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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澴听了,笑了笑,说道:“老人家偏疼孙女儿,也是常有的事儿。以林兄的家世家教,想必令妹亦是一位琼闺秀玉,这入选宫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林常安听了这话,甚觉悦耳,嘴里却还是说道:“舍妹自幼缺少教诲,老太太又溺爱的紧,故此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脾气。蒲柳之姿,不堪侍奉天子。只应着朝廷的诏令,到京走一走就是了。”萧澴道:“林兄这话也未免太过自屈,周老尚书的门第,京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就是令尊府上,亦非小可,世家之风,又能差到哪里去?”言至此时,他忽然一笑,说道:“如今宫中颇得上意的林才人,便是贵府上的大小姐。若非府上调|教得法,又怎能教出这样好的女儿?如今林才人在宫中风头无两,人皆赞她宽厚仁和,就连太后娘娘也对她赞许有加呢。”
林常安耳闻此言,却倒有些不喜,敷衍问道:“才人在宫中还好么?”萧澴莞尔道:“她若再不好,宫里只怕就没有好的人了。这林才人是尊府上的大小姐,即便林兄家住淮南,鞭长莫及,但周老大人尚在京中,论起来也是个姻亲,平日竟没个书信往来么?倒劳的林兄还要来问我。”
林常安强笑道:“家姐与外祖不大相熟,故此平日少有往来也未为可知。自打大姐入宫,家中一年至头也未必能见着一封信哩。老太太并老爷太太都思念得紧,急切要见她一面,只是不能够。”萧澴颔首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然而也如今也是不难的事,且不说世妹将要入宫,但只凭林才让的恩宠,只怕这两年就要见着消息。待她诞下皇嗣,还愁没有相见的时日么?”林常安只一笑,并未接口。
恰逢此时,厨子献了一道松子桂鱼上来,林常安便趁势截住了话头,起身亲自布菜,殷勤招待了一番,便将此事盖了过去。
季秋阳坐在一边,因总无插话之处,便乐得冷眼旁观。见这二人你来我往,话语里似颇含机锋,心里暗道:林家这位大小姐入宫也有两年了,听这位萧公子讲起,似是很得人意。那位大小姐虽不是太太养出来的,但她在宫里风光,也算为林家门楣增光了,怎么林公子看着却似是不大高兴。他心里想了一回,忽然明白:这位林大小姐不是太太亲生的,乃是姨娘养下来的。昔年我在林家充任西席之时,听林家底下人说闲话,这上房里颇有些不安宁。那林知府又是个一碗水难端平的人,哄完了东家骗西家的。虽还不至闹出争风吃醋的笑话,但也时有龃龉。这林大小姐在宫里争气,生她的那位姨娘在林家想必也抬得起头,上房里的气势难免就弱了些。如今林家二小姐也要入宫,宫里嫔妃众多,又有中宫皇后,这点点春恩哪里够这许多人分呢?那姊妹为着上一代的恩怨,只怕也并没几分情分,就要决一决高下一争这雨露春恩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兀自出神闷想,却听那萧澴问道:“季先生来京中已有多久了?可还住得习惯?平日宿在何处,都同什么人往来?”季秋阳不防他忽然向已搭话,连忙收了心思,回道:“在下入京也要十好几日了,就投在城西的吉升栈里。倒也没什么不惯,只是北地冷些,我是个南方人,不大受得了这气候。平日无事,也只和旧日里的几个朋友走动走动。”萧澴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如今京里出了个‘小孟尝’,十分喜好结交客人,为人又最是豪爽仗义,所以认识他的朋友便送了这个诨号与他。又据说这进京赴考的客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他的座上宾。我为家里管束,平日里少出门,自然不能够得见。先生孤身一人至此,又是如斯高才,想必已受过他的邀了?”季秋阳知他所讲为谁,便道:“可是一位姓周的相公,字景初的?其父是京城军营的把总?”
萧澴笑道:“好似是这样罢,我知道的也不真切。”季秋阳道:“若是他,那在下与他确有些交情。也的确是个仗义疏财之辈,颇有些豪侠之风。听闻此人还是周尚书族中之人,算是个本家,论起这关系,竟也不远。”萧澴便转头向林常安道:“周老尚书好福气,既有林公子、林世妹这样的晚辈,又有这等豪客相助,愁何事不成呢?”林常安只唯唯称是,竟不敢再接他的话。
所幸萧澴也不再提这些事,将话头转了开去,同两人说起诗词文章,听季秋阳念了两句旧日文章里的句子,深赞他才学出众。
待酒过三巡,萧澴便道:“酒也够了,叫人拿饭上来吃罢。怕家里记挂,太太又病着。”林常安听闻,忙撺掇人去厨房催饭。
一时饭来了,三人各取一碗吃过。将至席散之时,那林常安忽然望着季秋阳道:“那银子,我稍后就打发家人与你送去,你且休急。”季秋阳不解他缘何忽提此事,当着人前也不好问,只得点了点头。萧澴看在眼中,也不言语,谢了林常安的酒席,就起身理衣戴帽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冤家路窄
萧鼎仁听了儿子的一番言语,捋须莞尔道:“这般作为也未免太儿戏了,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且不言此人能否中举,还是个未知。即便他中了,一个新登科的士子,也难成什么气候。再者,这次充任主考的刘大学士,同咱们一向不熟,平日也没什么往来,怎会因咱们一句言语,就去耽误人家的前程?”
萧澴面上一红,连忙说道:“儿子不老成,让父亲见笑了。然而儿子以为,凡事防患于未然的好。此人既是周家一道的,不如早早除掉为好。何况,虽说主考是刘坤,那两位副主考却是父亲的门生。父亲吩咐一声,他们岂有不效力的?”
萧鼎仁道:“倒也不错,然而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凡百事体稳妥为上,仔细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可就不好了。”
萧澴点头称是,萧鼎仁又问道:“连日政事忙碌,我也忘了问了,太后娘娘身子可还康健?日前那风寒已大好了不曾?”萧澴忙回说道:“太后娘娘已大安了,还叫儿子转告父亲,请父亲不要挂心。如今已是年下,前朝事多,家里也忙碌,连日又冷,请父亲同母亲保重身体。还要问问父亲,前回使人送来的万金丹可还管用,若吃着还好,便再打发人自宫里送些来。”
萧鼎仁笑道:“娘娘还是这等爱操心,凡事儿都记挂在心里。”说毕,略停了停,又沉吟道:“京里如今新出了一个‘小孟尝’,你可知道?”萧澴回道:“略有耳闻,使人打听了,也是周家的人。”萧鼎仁点头道:“这倒有点意思,你好生留神着。”
萧澴点头应下,看父亲别无吩咐,便告退出去,自去布置不提。
那季秋阳在客栈中,尚且不知已然躲过一劫。
自打这日之后,前来邀他去会茶会酒之人,日渐增多,竟至应酬不暇。
这般忙里易过,时光飞梭,转眼已是年里,四处张灯结彩,家家团圆欢会。季秋阳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便只好在客栈静坐。
那客栈掌柜也要回家过年,见他一人冷落落的,便上来搭话道:“季公子今日怎么打算?我也不在店中住,伙计们也都回家了。只一个厨子因家远不曾回去,睡在这店里,我这几日便央托他看一看店面。却不能招待季公子了,季公子勿怪。”季秋阳忙道:“掌柜的自便即可,我一人也无事。”那掌柜又笑道:“我也糊涂了,公子有那许多朋友,自然有的是去处。旁人不说,只看周府这几日如何看觑公子,定然不会让公子独个儿守在这客栈里。”季秋阳听了这话,只笑了笑,没有言语。
二人说着话,李仲秋的小厮忽然走来,向他做了个揖,说道:“我家主人请公子过府一叙。”那掌柜便笑道:“我料的不错罢?”
季秋阳便问道:“你们主人邀我过去是清谈呢,还是另有别事?”那人道:“主人说,今儿是三十,怕公子一个人冷清,特特在家中治了一席,请公子过去吃年夜饭。我家主人还说,房屋虽窄陋,空屋子倒还有两间。如若公子不嫌弃,就收拾了行囊即日挪过去住,日常说话见面也便宜些。待年后春闱,相互也有个照应。”
季秋阳听闻此言,想了一回,心觉这话倒也有理,点头应下。当即,吩咐竹心将行李收拾了,与客店算过房饭钱,便随那人往李仲秋寓所去了。
到了李仲秋住处,入门只见堂上贴着一副新对子,上联是:蟾宫折桂待有时,下联则是:平步青云未可知,看那字迹倒是李仲秋的亲笔。
季秋阳看了一回,李仲秋穿着簇新的袍子,自堂上迎了出来。二人见过,李仲秋将他让入堂中,说了一番年里的吉祥话,宾主落座,家人端了茶上来。
季秋阳便笑道:“劳你记挂着,不然我还冷落落一个人待在那客栈里呢。这大节下,好不凄凉。”李仲秋道:“我也是这般想着,便急忙打发人去请你。且我如今在京中也是孤家寡人,往别处去一则没什么意思,二来这大年三十的,又能往哪儿去,不如咱们两个一起过了这年罢。”季秋阳道过谢,又说道:“适才我见这堂外贴着的对子,似是你的亲笔。字迹依旧,梦泉的性子倒似是变了些。往日你于功名不大放在心上,怎么如今口气变得这样大了。”李仲秋哈哈笑道:“你知道我的脾气,赴考不过是个由头,我于此道向来不大上心。那副对子,是替老哥你讨彩头的意思呢。”季秋阳说道:“我还不曾登科,你就写这样的对子来贺我,也未免太瞧得起的我了。”李仲秋向他挤眉弄眼,皮脸笑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哥哥何必在我面前摆出这副腔调。且不论老哥的才学,只看如今周府如何看承哥哥,岂有不相助的?便是不用他们张口,那主考也得卖个面子出来。到明年三月,哥哥是不中也要中了。我便提前贺上一贺,也不打紧。”
季秋阳见同他说不通,便也不提此事。幸得恰逢堂上酒席齐备,李仲秋便邀他入席,二人相对而坐。家人上来斟酒已毕,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