你觉得行么?”
秦铮看小妇人喁喁低语跟自己商量,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慢慢地溢出无限的温柔和欣悦来,听邱晨说完,秦铮好不犹豫地点头:“嗯,你顾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