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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日头升的更高了,日光充足,连墙角阴暗处的积雪也晒化了,雪水泥泞地淌了一地,露出覆盖在雪下的青石。
如果不是东王公红口白舌说了是今日,斩钉截铁千真万确,妖王几乎要只当今日是一个晒棉被的好日子。
连躲在一旁提心吊胆了许久的钱来也不免松了心中那绷得极紧的弦,侥幸地嘀咕:“莫不是弄错日子了?或是天帝老儿改变主意了?阿弥陀佛皇天后土,保佑我们度过这一劫吧。”只是脸上侥幸的笑还未来得及收回,方才还天光大亮的晴空忽然极快地暗了下来。碧云天变作了一片灰幕,只一轮鲜红的太阳还挂在中天,那阳光却穿不透浓重的灰色,诡异得令人惊心。
妖界众生皆停了手边的活儿,仰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变化迅速的天幕。起先还有些微光辉,后来便有浓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自天边朝整个天幕涌过来,顷刻间晴空便变作了黑夜,恐惧而令人胆寒。
钱来便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去找颜渊:“王!他、他们来了!”
说话间那云层中果然渐渐地显出一个个人形来,竟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个天空,丝毫不留空隙。战袍、金戈、利刃,刀光剑影撩人眼花。
早有道行不深的妖被这仙气震慑得露出了原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便连钱来也忍不住捂住耳朵,想抵挡那铺天盖地袭来的仙音,举起的手又放下,最终终是再也捱不住这浓厚的仙气,化了原形跌跌撞撞地钻入鼠洞中,再也不肯露面。
小傻子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迷惑地眨了眨眼,仰起头在天空中逡巡,最终却还是一脸漠然地低下头来,蹲在地上涂抹粘稠的血液。
“今朝!”妖王把她自地上拉起,额头抵着额头,手掌贴着手掌,低声说:“我要去了。你乖乖的,在这结界里不要出去,我马上回来接你。”还想再说些什么,鼻间却一阵酸涩,几经沉默才轻快地眨了眨眼,说个笑话逗她:“傻子,等我回来和你生孩子。”
低头不知摆弄什么的人没有反应,等得颜渊几乎要绝望时,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笑嘻嘻地蘸了血,“啪”的一声贴在颜渊额头上。
哭笑不得的妖王取下来一看,微微勾起的唇角便再也弯不起来。正是那张画满了他们梦想的纸,他亲手握着小傻子的手一笔一画描绘出的,他亲眼看着小傻子神采飞扬说这里要一个秋千那里要一棵榕树的。依旧是竹舍、篱笆、石桌、青砖,历历在目,还有树下傻傻两个人,笑得甜蜜。
“你……”许是风大,妖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细细地将这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平,折叠、再折叠,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郑重地放入怀中,再亲一亲小傻子,低声说道:“我记着的。”
走出结界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哪怕能看到小傻子目送着自己也已足够,可入目所见,入魔了的仙子早已缩在墙角,背对着他兴致勃勃地吮吸着鲜血,一眼也吝啬给予。
天上的仙站在云彩上,高高在上地看下来,既是怜悯亦是鄙夷:“颜渊!天帝仁厚,再给你一次悔过之机会,若你愿将魔交出来,过往种种既往不咎,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依旧是蓬莱岛尊贵无双的东王公独子,人人都要敬你一声泊玉公子;若你不愿,”忽然将手一指,“那你妖界便是这般下场!”
顺着二十八星宿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一头黑麒麟正在任意肆虐,利爪一挥,小妖就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便血肉模糊地被按在爪下;巨尾一甩,便如同千斤重的鞭子甩在地上,顷刻间成一片焦土。
“哼。”天上的人冷笑,“你可看到了?我知你妖力无边,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三万天兵亦不足为惧。可你是妖王啊!既是一界之王,难道肯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受这无妄之灾?真真是白受了这六百年的供奉!”
妖王也笑,连连叹息:“我当天帝老儿这回如此下血本动真格,请来的该是天界一等一的人物,却不想竟是几个蠢货!”
这般大不敬的言语将诸仙刺得大怒:“大胆!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护得了妖界众生!你分明是败势已显,竟还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说着,便有仙吹起了不知名的乐曲,断断续续呜呜咽咽,起先如婴儿笑声,后竟渐显凌厉,如百鬼夜哭,阴森尖利仿佛要刺破耳膜,立刻便有小妖捂住了耳朵嚎叫着在地上打滚,不过片刻,便静悄悄地伏在地上没了呼吸,七窍皆有黑血汩汩流出。
于是仙便洋洋得意:“你可看到了?”
妖王嘴角噙笑,甚至轻快地朝云端上的众仙眨了眨眼:“我自是看到了,可你们却瞎了眼睛!”
诸仙尚不及反应,便见妖王手指翻飞,仿佛指间拈了线,忽然他手臂猛力一挥,仿佛是撕去了什么似的,眼前竟一片刺目的紫光闪耀,逼得人不得不闭眼,屏气凝神等着妖王下一步的动作。
良久却无动静,二十八星宿不禁悄悄睁开眼睛,心里立刻一惊,眼前所见的确是妖界无疑,却仿佛变幻了场景一般,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连绵房屋,哪里有半个小妖的影子,方才被仙音震破元神而死的妖也没了踪影,便连街道的青石板上亦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星宿豁然往黑麒麟那边一看,正瞧见那被麒麟尾巴鞭成焦土的地面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如同一张黑黢黢的大口,眨眼间便吞噬一切,被踩踏的血肉模糊的小妖,被麒麟吃了一半的残肢断体,皆纷纷被那裂出的深渊吞噬了下去,那麒麟惊觉不对正要迈步,脚下青砖却早已裂开,自地下伸出无数青白的手,尖利鬼爪紧紧抓住麒麟腿,百般挣扎亦不得解脱,狂躁的麒麟摇头甩尾吼声惊天,不过片刻,竟生生被拖了下去。那大口仿佛这才餍足似的,又缓缓地合了起来,变回了先前的样子,齐齐整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诸仙先是被这下马威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原来是幻术。你竟也不笨,知晓用幻术来迷住我们的眼,可也不过如此罢了,幻术终究是幻术,护不住今朝不算,连你的子民也要搭进去!”
妖王也不反驳,只怜悯地看着星宿不说话。
恼羞成怒的仙正欲大骂,却有一旁的小弟子胆战心惊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嗫喏着喊师父,便连声音亦是颤抖的,破碎的不成语句:“师父,那……那是什、什么?”
星宿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天的一角,一面巨大无比的古老铜镜正悬在半空,浑浊的镜面正幽幽闪着冷光。心下猛然一凛,星宿暗叫不妙,却听得周围又有更多的弟子惊叫起来:“这里也有!”“那里也是!”“那是什么?镜子?!”
地上的妖王这才慢条斯理地拈了一个诀,笑盈盈道:“上仙,那不是幻术,那是诛仙阵。”
话音方落,悬于天幕东南西北四角的镜子猛然亮起了一阵寒光,顷刻间变幻了形状,哪里还是一面镜子,赫然是一只浑浊血红的眼,瞳孔闪着赤光,仄仄地盯着云端上的诛仙;东面又有人惊呼:“嘴!”诸仙忙不迭地回头一看,东面那镜子竟变作了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咧开染血的白牙;西面的镜子是一只青白的鬼爪,指甲暴长青筋暴露,掌中一颗活生生血淋淋的心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北面的镜子却变作了一颗头颅,黑发遮面看不清面容,唇边一道暗红色的血蜿蜒而下,一条黑红的舌头便耷拉在外,一滴一滴落着浑浊腥臭的涎液。
“你!你竟把诛仙阵改成如此阴毒!”方寸大乱间星宿早失了从容风度,不可置信地大嚷。
诛仙阵既是诛仙,杀戮之气本就浓厚,可纵然煞气冲天,却断然亦不会如今日这般阴毒狠绝,那不是诛仙阵,竟是能诛灭天下苍生之阵!
妖王闻言,缓缓笑开来:“因为我是妖啊。”抑或说,是魔。
并不是所有仙皆如同星宿一般失了方寸狼狈不堪,亦有修为深厚的仙稳立于云端,不动声色一派从容:“颜渊,布下诛仙阵,失了你三分妖力;布下屠苏界,又失了你三分妖力,你只余这一分妖力与我众人缠斗,老朽都要佩服起你的勇气了。”
星宿闻言,这才定了定神冷静地去看,果然那诛仙阵下便是一层屠苏界,界中赫然又是一个妖界,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丝毫无生命之虞,这才是真正的妖界。
六十八
上古有创世神,创出人、妖、魔与修罗种种,却因刚到人世的众生孱弱且无力,每每被疾病、袭击、灾害等等所侵袭,毫无抵抗之力。这一日水神发怒,漂泊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沿岸河水暴涨,冲出河床,泛滥肆虐一路奔流,席卷吞噬沿途生物无数,创世神不忍看自己子民被淹,便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布下屠苏界。那一日便只看结界外洪水咆哮,结界内众生安然无虞。
有着这一层原因在,屠苏界便成了结界中至高深之术法,众仙皆听过这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却要到今日才真真正正亲眼看见这屠苏界,不免又是一阵感慨。
老神仙捋着白苍苍一大把胡子,叹道:“不愧是泊玉公子,竟可布下屠苏界,只要你不死,我们便不能动界中的妖一丝一毫。老夫只当你这妖王不过是一个名头,戴在头上随性把玩,却不料你倒还真有这一份庇护妖界子民的心。”
界内是妖界众生,界外是孑然独立沉默不语的妖王。
“可你未免太低估老夫!”面目和蔼的老神仙忽然语锋一转,一脸肃杀,“只凭你这一分妖力,纵有诛仙阵,也未必抵挡得了我们三万天兵天将!”
仿佛为了造势,抑或为了挽回方才失去的颜面,云端上的天兵天将们个个皆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一齐举了手中的武器大喊:“杀、杀、杀!”杀声震天,好似要将四海八荒都传遍。
“呵。”地上抬头看天的人只是一声轻笑,唇齿用力,指尖便被咬出了血,反手往清粼粼的秋水剑上一抹,那猩红的血色竟诡异地溶进了碧色的剑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便来试试看罢!”
诸仙皆茫然,交头接耳时忽听老神仙一声大喊:“当心!”
不过是低头到抬头的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