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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多少事,原先小时不明白的,现下再清楚不过。
子钰并不像好些主子,一味得拿大,且因着媚兰的关系,杜兰知道,她一直是把自己当亲人看的。可感情上虽亲,距离却不近,子钰并不是何事都拿来与近人商量的人,很多事都是心知肚明却不能提,且她年龄越大,那尊贵之气越重,杜兰等一帮下人,再亲近都不敢唐突了去。
当下觉得自己有些说多了,杜兰深低下头。
“谁?”子钰初没有反应过来,旋即知她问的是和帝,回过神,她看向杜兰,见她深低下了头,攥着梳子的手,有些紧,便笑拍了拍她手。
杜兰受到她鼓励,抬起头,迟疑着说道,“为什么?以前您,每次要进宫,虽不说,可我能看出每每都是强撑着,奴婢真是心疼……”
“呵,”子钰知她都是实心话,低头笑了,“以后再不会了。”见杜兰一脸疑惑,知这冷心冷肺的世上,她是真正关心自己的几人之一,轻轻道,“那是我抹不掉的过去。”
“所以呢?”杜兰下意识出声。
“所以我只能带着它活。”
杜兰望着她,她身量不很高,可总给人需要仰视的感觉,那小小的脸庞还是沉静,但这沉静与以往不同,却带了几分笃定的颜色。
子钰笑看她一眼,放下檐帽上的深纱,“傻丫头,终有一天,你须明白——我得要接受所有的这一切……不是么。”
“包括王爷?”
“包括一切。”
女眷们还是观猎为主,子钰与蔡氏最近,一同陪坐在主帐旁边的副帐里。
贵妃果然将月华带了来,月华一身桃红小骑装,领口和袖口都浅浅的一圈茸毛,衬着她皎白的小脸,深星一样的杏眼,一派娇贵之气。
自她出来,子钰的眼,就盯住了她不放。此时见她端端正正坐在贵妃身边,小脸沉静严肃,心中漫过一股不知是何的滋味,又是骄傲,又是苦涩,这孩子,真的与自己很像,又真的和自己太不相同……
蔡氏顺着她的眼光,也凑到她跟前,“那就是月华小郡主?啧啧,生得真好,更难得是那气派,”说得极其艳羡,“不愧是贵妃调教出的人物儿,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呢!”
子钰听的辛酸,强笑道,“你觉得好,把你的荔儿也送进去?”
蔡氏一窒,猛地摇头,缓了一时,轻触她手道,“姐姐,你得放宽心!”
子钰看向她,单纯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做作的关心,拍拍她手,轻叹一声,也是个良善的好人啊!
一时敏如忽亲自前来给她斟酒,子钰不明,再看向贵妃,正浅浅笑望着她,子钰遂知有话。过了一会,贵妃果起身要出去,看了她一眼,刚下了主座的台,回转身把手伸向月华,“华儿,跟母妃去么?”
月华想了想,轻站起身,贵妃遂带着月华款款而出。
子钰见状,过了一时,终忍不住向蔡氏道了个饶,也出了帐篷。
贵妃在不远处立着,子钰轻轻上前,略站于她身后,福了下身,二人默默无语。
不一会,有宫人牵着一匹白色小马出来,月华坐在上面,下巴轻扬,有股子小神气。跺到她二人身边,看到子钰,微微一顿,清脆道,“母妃,我要跑三圈。”
贵妃微笑点头,“见到你娘亲,怎也不唤一声?”
月华又看了子钰一眼,脸颊微微鼓起,终还是一回头,“小中子,你跟着我!”说罢一抖缰绳,跑了开去。
贵妃做出一丝歉意,子钰却带了笑,“娘娘将她抚养的真好。”
贵妃微微讶异,“你不怪我?”
子钰笑看向远方,月华的身影,化作一个小红点,在蓝天青草之间轻轻跳动着,子钰的面上,带了几分遥远的神色,“娘娘给了她我没有的一切。”
贵妃凝神片刻,也笑了,“呵,小鱼,我识了你这么久,终还是对你不完全懂。”
子钰收回目光,一低头,“娘娘想多了。”
贵妃不再做声,缓缓向前走去,子钰默默跟上。风很大,日头很暖,草原的风,是四面八方的吹,风很快将两人的披风吹开,她二人都喜穿浅,一云白,一淡紫,在青青碧草间,奇异的和谐。
贵妃走了一阵,轻叹口气,“你我都是那可怜人。”
子钰奇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贵为贵妃,享受半后之仪,除去太后、太妃,您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呵,半后!”贵妃轻打断她,抬起头,声音带了几分疑惑,“为何这得的越多,就觉得失的越多?”
子钰也抬起头,明媚的春光下,贵妃妆容更显精致,只几年不见,她眼角唇边,终添了几许细纹,特别是鼻翼两边,或因常年积威,淡淡的两道,很添肃严。这样望着她,轻轻道,“可即便是这样,娘娘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得下去的吧?”
“不错!”贵妃转头看向她,语里带了几分赞赏,眼眸更加明亮,“小鱼,你确是懂得本宫几分。”见她笑不说话,忽话锋一转,“听说,宁王对那位万家的小姐,也很是宠爱?几可与你分庭抗礼?”
小鱼微微一怔,半晌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可以与人家分庭抗礼?”
贵妃深望着她,“你且看着吧,这只是开始,等你年纪渐大,不再是那青春年华,而底下那年轻貌美的,却象是取不尽的珠宝,呵,小鱼,你知道这天下什么样的宝贝最多么?便是这些女子……”
小鱼不再吱声,她低下头,握住自己的掌心,再抬起,脸上蒙了一层迷惘,喃喃道,“娘娘,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吗?”
贵妃细看着她,字斟句酌,“是吧!而且小鱼,你生了儿子已经两年,位份还是一动不动,可见光有男人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呢?”见她又垂下头,默声不语,便更添一把柴,“且不说你,你得了儿子还这般,日后那位再有了,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也低人一等?”见她一颤,心中暗喜,那最后一句,就拖长了声音,“小鱼啊,我还不知道你,想你原先,也是个有心气有主意的,怎么到了王府,这般的萎靡——你原先在宫内不想靠的,竟成了你现今唯一可以靠的么?”
子钰似是完全怔住了,低垂着头,半天不语。
再抬起头,贵妃的目光灼灼,正顶看着她,似有十二分的真诚,子钰嘴唇蠕动了一下,目光更加疑虑涣散,“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还能怎样?”
“呵,”贵妃一挥衣袖,转身继续向前,看着那蓝天白云,风吹拂面,月华的小马,正从远处往这里奔来,贵妃直等到她快到近前,方微一转身,风声中,那声音若大若小,却异常清晰——
“你是我宫里出去的,月华也养在我宫中,小鱼,你我缘分不浅哪!”
“母妃!”说话间月华已来到近前,从马上利落翻下,小脸被风吹的通红,和着细细的薄汗,她面上带了少有的兴奋,“我跑了整三圈!”
贵妃笑牵她小手,拿绢子轻拭她小脸,“华儿这般能耐,等下母妃有赏。”
月华握着贵妃的手,看向子钰,小嘴嗫嚅了一下,还是转身与贵妃一同走开。
子钰盯着她二人身影,风吹着她静静的身姿,似要飞起来,却偏站得很稳,她抬起头,日头渐大,有些刺眼,斑驳的阳光里,忽见前方的月华,回转了头——
子钰轻轻笑了,望向远方,我的路么?
点药引
主帐内,座位空了泰半。皇亲以青煜为首,侍卫、武将以邱丹、万胜俟为首,都已出去围猎,只剩下了和帝、青廷,与一帮文臣。
和帝端坐中间,看向一边的青廷,“你今次怎不出去跑跑?”
“呵,”青廷本正与下手的一人说话,听闻和帝唤他,微一欠身,转头笑道,“臣弟年龄也大了,还是让青煜他们耍耍吧。”
首辅王天余正坐于他对面,闻言笑道,“王爷不去,这头筹的赏,便有的争抢了。”另一人也凑趣着说道,“上回连王爷与万将军不分胜负,今年大家伙还想着看您二人再比试一场呢!”
青廷笑逊了两句,便不再答话。
和帝看向青廷,忽不在意问道,“你看胜俟为人怎样?”
青廷听他声音不大不小,再看一眼王天余,已故意转到一边,遂略正了神态,规矩答道,“此人忠勇,可堪一用。”
和帝略低了几分声音,“你当初举荐徐常时,也是这般说话。”
青廷心中一动,继续正色道,“臣弟就事论事。”
和帝深看着他,“唔”了一声,不再答话。
一时外间鼓声大作,小太监来报,说是围猎的人快回来了,和帝站起身,对青廷道,“走,跟朕迎迎他们。”
外间却是欢声雷动,和帝二人出帐一看,远远望见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想是围猎的人都回来了。
和帝见那远处欢声甚响,微微皱眉,邱得意早派了人前去打探,一时来报,和帝闻言,也是展眉,露出些许喜色,对青廷道,“胜俟猎到好东西了!”
当万胜俟牵着那头白头哨鹿走到近前时,和帝等人已在外间的场地就坐,为了迎接这头鹿,两边禁军列队,奏起了号角。万胜俟上前拜倒,朗声道,“恭喜皇上!”
和帝微笑,平静中却透出与庄严,“平身。”
万胜俟叩首起身,微微屏息,大声道,“托皇上洪福,微臣今猎得白哨鹿一头,此乃皇上的荣耀,是天佑我大荣的祥兆!”
话音刚落,一众臣子全都拜倒,山呼万岁。
原来这大荣,以白头鹿、白灵芝、白荷花为祥瑞之兆,这其中又以白头哨鹿最为珍惜。普通民众,夏日摘白荷供在家中,达官贵人,偶得白灵芝,也得作“可巧“二字,而这白头哨鹿,则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据史记载,成祖时也仅得三头,和帝自即位以来二十三年,此为第二头,距上一次,也有十余年了。
和帝大悦,唤过太子,“祉炆,你来。”
太子年十六,业已行过弱冠之礼,迁入东宫,此时听宣,忙出列。和帝一抬手,邱得意已将一物捧上,太子一看,原是一托盘,覆着黄绫,上面是利刃几柄。太子一惊,抬起头,和帝并未察觉,仍微笑道,“取血。”
一帮宫人,早已从万胜俟手中将鹿接过,绑在场地中央的桩子上,太子方才记起,每猎到这鹿,却是要取鹿血,待鹿血尽而死,割鹿首,祭奉宗庙。
当下宫人将那托盘拿的更近,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