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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
作者:梦见稻谷
当前篇之卷一:风波起
繁花盛
从文案搬过来的楔子
她老了。
每天有多少时间用来回忆,已经不晓得了。有时候想着想着歪着了,梦里那些远远近近的影子,真实的仿佛可以一把抓到;猛得醒了,总要恍惚一阵,才想起来:那些影子,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那些她曾经伤害过的;那些爱她的,那些她爱的,都已经成了鬼了吧?
老了,不怕鬼了,相反,她想念他们,每天总是迫不及待得入梦,贪婪的呼吸往事的熟悉——
“来吧,到我们这儿来吧,你老的已经早该死了……”那些影子说,“嗤,难道你还怕?”
我怎么会怕,我怎么会怕,我已经寂寞了这么久,我怎么会怕!只是——
先帝啊,到了那里,我该如何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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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好,蓝得一丝云也无,初春的阳光甚是明媚,轻轻地抚在慈宁宫殿墙的黄琉璃瓦上,如音符般,闪过一溜金芒。
许是还有些料峭春寒,守在殿外的太监宫人们还是夹袄穿戴,个个皆如木偶泥塑般静直站立,没有一丝声响。
慈宁宫的管事姑姑德芬一早就晨起忙碌,今日是太后传见新选入宫贵人的日子,可眼见已是近午,太后还没有叫传,不禁有些着急,遂唤身边的宫女冬禧前去问探。
一时冬禧来了,福身道,“娘娘用完早膳,盹了一下子,才刚起来。冯姑姑请您再等一刻,便可传唤。”
德姑姑皱眉,“娘娘现在越发喜欢困顿,杜兰也是,哪能由着娘娘睡?”又吩咐道,“时辰到了,你便去吧。”
冬禧刚要应承,德姑姑却转身,“得了,还是我去吧,你去殿内看着些。”
德芬刚到了宫巷角门,却听见外面隐隐有吵嚷,心内冷笑,命跟着的小太监开了门,自己跨出门去,见敬事房的李福田皱眉站在一边,便喝道,“李福田,怎得这般吵嚷?”
这李福田是敬事房的五品掌事太监,今日奉命领着十二名新选入宫的贵人拜见太后,因等得久了,恰又有一名新选的田美人感了时气,便有人开始拿这生事,正不开交的时候,恰德姑姑来了,李福田见是她,虽有点子紧张,还是不由松了口气,当下垂首到她耳边说了;便躬身侍立一旁。
德姑姑一眼撇去,见十二人分两队站了,中排一名女子却跪在地上,低头垂泪,打头两个一着榴红,一着鹅黄,榴红女子正襟低首,鹅黄女子嘴边含笑,轻轻得意。
“怎么,现在的新人都如此放肆,在慈宁宫外也敢喧哗?”德姑姑直视李福田,全似并未留意那些女子。
李福田见德姑姑还是冲他;颇觉无奈,看了一眼田美人和打头的鹅黄女子,后者没事人一样的站着,只嘴角难掩得色。
“德姑姑,只是新封的田美人感了时气,您看……”
德姑姑这才好像突然看到田美人一般,眼光轻轻扫过,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既然是感了时气,怎能觐见?”陡地拔高声调,“李福田,你怎得还将她一起带了过来?糊涂!”
“是,”李公公的腰更弯了几分。
“回姑姑,这却并不关李公公的事,”第二排的锦蓝女子忽然出声,想了一想,道,“田妹妹也是适才风里站着……”
“哦?”德姑姑发现她站得本就比其他人靠外了些,似乎刚就说过话,想到刚才李福田说起;似正是她提醒;那打头的黄衫女子才借机挑起田美人生病;不能晋见之事;遂兴味颇浓的走到锦蓝女子面前,“贵人是说;太后让大家等得久了?”
“不是的”,锦蓝女子微一躬身,抬起脸庞,语调却仍旧不卑不亢,“姑姑,能够觐见太后娘娘是我等的福分,即使等得再久也甘之若怡!田妹妹身子娇弱,可她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望姑姑明察。”
德姑姑心内冷笑,知她实是不想因自己得罪李福田;便盯着锦蓝女子,一时没有说话,忽想到刚才鹅黄女子的轻轻得色,便忽然一笑,微微让过半身,“老奴不敢受贵人的礼;请问贵人叫什么名字?”
“回姑姑话,小女程秀仪,御封敏美人,赐居永常宫贺修仪下。”
“嗯,果然是心思敏捷。”德姑姑轻轻转身,侧向鹅黄女子,似闲闲一问,“刚才也是您发现她生病的了?”
“回姑姑话,发现田美人生病的是小女,”这边厢鹅黄女子见程秀仪得了彩,好像巴不得有这一句问话一般,果然抢先答道。
“贵人是?”
“小女何慧莹,御封婕妤,赐居仁玉宫。”
“姓何?兵部尚书何祚是……”
“正是家父。”
德姑姑此时心中已有了计较,沉默了半晌,似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姑姑话,如敏美人所言,田美人并非故意生病,乃身子骨弱,其心可悯,”说罢斜了敏美人一眼,像是怪她抢了自己的功劳,“李公公,李公公也是才发现……依小女之见,只把田美人送回休养便可。”说完,惴惴的看了德姑姑一眼。
德姑姑并未答话,走向李福田,“李福田,你好人缘啊,都为你说话。”
“老奴不敢。”
“传人把田美人送回,其余人等随我入殿。”
“是!”众人齐答。何婕妤舒了一口气,得意地撇了眼仍萎顿跪地的田美人和身后的程秀仪,程秀仪只是淡淡一笑。
“李福田,”德姑姑忽然出声,并未回头,但句句有声,“告诉田美人,好生休养,改日太后娘娘单独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何慧莹、程秀仪拉条幅:各位大人请耐心,俺们都不是主角,俺们是跑龙套的,请继续往下看哦~~
锦灰堆
什么?田美人怔住了,却又不敢抬头,稍顷;茫茫然慌得伏地叩首,“小女谢恩!”半晌才堪堪得抬起脸儿,正看到队伍缓缓隐入角门之中。
何慧莹心里乱的狠,刚才的得意劲跟着德姑姑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蒸发了,她耿着脖子偷偷得抬眼看了一眼前方,德姑姑正不疾不徐得走着。“老东西,”她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瞅着德姑姑好像顿了一下,连忙又缩回了头。
看着何慧莹有些发乱的步子,敏美人程秀仪不禁有些好笑,这样的人,也配在这深宫里?可那德姑姑最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田美人和慈宁宫有什么天然的渊源?院内和煦的春阳暖在身上,程秀仪却开始感到料峭的凉意,仿佛刚品到了上位者的不可测,步伐不由更加规矩起来。
队伍经耳房偏院,穿过徵音北门来到慈宁宫后殿,后殿是慈宁宫寝殿区域,乃太后起居礼佛之所。按常理说,太后首次召见入选嫔妃依例应当在慈宁宫正殿,但因皇帝年龄尚轻,后宫不丰,且本次封纳的也都是些低位的世妇、御妻之流,太后娘娘依然能够召见已实属抬举,哪里还有人挑这个理呢。
后殿面阔七间,一律的黄琉璃瓦歇山式瓦顶,因这位太后素不喜佛事,居中的大佛堂索性改成了余辉阁,原是太后辅政时与心腹近侍商议朝政的地方,还政后却改称潋晖阁,以示皇帝其完全归政、安心养老的意思,这里便成了太后会见宫眷和皇室贵臣家眷命妇的地方,这次接见也正是在此。
上了殿前月台,德姑姑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径直入殿,想是通传去了。程秀仪仔细看着,虽尚在殿外,脚下却已是一水的水磨青砖,月台上设的也不是普通的香炉、香筒,却还是正殿才放置的鎏金香炉,也是四座,其考究程度竟丝毫不下正殿。又想到自己入宫前所听传的关于这位太后的种种传闻,从一个小小宫人爬到了这个王朝的最顶端,不免心怦怦然,又不禁心悠悠然。
正胡思乱想间,大殿正中那扇双交四椀菱花隔扇门“吱”地打开,一年轻太监闪身而出,站于门旁,挺胸敛腹,“传,新选各贵人进殿~~”
何慧莹刚要迈步,却被身边的榴红女子拽住了衣袖,这才想起出发之前训练礼仪的教引姑姑曾经说过,太监宣传后会有专门的女官引内入殿,忙稳住了身子,心内不由又是感激又是羞恼。果然,不多时殿内又走出了一身着紫绸宫装的年轻女官,正是冬禧,出来先对着她们福了一福,轻轻道:“各位贵人小主久等,且随我来。”何慧莹等十一人这才跟着她缓缓入内,个个虽都环佩满身,却丝毫听不见叮咚之响。
辅入得殿内,顿觉一团暖香扑面而来,那香却不是老年贵族寻常笼的白檀香或浓梅香,而是带着些微竹炭烧制时的清香和一点淡淡的柑橘气息,说不出的爽甜,饶是这些富贵里养出的女子也莫不能辩。
地下却是和殿外一样的水磨青砖,并不见奇,十一人不敢抬头,随刚才那位女官站定,听得“礼——”,便忙齐齐跪下,“奴等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千岁!”好在晋见前已排演了数十遍,却也齐整。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从殿门两扇镂空雕花合扇窗渗入,淡淡地晕在地下十一名年轻女子的身上,宝座上端坐的太后刘氏不禁有些恍惚,即使外面春阳灿灿,殿内却仍保持着保守的亮度,呵,这殿内又何曾透明的亮过,总是遮遮掩掩得处在明暗之间,那些氤氲的颗粒更仿佛在这殿里已经浮了千年,却总也别想看清……刘氏的目光移到女孩子们的身上,五十年了吗?五十年前,自己可曾也像这般跪地行礼?
太后不叫起,女孩们只能维持着俯首跪地的姿势,经过了刚才殿外的一番震仗,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有胆小的已经开始轻轻发抖。
“太后”,太后身边的冯姑姑轻轻的俯身在刘氏耳边唤了一声,太后朝她抬了抬手。
“起来吧。”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威严庄重,带着些许温柔。
“奴等谢恩。”女孩子们慢慢起身,谁也不敢揉腿,只按照教引姑姑教的方法暗自收缩腿部,缓解酸麻。
“哎呀”,一声轻呼,却是最后面一名女子,想是起的猛了,竟倘然摔倒,她连忙伏地叩首,声调抖颤,“奴;奴婢失仪!”
“来人啊,”仍是那好听的声音。
跪地的女子已经浑身失了力气,想到教引姑姑曾经说过,这位太后曾经因为一个嫔妃殿前失仪而将其杖毙,此时听得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