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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之后她擦干手,在梅伊的对面坐下,想不好从哪里说起。
而这一次梅伊先开口了。
“你喜欢那个检察官吗?”
真是犀利啊这孩子,米夏想。好吧,这一次就按着他的节奏来吧。
她点了点头,“他人不错,你不觉得吗?”
梅伊积攒的气势一瞬间全泄光了。他只是难以置信、不知所措的望着米夏。尽管他犀利的逼问,却没料到答案这么粗暴直接。
“不觉得,他很糟糕,我讨厌他!”他语气激烈的反抗着,“他还拿刀指着我,他把我当敌人,就算这样你也要喜欢他?”
米夏在梅伊跳起来对她吼叫之前,伸手按住他柔软的黑头发,明亮的眼睛温柔的凝视着他。
“嗯……如果他真是这样的,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她很平静的说。
梅伊睁大眼睛望着她。
米夏再一次确认,“如果他不肯喜欢你、善待你,那我也不喜欢他了,我向你保证。”
梅伊终于平复了下来,他有些茫然不解,“真的吗?”
“真的。”
“可是……”
“可是,”米夏叹了一口气,认真的望着他,“如果以后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喜欢你、善待你。而我也喜欢他,你可以接纳他吗?”
23chapter 23
就像是巨大的钟声在脑中敲响;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感情和理智都像是鸽子一样普啦啦全部飞走了,梅伊的心里只剩下空茫的燥乱。她就非要喜欢什么人,梅伊想。为什么啊;只有他一个还不够吗?非要有旁的男人不可吗?
“我会杀了他。”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声音在替梅伊回答。而他本人则闭紧了嘴唇面色苍白的瞪着米夏;他知道他绝对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口他就连原本米夏肯给他的那部分也要失去了。
“……不可以。”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再次发出声音;“别喜欢旁人。米夏。你还想要什么,我也可以做到。”
米夏无奈的笑起来;“不会有人抢走你的东西;我给你的爱不会变少的。”她说;“梅伊,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父亲、母亲;还有好几个孩子。他们都是彼此相爱的。母亲对父亲和孩子的爱是不同的,你不能要求她只爱其中一个,不爱其他的。”
“我没有,也不明白!”梅伊向她吼叫着,金色的瞳仁凶狠又委屈,“我出生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你不能要求我凭空就理解了!”
“嗯,不要着急,”米夏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慢慢的你就会明白。我向你保证,在你明白之前不会逼你接受。”
他不会明白的。梅伊想,他就只有米夏,可是米夏还要他亲口答应,把她分出去让给别人。
真想把她锁起来啊,锁在只有他的世界里,这样她就不能三心二意了。比雷斯说的是对的,他想得到什么,就只能去掠夺去统治,她不会心甘情愿给他的。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透过皮肤他可以感到鲜美的血液在米夏的体内流淌。它们发出优美轻灵的声响,像是一首和谐优美的乐曲。她的灵魂闪耀着纯净温暖的光芒,毫无防备的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去标记,去占有。只要伸出手他就可以扼住她,再不能逃脱。
一瞬间连风都止息了,世界沉没在绝对的寂静里。只有闷闷的雷声翻滚在遥远的东方。
有什么东西在纯然的黑暗中剧烈的鼓动,就像一只沉睡的恶魔悄然苏醒的心脏。力量就如温暖甜蜜的脉流般随着这鼓动溢满了梅伊的全身,很舒服,仿佛可以随心所欲。
——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啊,她这么弱小,可以轻易的支配和占有。只要伸出手,她就是他的了。
。
就在乍然之间,初夏的温暖被凌厉的切开,米夏感到刺骨的寒冷。
梅伊面色晦暗的站在她的面前,金色的眸子低垂着,遮盖在长长的睫毛下,像是熔化的黄金在低缓流淌。有风悄无声息的在他的周身汇聚,空气流过米夏的身体,缓慢、阴冷,刀刃般割疼了皮肤。寒气渗入,流窜在四肢百骸。
空间沉重而寂静,仿佛有猛兽在暗处睁开了眼睛。恐惧像是泥沼般沉重、寒冰般阴冷,而她身陷其中,被攫住了心神。她的手还搭在梅伊的肩膀上,没有理由她就知道这压抑和恐怖来源于眼前的孩子,她克制不住的产生了逃离他的冲动。
可她的手才离开梅伊的肩膀,就感到了内脏被剧烈的重击,连眼前的视野都随之模糊。她捂住嘴退了一步,失力的坐倒在地上。眼前漆黑而耳中只有嗡嗡的噪音,她找不回感官,就只有指缝间感受到粘稠的温热。她知道鲜血不停的从口中流出来,可痛觉已被剥离了身体。
她操控不了自己,仿佛被流放在荒芜的旷野,又仿佛身体已成失感的牢笼。
她在极度的慌乱和恐惧中试图唤回自己的心神。
冷静,冷静!她大声的告诉自己。她已从残暴的连续杀人犯手中逃脱了,她有一份月薪一个金币的工作,有一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她还喜欢上一个名叫雷?罗曼诺的检察官——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没什么可怕的。
捡回梅伊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同于人类,那个时候她对他没有了解也没有信任,可她还是决定要收养他。现在她已经知道这孩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对他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反而害怕了?
她轻轻叫着梅伊的名字,在黑暗中摩挲着——无论如何都要让那孩子醒过来,她想,如果她注定要遭受苦难,她宁愿当初被伊万虐杀也不愿梅伊手上沾她的血。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嘶哑的呼吸,像是野兽匍匐在她的耳边。那呼吸声驱散了不停歇的嗡鸣,却令恐怖更加的鲜活生动。她几乎可以想象这野兽撕裂她的脖颈时鲜血四溅的场景。她就像一只将要被献祭的羔羊。
她挥舞着手臂挣扎,手上的触觉也在飞速的流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到了梅伊。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黑暗扭曲,她从一闪而逝的缝隙里看见了梅伊的面容。她的血溅在他的脸上,那双黄金的瞳子也被玷污般,发出不详的红光。他低觑着她,倨傲、冷酷、高高在上。那尖锐的獠牙恰到好处的邪恶着,令他的唇角带上了残酷的笑容。
米夏就在那短暂的间隙里伸出手去,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打他。多么奇怪,在极度的恐惧和慌乱中,她竟然还能感到那微弱的愤怒和失望——哪怕被他撕烂,她也不甘心就这么温顺的被这样的梅伊杀死。
那一巴掌扇过去之后,她已经有些不能思考了,像是就要沉睡入梦。可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睡过去——怎么可以这样啊!她将他捡回家,不是为了将他养成一只失控的野兽。难道他们所一起经历的这些时光,就只给了他这样的冲动吗?
她在那黑暗里奋力而又无力,固执而又茫然的挣扎着。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时光,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云层破开,红色的满月掩映在云蔼间,辉光自穹顶洒落。米夏倒在倾颓的墙壁之间,她的面前梅伊失措的站着,尖利的指甲上有鲜血汩汩流淌。那血来自米夏的肩头。她像破败的傀儡般掌控在他五指间,双目涣散,白净的脖颈□在他獠牙下。
梅伊感到心底有什么在崩溃,悄无声息的、无可挽回的。他僵硬得连松开手指将米夏抱在怀里都不能——他的世界已被他亲手摧毁,他连悲哀都已不能体会。
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绝对的寂静。
梅伊的目光剧烈的震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渴望什么。他望向米夏。她涣散的目光里凝起了微弱的神采,她跌跌撞撞的从梅伊五指间挣脱开来,肩头鲜血淋漓。她在他的面前逃跑,曲折的、艰难的,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她也许并没有恢复意识、乃至感官,她就只是本能的要逃跑,逃开伤害她的野兽。
而梅伊动也不能动,他就眼睁睁的看她离开。他只是在这个时候记起米夏说,“只要你不咬我,我就不会丢掉你”,她说,“这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她说,“如果你伤害了我,我就狠狠的打你的屁股,打到你认错道歉为止”。
那孤零零伫立的墙壁上,破碎的木门被吱呀的推开。米夏摇摇晃晃的从那扇门里逃出去,破碎不堪的,一步一步远离梅伊的身边。
24chapter 24
朱利安诺推开庭院的门;大理石雕成的精美水法里,泉水鸣动的声音一瞬间流泻而出。阳光照耀整个庭院,每一片树叶和花瓣都闪耀着明亮的光芒;然而朱利安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比雷斯。他正站在庭院里作画;象牙一样的手指握着画笔;光与影在他笔端生成。
明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却比朱利安诺见过的任何人都更适合站在阳光下。朱利安诺曾经想见神创世的威仪,然而这个魔鬼一定不会是神的造物。他尊贵得就像是他自己的国王;灵魂在自由的国度里嘲笑神许诺的天堂。
是不是所有的魔鬼都和他一样?若果真如此;那么地狱还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比雷斯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不会喜欢的,朱利安诺。”他说。
朱利安诺回过神来;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
“像现在这样多好?你是美第奇家族的次子,住在奢华的夏宫里,吃松露吊味的美食,睡天鹅绒铺成的床褥,有无数仆役供你差遣。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艳羡你的年轻、尊贵和富有,谁都知道罗马的教廷给你留了位子,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梵蒂冈的新贵。连皇帝都不敢轻视你。”
“可是这并不让我感到快乐。”朱利安诺说。
比雷斯停下了手中的画笔,凝望着画面上的女人,“是啊,”他心不在焉的笑道,“这并不让你感到快乐。可是失去它却会让你恐惧。你打从心眼里憎恶贫穷和卑贱,害怕自己落到那种境地。你连个亡命徒都算不上,怎么会有胆量下地狱?”
朱利安诺笑起来,“你还真是严苛啊,我的朋友。”
比雷斯轻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朱利安诺当然不会真的想要下地狱。正如比雷斯所说,他年轻、富贵,有美妙的前途。而如今他连健康也得到了,他感到世界就握在他的手里,他迫不及待想要向所有人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