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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半天,和帝的声调渐渐平和,安抚了方敬儒几句,便让他跪安退去。
太子从头到尾,未置一言,眼见方敬儒已经退下,和帝闭目沉思,他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惶恐,“父皇,您是要将贵妃……”
和帝看向他,点点头,“现下或许还不到那时刻,”有些高兴他也能想到这层,缓下声鼓励着道,“祉炆,你自己怎么看?贵妃与宁王,你觉得谁更合适?”
太子却像全未听到他又说了什么,惨白着脸色,上前一步跪倒,“不可啊父皇,您不能杀了贵妃!”
和帝有些奇怪,沉声道,“你不是恨她杀害了你的母亲?”
太子垂着头,“可她终究是儿臣的母妃,抚育我十余年……”他还要再说,却听“哐当”一声,和帝一个茶盅子摔了下来,正炸在自己脚边,太子一震,一抬头,和帝的脸色胀红,接近狰狞,朝他低吼道,“这个时候你又说她是你的母妃,既然这般,前次朕命你不得与她闹翻,你是怎么做的?”
“她杀害了我的母后!”太子脸色雪白。
和帝气得浑身乱颤,喝道,“够了!如果你不想她死,就不该与她闹翻,就应当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既然已经挑开,难道还指望她与你虚与委蛇……”话未说完,忽然捂着胸口暴咳起来,太子大慌,忙起身上前,邱得意听到里间动静,也奔了进来。
“父皇!”见那雪白的帕子上,满满的一大口鲜血,太子失声痛呼,和帝抓紧了他握在自己胳膊上的袍袖,还想说什么,终于颓然一叹,转向邱得意,喑哑道,“回宫。”
子钰当日回家,青廷见她有些闷闷的,问她,只说是逛了一天累了,青廷不疑有他,恰当晚宫里又传出消息,和帝突发了旧疾,传他进宫,青廷吩咐杜兰等人照顾好子钰,自赶赴宫中不提。
两日后,青廷忙了差不多一个消停,来到静香院。正是膳时,一家四口一起吃饭。
侍女奉上了新做好的姜汁脆饼、桂花米糕、葱抓薄饼、糖藕羹等吃食,月华一见,只捡那桂花米糕、糖藕羹等甜的,子钰见状拈起一块姜汁饼,月华别过脸,“黑乎乎的这般难看。”
其实那姜汁饼是褐色,但月华的挑嘴,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子钰笑掰了一小块,“这个是用面粉和了酥油,还有牛奶,再加了姜汁做的,没有辣味,很好吃。”月华将信将疑,啄了一口,子钰又拿过一块葱抓薄饼,“这个,脆脆的,又很筋道,也很香哦。”月华一尝,果然没有半点葱的辣呛味,奇怪道,“这两样都是葱、姜做的,怎么一点怪味也没有?”子钰一笑,“你喜欢么?下回娘教你做,好不好?”
祉昇一边看着,羡慕道,“娘对姐姐好有耐心。”子钰闻言命杜兰将青菜的碗碟换到他面前,“你也是,多吃青菜。”
祉昇苦了脸,转向青廷,“父王……”
青廷于是说道,“孩子不爱吃就不要逼他们吃了。”
子钰白了他一眼,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模样,祉昇吐吐舌头,挑起一筷子青菜,“嘿嘿,我还是吃了的好。”
晚膳还未吃完,周成忽然来找,像是有什么急事,子钰有些不高兴,“什么样的事,饭都不吃完。”
青廷站起了身,“最近事多,我去看看。”
子钰依稀也听到说和帝的病又重了些,此时想问,又有些欲言又止。正迟疑着,青廷已经出去了,忽一眼看到他的披风还搭在架子上,便拿起了跟着出去。
青廷正站在院子中间,周成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子钰便站在一边候着,一会儿见他眉毛皱紧,往这边看了她一眼,便上去,“您的披风。”说着帮他系上。
青廷的声音有些绷,“晚上等我。”
回来时却是近了深夜。
子钰早换上了睡袍,浅蓝的宽裙,荷叶袖,只两根缎绳在领口处系住。蜷在床上看书,正有些犯困,此时见他来了,放下书,好在青廷自行换上了衣衫,子钰便倒在枕上,呢喃道,“我还给你预备了宵夜。”
青廷没吱声,从后面将她搂住,见她无意识得自行寻了个最舒适的角度,眼角也缠绵起来,一副朦胧欲睡的样子。
手轻轻地滑到衣裙内,被她摸索着按住,呢哝着,“别闹。”
“小乖,”青廷故意轻舔她耳朵,“都三天了……”
“哪有。”仍是无意识的、懒洋洋的声音。
问话的人忽然转了个题,声音轻柔,“那天在太子家,你都见到了谁?”
“见到皇……”
怀里的身子忽然僵硬了起来,手底下的肌肤也褪去了温热,转而沁凉,子钰的脑中,一点一点回复清醒,但觉他那温热的大手,继续麻酥酥得抚摸着自己,温柔得握住那饱满的一处,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想挣开,却被他扳过了身子,那双眼睛,满是黑压压冷硬的讥嘲,哪有半分情意?
忽然感到羞辱,她七手八脚从他大手中挣脱坐起,他这次倒没有为难,只是又托起她下巴,半眯起眼,“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什么?”被他捏的有些痛,她轻吸口气。
“还装?”下巴上的手劲更大,子钰不由呼痛,手一松,别过脸,垂下眼,“没什么好说的。”
青廷反笑了,黑暗里她那样别过身子坐着,前一秒钟还热乎乎窝在自己怀中,一下子就能这般远了去,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恼恨,声音也愈发淡冷,“你知不知道,皇上私访太子府,是多么重要的信息?”
子钰更低了头不语。
青廷恨极了她这般模样,“说话!”
子钰勉强道,“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猛的抬起头,她大声道,仔细看,眼中仿还含着泪光,青廷但觉心内像有万蚁啮咬,殊不知自己每每这个时候,表现的便如那初识情窦的毛头小子一般,半点风度也无,但由着自己性子中最原始自私的本性,只想狠狠地伤害她,当下刻薄凉笑,“我倒也忘了,你两个原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话音未落,子钰却忽然发了怒,青廷头脑一懵,醒过神时,已经被她推下床,撵到了门外,“哐当”一声,那内屋的门在自己脸前关上,听她里面颤着声哭道,“何苦来,你又不是不知我对你……何苦每回便这般来呕我……”
青廷又惊又怒,在门外站了半晌,听她屋内呜呜咽咽得又没个完,心内又生了些怜意,但终究是有气的,冷哼一声,转身走人。
止于何
又过了十来日。
这些日子,正是各方都紧张运作的时段,从宫里到王府,从京中到塞外,各方关系动向,千头万绪,极其芜杂。
这些费心费脑之事,莫说是一般人,就是那久混与官场的老牌政客,都要大呼头疼的,但青廷却偏不是,越是这种时候,他反更加清晰兴奋,他精力旺盛,坚定长远,恪守原则,又不失转圜。总之,紧朝着他那目标儿,青廷懂得何时战斗、何时退却,何时严俊、何时妥协,何时说话、何时沉默,何时造势、何时观望。
如此,朝廷上下,闻到风向、继而支持宁王日后辅政的臣子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上疏,说什么后宫奢靡云云,矛头暗指贵妃。
这个时候,青廷这边,反静了下来。
廷上的事,稍歇了口气,自家的事又提到眼前。
这十来日,他是通宵达旦得忙,与淳于郭等人议事,往往都到深夜,完了也就草草歇下了,猛一松闲,忽然才想到,那个小祸害,居然已有那么多天未见了,而且——她居然都没有来!
自己这边如此辛苦,日忙夜忙,恨不得饮食起居都没了正常,她居然就这么远远呆着,半点都没有来侍问!想到这,青廷的脸,黑沉下来,这还有为人妻的自觉么?!
“吱呀”一声,门开了,青廷一抬头,是周成,显是进来通报。
青廷心中一算,现下正是下午时分,以往,她都是这个时辰前来,当下稍正了正身子,状作无事一般,沉声道,“什么事?”
“邱娘娘命绿柳拿来了炖的补品。”
“谁?”
“邱娘娘身边的绿柳。”
青廷沉默。
周成有些不知所措,他抬头望了一眼,王爷的脸色有些黑,想了想,嗫嚅着又问,“是和万娘娘那边刚端来的放一起么?”
青廷这才想到,刚自己阅读文件时,似乎听到他来报,铮铮那边亦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于是问道,“都有谁拿了这些来?”
周成回道,“万娘娘和邱娘娘,爷,您要用么?”
青廷却哼了一声站起,周成吓得一缩,仔细想,自己并未做错啊,王爷只说这后院书房除刘娘娘外,其他人都不可以来,但从未禁止她们递东西啊?跪地看着王爷出去的背影,他起身跟上,无比委屈。
青廷从院子里出来,脚步越走越快,周成看着,却是转个弯,往旁边的少耕园走去。
少耕园是祉烨、祉昇读书的地方,他们俩上午在宫中进学,除此之外,王府也有专门的从国子监指派来的翰林侍读前来授课,均是下午。
果然,进得院内,便听到里间传来祉昇朗朗的读书声音。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父王!”见到青廷入内,祉昇停下,惊喜唤道。
“嗯,”青廷缓步入内,瞥一眼课室竹牌帘子后面,一双精丽绣鞋,她果然在这。
“王爷,”那翰林侍读秦同生也前来问礼。
青廷止了他礼,坐到上首,含笑看向祉昇,“跟秦先生读到哪儿了?”
祉昇稳稳重重的,拿起书本,眼睛晶亮,“这里!先生刚才,夸我读的通顺。”
青廷笑了,抚着他小小肩头,“有没有说大话?”
秦同生忙上来,思量着道,“小公子确是天资聪颖,难得是能够融会贯通,不死记硬背。”
“呵呵,先生过言了,”青廷闻言大悦,转向秦同生,“死记硬背也非全是坏事,少时读书,还是要多记多背,把基础打牢为好,融贯之事,再长些不迟,先生还是得严厉要求。”
“是!”秦同生连忙应是。
祉昇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父亲,他眼睛长得极肖青廷,微深的眼窝,单眼皮薄而陷,上面仿有一层很浅的银白的光,显得眼睛更大更黑,鼻梁挺直,但嘴巴与眉毛却又能描绘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