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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川絮,又有旁人来凑热闹,隔着大老远,霸气虎王的洪亮嗓门就传了过来:“咦!这不是我今朝妹子么?你这是来走谷雨哪?来来,快到哥哥我的伞下来,保你有个好姻缘!”
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沙棠,怀里搂了娇滴滴的美人儿,笑嘻嘻地加进来:“今朝,走谷雨走谷雨,无非是图个好兆头,替自己的姻缘求个好福分,这时可要好好选择这伴在身边陪你走谷雨的人啊,要是选个风流登徒子,这再好的姻缘也是蹉跎了……”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颜渊身上飘。
风流登徒子的那个谁沉了眼,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不识相的三个人,一张脸拉得老长,示威性地将今朝的腰又往自己这边搂了一搂,吊高了眉头,一脸幼稚的愤恨。
“风筝!”忽有人轻声地惊呼,惹得众人齐齐抬头往天上望去,那绵绵细雨已停了,露出绿稠稠湿润寥廓的天空来,几只风筝便趁着风势,悠悠地滑在天幕上,众人皆扬着笑脸指点着,说那只风筝好生逼真,那只风筝的颜色又鲜亮,正指点着,忽然有一只大黑鹰风筝,雄赳赳、气昂昂,气势汹汹地展翅而来,引得众人一阵交口称赞,于是那黑鹰愈发地张扬起来,不想正得意间,天边又慢腾腾晃悠来一只风筝,是通身火红的麻雀,赤羽黄嘴,亦是活灵活现。春季多风,忽而掠过一阵不大不小的风,便将两只风筝吹得近了,风筝线绞麻花儿似的绞在一起,远远看去,恰像是一只大黑鹰爪下抓了一只小麻雀,逗得地上的人轰然一阵大笑。
看官是开心了,风筝的主人却生起了气来。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大吼:“格老子的!哪个小王八羔子缠了老子的风筝的?”
这声音太过熟悉,颜渊眉一挑,果然听到身边的今朝欢喜地唤了一声“迟桑”。
那银发金铃的上古神兽粗鲁地扯着风筝线,一阵拉扯无果,暴躁地摔了线轴,撩了袖子恶狠狠地便要去寻麻雀风筝的主人。
不远处早有人看出形势不对,灰溜溜地丢下风筝,正预备悄无声息地溜走,早被大步赶来的迟桑逮了个正着,拎小鸡似的拎了脖颈上下打量。
妖王饶有兴致地支了胳膊看这一场闹剧,笑嘻嘻道:“迟桑捉住的那个,可是麻雀精?”
沙棠亦眯起了瞳孔:“可不是,就是麻雀精。这会儿可热闹了。”尾音悠长,别有深意。
果然那边已经吵嚷起来了,麻雀精鼓足了勇气,鸟爪子直指到上古神兽的面前去:“你、你是上回那个抢我生煎包的土匪!”
“他奶奶的!老子几时抢过你的生煎包了?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缠了我的风筝,给我赔来!”
迟桑瞪圆了眼睛,十足十的霸王模样,瞪得那麻雀精愈发缩了背耸了肩,将手笼到袖子里去:“我又不是有意的……再说你也缠了我的风筝,你也该赔的。”那可是自己做了几夜才做好的风筝啊,亲手粘的胶上的色,特意选了鲜亮的红色,麻雀本就是灰扑扑的羽毛,放到哪都是再平凡不过的,现实中既不得,做个风筝当念想总是好的,油光水滑又鲜亮,偏生又碰上了这霸王,真真是孽缘。
众人只当看小情侣拌嘴,哈哈一笑便散了,倒是今朝放心不下迟桑的性子,只担心他在天界放肆惯了,到了妖界也会欺负人,正要去帮麻雀精说情,身旁的男人将她腰身一转,一张脸就俯了下来,鼻尖对着鼻尖,是十分亲昵的口气:“不要管他了,麻雀精的性子你不知道,倔得很。这一场吵下来,指不定是谁赢了,迟桑未必讨得了好,留着他们俩人,随我回家去罢。今天玩得高兴么?下次我再带你出来?嗯?”一个“嗯”字,婉转悠扬,语调微微上扬,好似悠悠地从舌尖钻到了心里,一刹那间便惹得今朝心神俱乱,于是得逞的男人嘿嘿地咧开一口白牙,带着他的小傻子回家去。
沿着山道慢慢走回去,又密密地下起了雨,一把竹骨伞挡不住斜风细雨,于是伞下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就贴近了身体,妖王圈了今朝的腰还不知餍足,得寸进尺地更圈住了整个人,笼在自己胸前,袖子衣摆皆备打湿亦不自知。被他圈在胸前的今朝抬起头来看,便只能看见他半湿的肩头和濡湿的乌发上几点晶亮的水光,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模糊柔软。
寥寥几步路,两人却走了泰半个时辰,妖王府朱漆铆钉的大门才渐渐显了出来,门边就有人一跳而起,冲到颜渊面前,一张脸上又是恐惧又是焦急。
“钱来?”
“哎呦我的娘喂,我的王啊,您总算可回来了,小的在这门口等了您大半天了啊!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时辰里,可全是靠小的在撑着哪,小的真是尽力了……”絮絮说着,竟还抹起了眼泪鼻涕,无端的委屈。
颜渊指尖微动,几点金光隐隐绰绰,察言观色的钱来立刻收了眼泪甩了鼻涕,躬身答道:“王,是修罗王,带着修罗太子来了。”
颜渊冷哼一声:“本王还在想着他几时上门,不想他动作倒快。他什么时辰进府的?”
“您走了不久以后,他们就来了。现下里正在花厅等着您。”
一路行去,府里的小厮婢女们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妖王一脸的从容淡定,流言纷纷中昂首大步,一双闪亮亮的黑眸,张狂无忌逼得人侧目回避。一径走到了花厅前,忽然顿住了脚俯下身来,直视着身边的人:“今朝,有我。”
我知我过去荒唐无忌,对你不住。固然你不在意却也是刻了伤在心头,结了疤不代表没流过血。你道你爱我慕我,一路追我至此,可实心眼儿里却从来不信我,才不肯将你欠的债一笔笔说与我听,可如今,你只需看着,看我替你还债;看我也替你,做一些什么事。
四十七
簌簌的春雨下得薄,雨收了以后,便是一派明媚天光。
颜渊好兴致,横了青玉笛在一树繁花下悠悠地吹一曲一斛珠,绝美景致不知惹了多少婢女躲在树后偷偷地看,笛声清远悠扬,穿杨渡柳传到了正在房内陪扶疏的今朝耳里,不禁侧耳凝神去听,那笛声里倒像是有幽幽的一种怨,便不由自主想到了平素那人故作委屈的可怜样儿,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转眼看到床上的扶疏,已是开春的时节,他却还厚厚地裹了被子,一张唇淡得没有血色,方才还缠着她讲月老红线的故事,可也不过听了一炷香时间便睡去了。
于是便替扶疏再掖了掖被角,循着笛声悄然而去。
吹笛的颜渊眼一转,看到了循声而来的今朝,于是便和着她脚步的节奏吹得越发起劲,一曲吹罢,今朝也正走到眼前,余音还在袅袅绕梁,玉笛却离了唇,潇洒地在他指尖转了一圈。
“来来。”他一把将今朝揽到胸前,“我来教你吹笛子。”
琴棋书画,蠢笨的今朝仙子向来是不会的。垂下眼也只看到自己笨拙的手掌,全然不像颜渊修长的莹白手指,搭在碧青的玉笛上,无端端地生出一种香艳的感觉来。于是便窘迫地挣扎,讷讷着说:“我不会……”
颜渊也不勉强,就这么懒洋洋地抱着今朝,看远处天边的云彩时卷时舒。
“为什么丹墀和扶疏会住进妖王府?”是今朝先打破了宁静,开门见山地便问。暂且不说修罗王和妖王曾有过节,便是从来相安无事的两个人,作为一界之王,也是断然不会允许卧榻之旁有人酣睡,平日里对方占了自己的地盘一寸,保不住都能挥兵相向兵刃相见,更何况修罗界的王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妖王府,因此不止是今朝不解,便连几个久不问事的长老都皱了眉叱颜渊荒唐,倒是沙棠他们几个,听了这事后哈哈一笑,意味深长。
“你不要多想。我曾欠了丹墀一个人情,此番不过还他罢了。修罗界的医术不够昌明,嗜杀血腥,因此连药草也不愿生长在那地界上,所以我接了扶疏过来,用药帮他调理调理,许是有助益也不一定——修罗王,是吧?”
顺着颜渊的视线,今朝这才看到了不知何时驻足于此的丹墀,面对颜渊似笑非笑的反问,不过冷冷哼了一声:“笛子吹得不错。”
“过奖。”
“小儿素来喜听笛声,近来因迁了地方住到你府里,又有些择床,因此入睡倒比平日里困难了些。若是能睡前听一曲笛声,想必也容易入睡些。”说着,用长长的指甲拂过自己画得凌厉的眉,一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样子。
妖王勾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字:“既如此,本王日后便时时注意着些,选些安眠定神的曲子来吹。”
今朝狐疑地看他两眼,高傲的妖王何曾如此屈服于他人过?于是那些说辞便更显可疑,可是更要进一步问,颜渊早用玉笛掩了唇,敷衍而过。
妖王府就这么住进了两个外人。因着扶疏体内今朝渡的仙气还未完全散去,此时若冒然渡妖气,只怕两股气不相合,反倒是有害于宿主,因此只能先慢慢调理着,打好了身体底子也不迟。于是不过才住了两三日,灵丹妙药却流水似的全进了扶疏肚子,倒也真是有效用的,扶疏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上竟多了一些红晕,亦长了一些肉,虽仍然是病恹恹的,到底是有些精气神了。一有了力气,便开始给人添堵,日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缠着今朝讲故事,要她陪着不说,还喜欢让自己父君也陪着,像是要特意将两人凑一起似的。恨得那个谁牙痒痒,冲进房内要把小傻子带走,却在看到今朝哀求的眼神下又软了下来,便只能夜夜守在扶疏门口,差点儿化成狼爪把粉墙都挠个遍。
今日亦是。修罗太子突发奇想想听听冥界的事情,譬如楚江王、孽镜台、望乡台……说是自己也是个将死的人了,不如现在先了解一些地府的事情,假若哪天下了地狱,也好有个准备,扁了嘴说得那叫一个哀切,于是本该离开的小傻子一心软,又陪了他大半个时辰,留了妖王一个人在外来回踱步,看那明月从东方的日头渐渐移到了中天,惋惜地叹着抱着小傻子缠绵缱绻的一个夜是没指望了。
正等着今朝,院墙角噗通一声,一个黑影利落地从围墙外翻了进来,一头银发在月晖的照映下亮得刺眼,大摇大摆地往这边走来,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