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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美玉低着头不做声,良久才道:“姑母可听府里有人传说什么?”
“说了什么?”
“说大奶奶未死,大太太就带了侄女来,侄女又日夜待在清华院,服侍病中的表嫂,也去东园书房服侍英表哥……如今,侄女与英表哥已是牵扯不清了!”
郑夫人怔了一下,怒道:“谁敢传这样的话?查到撕烂她的嘴!”
她转念一想,盯着郑美玉:“俊英不是那样轻浮的男子,我从小带大的男孩儿我懂!莫不是你……媚娘已经好回来,我却不想你伏低做小,另寻一门正头亲事最妥当,但你若真有那个想头,我也不拦你,毕竟做他的良妾总强过嫁给一般五六品的官,你年纪又偏大些了,等我寻个时机与他说说……唉!”
郑美玉仍是低了头,手上绞着帕子,一言不发。
锦华堂暖阁内,徐老太太坐在榻上,庄玉兰半跪在她身后,双手轻按她肩膀,徐老太太皱眉道:
“力道太轻了!刚才瑞雪手儿又太重,唉,就是不如媚娘捏得好!”
庄玉兰泄气道:“姑祖母偏疼媚娘,那又叫她回来给您按捏!”
徐老太太叹道:“她此后只怕是没多少空闲给我按捏喽!季妈妈去看了来,将钥匙帐册都交给到媚娘手上了——我说从未见郑氏有这般爽快过,原来她还会这样:让媚娘掌管中馈,自己抢了恒哥儿去养。唉!也罢了,可怜她刚失了杰儿,拿了恒哥儿去解解愁也是好的,就怕媚娘想不开,心里堵着呢!”
庄玉兰倒不关心谁养恒儿更好些,只问徐老太太:“英表哥并不想让媚娘掌管中馈,姑祖母却为何要让她管?”
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庄玉兰看看瑞雪她们几个丫头都乖巧地走到门外去站着,便放心大胆地再问:“她自成了掌权管家的大少奶奶,有我什么事?”
徐老太太微眯起眼:“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接了你来,谁能想到媚娘会活回来?你对英儿那点小心思我岂有不懂的?原也有意让你们做一对儿,是英儿太年轻任性……如今若巴巴地送你这样回去,反让你那些眼浅舌长的婶娘们笑话,再去寻好人家,你年纪又看长,耽搁不得,也难找到似英儿这般情投意合的。我唯有舍了老脸去,求太后一个恩典,成全你和英儿这段姻缘。媚娘早进了门,封了诰命,她又先生了恒儿,长子自然就是世子,你的孩子日后唯有靠恒儿护着。媚娘病好后,像变了个人,伶俐乖巧,又聪敏机灵,我许她管家,实则让她慢慢学着,渐渐从郑氏手上搬移了实权来。你也是知道的,郑氏不是英儿亲生,只生了杰儿和娟儿,娟儿出嫁了,杰儿殒了,她如今唯有靠英儿,若是信不过英儿,保不定她将徐家的产业转些去给郑家……我让媚娘跟了她管家,她趁机占了英儿的长子去,这就对了,这婆媳的仗,打也打不完!只要媚娘舍得下,郑氏得了恒儿,便成她的依靠,也就不会有什么心思闹腾了。媚娘一心一意打理家事,中馈落在你们长孙房里,等你进了门,我再许你与媚娘一同管家,将来你的孩子也不吃亏!”
庄玉兰低着头玩弄手上的帕巾:“姑祖母莫要弄错了,咱们那样的人家,是不做妾的,贵妾也不成!”
徐老太太眼皮撑了撑,说道:“由太后出面,应不至让你做贵妾!只是眼下还不行,媚娘刚好回来,外边尚传着她的奇事,听说连皇上皇后也惊动了的,此时若让英儿再娶,不大妥当,便是纳妾都不成,除非媚娘自己替英儿带了人进房……你这事,且停一停再说!”
第24章 撞翻
转出这道曲廊就到清华院了,徐俊英扶着柱子,脚步飘浮,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好友张靖云和灵虚子来访,原本只是几个人安静地吃饭,喝点小酒,谁知安远候、长乐候不知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得知张靖云抓了只活狍子来,安远候与徐俊英年纪相差不了几岁,长乐候年长些,彼此相熟,纠集了七八个共同的友人,扯呼着上门来讨狍子肉吃,只好又重开宴席,换了大壶温酒,都是从战场上玩命下来的硬汉,在一起喝酒讲究的是爽快,有人起了头,不喝都不行,叔父徐西平到底捱不过,找个借口开溜了,徐俊英本不好斗酒,奈何他是东家,况且席上还有好友张靖云和灵虚子在,跑是跑不脱了,只有和四弟徐俊庭、六弟徐俊轩陪着,不一会便恍惚有了些醉意。
安远候和长兴候就开玩笑,说威远候酒量不济,该让威远候夫人出来替夫君喝一杯,顺便让弟兄们见一见这位死了又能活回来的神奇人物,一直不大说话的张靖云也饶有兴趣地开口请求:
“我和灵虚子远道而来,也想拜见威远候夫人,徐兄可否请来一见?”
徐俊英心里清楚张靖云和灵虚子的真正想法,张靖云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传人,而灵虚子这个假道士是个医痴,他们要见媚娘,目的只有一个,想探探她的脉,了解她体内有什么异常之处。
安远候那帮人也罢了,张靖云和灵虚子这两人他却不肯怠慢,一南一北难得聚一聚的好友,不该让他们失望而归。
派了三拔人回内院请媚娘,却都找不到人。
媚娘能去哪里?难道她还会飞了不成?
被安远候调侃了几句,徐俊英自己走来寻媚娘,顺便躲酒,他实在喝不下了。
清华院门前,徐俊英从碎石小径上走来,与哭得眼睛红肿的媚娘相遇。
媚娘居然不理他,转过脸去,王妈妈和几个丫头赶紧上前给候爷见礼,徐俊英手一挥:
“都下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奶奶如何待我……这般无礼!”
翠喜翠思担忧地看着媚娘,王妈妈一把拉了她们:“快走快走,候爷有话和大奶奶说!”
媚娘拿帕子遮了脸,也想跟着走掉,徐俊英往院门前一站,拦住去路:
“不必……进去了,跟我……走!”
媚娘躲着他:“你喝醉了,叫瑞宝瑞珠来扶你回去吧!我、我脸上这样,不好见人,让一让!”
“你只低着头就好,没人想……看你的脸!”
媚娘心情不好,少了点耐性,欺他酒醉,欲将他拔往一边,要在前世,这是轻易办得到的,五岁时老爸遵老妈之命,带她去报名进舞蹈班,发现同一楼层还有学跆拳道的,老爸多了个心眼,给她两样都报上名,结果舞蹈上初中后就被她荒废掉,跆拳道却一直练到高三,考了个黑带五级……秦媚娘这具身体太过柔弱,力气使上不来,刚才被一个婆子几个丫头推拉着走,她想反抗,却心余力不足,差点没气晕过去,这次推徐俊英还是没成功,反被他举手轻轻一格,她身子就斜往一边,差点跌倒,媚娘好不容易稳住脚跟,恨恨地低声骂道:
“徐俊英,你和那郑老婆子一样讨厌!”
徐俊英酒喝多了,但他练武之人,意志力不弱,没完全失去意识,媚娘的骂声听得清清楚楚,怔了怔,指着她扬眉道:
“你……敢骂我?还骂……太太!”
媚娘目光四下里一扫,见没人来,便双手拉住徐俊英宽大的衣袖,用力往院子里带:
“谁敢骂你?醉了就回去歇着,莫胡乱赖人!”
徐俊英不合作,媚娘在前头使劲拉,他在后面猛刹车,脚下忽地一绊,全身重量一起压往媚娘,媚娘猝不及防,哪里撑得住他?惊呼一声,双双翻过门坎,跌倒在地上。
身子本就柔弱,被高大沉实的徐俊英压在下边,她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了,谁知没晕,身上渐渐有了知觉,到处痛得要命,还好这地是地砖铺就,很平坦,又是倾斜着屁股先着地,不然她非得断掉几根骨头不可。
偏偏徐俊英这下子酒劲上头,起不来了,趴在她身上嘟哝着:
“怎……么回事?扶……爷起来!”
媚娘动不了,徒劳地推着他,喊着:“压死我了,快起去!”
挣扎了好一会儿,到媚娘坚持不住想咬人的时候,宝驹跑了来,大惊失色: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我只去送一下二老爷,候爷就醉成这样了!”
媚娘有气无力:“把你的候爷扶起来,我快要死了!”
酒醉的人重得像头牛,宝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徐俊英拖过一边,好让媚娘从他身下爬出来。
媚娘喘了一会气,才恢复过来,白着一张脸,叫宝驹进去唤人来扶她回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宝驹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道:“大奶奶,候爷前堂那些朋友想见你一面……”
媚娘没好气:“他的朋友?一起喝成这样的酒肉朋友?我又不认识,不见!”
宝驹尴尬道:“候爷在席上答应了,想请……”
媚娘扶着翠喜翠思的肩膀往院里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宝驹去唤了人来,要将徐俊英扶回东园,走到月洞门,瑞宝瑞珠站在门里等着,王妈妈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陪着笑对宝驹说道:
“上房准备了浓茶,大奶奶也回来了,不如将候爷扶回上房歇着罢!”
宝驹一时不知去哪,喊了声候爷,徐俊英睁开眼,四处瞧不见媚娘,说道:
“去……找大奶奶!”
宝驹一摆头:“扶候爷去上房!”
瑞宝瑞珠面露失望之色,王妈妈脸上不显什么,眼睛却亮了,急忙奔到廊下,也不传报,只示意站在门边橙儿打起暖帘。
房间里,翠喜等人快手快脚服侍媚娘洗了脸和手,换了衣服,将头发打散,刚扶着她在软榻棉垛上斜躺靠下去,宝驹等人架着徐俊英进来了。
媚娘一惊:“怎么这么多人进来?我躺着呢,真没规矩!”
宝驹大窘:“大奶奶饶恕:候爷醉了,一点力气没有,小的们得扶着他……”
媚娘想到徐俊英刚才也滚地上去了,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