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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纾准确的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情况怎么样?”
周韵妍表情木讷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又重新低下头去。
对面长椅上有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子似乎在打量她,过了片刻起身走到她身边,问她,“你是加铖的朋友?”
谨纾没有说话。
她说:“我姓俞,是加铖以前的同事,他的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大卡车撞到路边的护栏上——情况很危急,现在已经进手术室五个多小时了。”
谨纾慢慢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警示灯忽然灭掉,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无菌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说:“病人伤得太重,情况很不乐观,虽然已经抢救回来但他至今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很重要……”
医生还在说什么谨纾已经听不见了,他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周韵妍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被旁边的护士拦下来。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躺在病床上被推进重症加护病房,面色是死一般的雪白。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但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
周韵妍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跟着护士去进行消毒,刚刚那位俞小姐问她,“刚刚那个女的叫加铖姐夫?”
谨纾木然的点点头,没有答话。
俞小姐没有再多问,过了一会,说:“你不要担心,他是我见过最刚强的男人,他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死掉。”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浓重的医药水味道,谨纾靠在冰冷的墙上,那股寒意一直从背心渗透到心里,“死”这个字狠狠抽中了她的心。即便在最最恨他的那段时间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字与他联系在一起,她甚至不止一次的在紧闭着门窗的屋子里打开煤气,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她想起中午时候他曾经打过电话给她,如果,如果她答应了去见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走廊里又长又空,明明开着一长排的走廊灯,望过去还是朦朦胧胧的灰暗,好像是那年在太平间。她一步一步的走在昏暗幽静的走廊里,尽头的那扇门明明很近,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她一直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推开那扇门。冒着丝丝冷气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白色的床,她沉默的站在门口盯着那张床,她根本不明白那些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带她到这个地方来,她想要回家去,可是她没办法挪动脚步,一双脚像是被粗大的铁钉从脚背上钉下去,钉在地上。然后终于有人走过去,掀开盖在床上的白色被单。
(2)
父亲苍白的脸庞就那样在雪白的被单下面一寸一寸的显现出来,她一直记得很清楚,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记得自己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平静的走上前去,伸手握住父亲冰冷的手。记忆中,父亲的手永远都是宽厚而温软的,掌心里带着知青下乡时干农活留下来的微微粗糙的茧子,把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其中。
那是父亲的手,那是为她遮风挡雨的手,那是带给她幸福安宁的手。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还是只有六岁的时候,她参加青少年文艺大汇演,大礼堂里,在那座圆环形的大舞台上,面光、柱光、顶排光、流动光,无数盏五彩缤纷的灯光从各个角落里齐齐射到舞台中央。她第一次参加那样大规模的表演,又是所有的参赛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小的一个人,站在灯光璀璨的光线中央,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所有做过几百遍的动作都忘的一干二净。
因为她是小孩子,所有的评委都对她特别包容,父亲就坐在前排,走到舞台下边,朝她伸出手,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她就那样奇异般的镇定下来。
当年她太小,关于那场比赛的很多细节都早已忘记,甚至于当年她的一支孔雀舞赢得的雷动掌声和冠军奖杯,她亦没了印象。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比赛前,父亲曾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就是那一握,让她再也没有了惧怕。
因为她最爱的爸爸,就在她身边,一直在她身边。
她固执而机械的反反复复揉搓着父亲的手,可是搓不暖,因为她也是冷的,全身上下都是冷的,从心到身体,没有一个地方是热的,全是冰冷冰冷的。
似乎有人在旁边推她,“你还好吧?”
谨纾抬起头,俞小姐担忧的看着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谨纾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先走了。”
俞小姐似乎愣了一下,不过什么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她刚想走,俞小姐又叫住她,“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谨纾有些发愣,不过还是把手机号码报给她听。
谨纾没有找到电梯,明明她刚刚就是坐电梯上来的,可是忽然就找不到了,好像是哪部华语电影里讲过的空间转移,幸好看见有楼梯,于是她走楼梯下去。
她靠着墙壁的一边走得很慢,因为一整天都没有吃饭,饿得头晕眼花,连膝盖都发软,从住院部的那幢楼走到医院大门口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她觉得吃力,几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忽然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她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更加头晕眼花,眼看着马上就要摔下去,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扶住她。
是张有点眼熟的面孔,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对方倒是一脸兴奋的抓着她,“我刚刚在那边远远看到你,还以为是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医院,正临没陪着你吗……”
谨纾只注意到眼前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的人影,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在说着什么,但她根本听不清,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回声,最后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她眼前一阵发黑,人就那样软绵绵的倒下去。
谨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房间里没有开灯,密闭四合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但她闻到了医药水的味道,所以知道自己还在医院。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疼,她闭了闭眼适应了光线才重新睁开。
一个人影已经走到床边,她有些怔忡的抬头望着他,好像还没完全从昏迷中醒过来,过了会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正临说:“你晕倒了,正好顾钦碰到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谨纾这才想起自己晕倒前拉住她的那个人,怪不得觉得面熟,原来是郦顾钦,她说:“哦,谢谢你。”
云正临的脸色并不好,大约是累着了,告诉她,“医生说你营养不良,有很严重的缺铁性贫血。”
她还是迷迷糊糊,又哦了一声。
他的口气一下子严厉起来,“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些什么?还是云朗给你发的工资太少不够你吃饭?营养不良!”
谨纾对他的陡然发火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我没什么事,可能是今天中午忘了吃饭所以才会晕。”她忽然想起来,眼睛在房里扫了一圈,看到自己的手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挣扎着要起来穿鞋。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把手袋扔给她。
她找出手机来翻了一下,没有未接电话,只有几条无关紧要的系统短信,不由松了口气。
他问她,“头还晕不晕?”
她摇了摇头,他拿过她的手袋,说:“那走吧。”
她下床穿好鞋,跟着他走出去,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只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才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应该是值班的护士。
他的车停在医院大门外,走到他车子旁她才想起来,“我自己也开了车过来。”
他替她打开车门,说:“你的车我已经帮你停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去了,钥匙在你包里,明天再来拿吧,现在我送你回去。”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口气略略有些生硬,仿佛毋庸置疑。
她不欲与他争辩,乖乖的坐进车里。
一路上只是沉默,她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他的下颚线绷得很紧,半夜的交通很顺畅,但他依然将车开的四平八稳,大抵是惯性使然。
她重新把手机拿出来攥在手里,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
到了小区门口,她下车跟他道谢,他却将车子熄了火,说:“我送你进去。”
她忙说:“不用了,我们这里治安很好,不会有事的,已经耽误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他没理她,锁了车门自顾自往里走,她只好跟上去,走到公寓楼下,她说:“我到了,就是这里。”
他没说话,径自走进公寓楼厅,按电梯的时候问她,“你住几楼?”
谨纾这才知道他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七楼。”果然,出了电梯,她打开门,他二话不说两腿一迈就进了屋里。
谨纾不好赶客,只好招呼他,“你想喝什么?”
他往厨房看了一眼,说:“不用了,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去帮你做点东西吃。”
她几乎惊诧,“你会做饭?”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开冰箱,冰箱里除了几盒牛奶、几个鸡蛋和一些面包土司外空空如也,他关上冰箱门叹了口气,“你平时在家都吃些什么?”
她啊了一声,说:“我一般只在家里吃早饭。”
他挑了挑眉,“那晚饭呢?”
其实她根本不吃晚饭,有时候晚上实在太饿,又碰上自己心情还不错就熬粥来喝,她不会煮饭,但是会熬各种各样的粥。
还是因为以前有一次亓越臣生病,她缠着赵阿姨教的,从最简单的白粥开始一样一样的学,其实熬粥很烦,要一直小心的看着火候,但她觉得幸福。
她曾经那样爱他,所以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3)
云正临要带她出去吃饭,她执意不肯,“哪有这个时候出去吃饭的,再说我真的不饿。”
他坚持,“不饿也得吃。”停了停,说,“就算你不饿,我也饿了。”
谨纾这才想起他陪了自己一整晚,想必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于是说:“那我去熬点粥来喝吧。”
他一脸怀疑的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还会熬粥,“我不要喝白粥。”
她上次明明见他只喝白粥,“那鸡蛋粥呢?家里没有别的东西。”
他终于点了点头。
她进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