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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了小米粥和烙好的葱花饼,热气腾腾香味四溢,还有些小菜用来就粥喝的。夕鸢坐下之后,见楚离面前没有粥碗,刚想让人再端一碗来,便听他道,“我用过了,不必再添。”
诶,这个人是有读心术不成,自己抬个头而已就被他瞧出了意图。
夕鸢点点头,低头喝粥,又听楚离开口道,“早起,我与你那伙计看了看路线,今日往襄平去,取益州那条路走。你可想好了,究竟要在哪儿落脚了没有?”
“具体的地方倒是还没有想,大约也就是金陵一带,或者是苏杭之类的江南地方。”夕鸢咬了一小口葱花饼,热乎乎的吃的人胃里格外和暖,“你南下是要往哪儿去?等到你该分别的地方,你就只管走,不要因为顾虑我们再耽搁了正事。”
楚离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在这简陋的木头桌沿上轻轻的叩动,竟让这桌沿也显得有了几分别致古韵。
青色的领口贴在他的脖颈上,露出的肌肤十分细腻,并不像寻常武夫那样粗糙。
“既然你也没有定下来的地方,那不妨就去苏州,至于我要办的事情,就等到了苏州之后再说。”楚离说着抬起眸子,注视夕鸢的眼睛,声音虽依旧淡漠,语气却明显是在询问她的意思,“你可有什么别的想法念头?”
苏州啊……
夕鸢想起那天晚上,楚离谈到他自己身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苏州是他娘的故居,想必也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这两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没什么太大分别。大约也就是杭州有个西湖,而苏州以园林见长。
去苏州倒也没什么不好,江南地方,安定宁和。又是极富盛名的美景之处,想来环境必定极好,且苏州也不算个太小的地方,要做起买卖生意来,还能有客源往来。
思忖了片刻之后,夕鸢便浅笑点头,“你想的已经很周到,苏州是个好地方,就去苏州罢。”
说完这话,身旁的云谨和染香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笑来,楚离倒仿佛未曾发觉,只说要出去看看马匹,拿了佩剑便转身走了出去。
夕鸢睨了她二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两个,就别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我与人家说句话而已,你们也要偷笑,仔细让人笑话你们。”
染香眨了眨眼道:“小姐还没听出来楚公子的言外之意么?他都说了,自己要办的事并不着急,一切等到了苏州再说。可见楚公子要去的地方就是苏州,是存了心不想和小姐分道扬镳呢。”
夕鸢趁她说个不止,撕下一块葱花饼塞进她的嘴里,嗔道:“一大清早就这样喋喋不休,再乱说话仔细我缝了你的嘴,快吃东西,吃完了好赶路了。”
几人用完了早膳之后,云谨便起身去将房钱结了,这会儿王富已将马车牵到了门外,楚离骑在马上,松松的握着缰绳,正在等着她们。
上车的时候,夕鸢不经意瞥见楚离青衫下的腕子,原以为他武功练得那么厉害,手腕上应该有些伤痕疮疤之类的东西,谁想却是干干净净,露出一截子在光下一看,如瓷瓶一般。
夕鸢坐上马车后,不禁想起了楚离所说的深仇血债,既然现在大家要结伴而行,那大概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这件事情。从前夕鸢揣测他的仇人在京中,那他如今又回南方,岂不是没法报仇了?还是说,他已经报完了仇,所以要隐退回乡了?
她掀起一些车窗的帷帐,瞧见了楚离在马车前方的身姿,青袍微微扬起,马儿步履轻快,可不知为何,夕鸢总觉得他的身影有些淡淡的落寞萧索。
楚离身上的谜团太多,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态度是不很友善的,不知怎的到了后来却又转变了些。且他傲然清高,许多事都看不入眼,除了宇文昊、应少棠以外,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的,大概就剩下自己了。
一个人武功再高,相貌再好,却没有什么朋友,岂不是太寂寞了么。
昨日看着外头的风景还觉得新鲜不已,今日便已经没了那份新鲜兴致,云谨和染香都各自拿了针线活在手里做,夕鸢不会女红,便只能闭目养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漫无边际的事情。
也不知道京里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一走,宇文昊应该是会去房里察看的吧,就算他不去,也应该会派下面的人去打扫收拾。那封信,估计现在兰清已经看完了,也不知道小丫头看了会不会埋怨自己不辞而别,又流了多少眼泪呢……
不过细想一想,她除了给兰清留下书信辞别之外,对其他人连书信都没留下一封。宇文昊和宇文哲两人,夕鸢是心里实在有些复杂,不知该去如何应对,可应少棠却一直对她坦诚相待,两人也算是知己朋友,她却也没与他说一声再见。
夕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清楚自己不擅告别,有些话当面说出来,反而心里更加憋闷,还不如不说了。
这儿的路和刚出京城那一段路就没法比了,两旁的闲花野草四下开着,路面很不平坦。王富自然留心挑少有坑石的地方去走,然而也是聊胜于无,这样颠簸的路途,反倒把人的困意都勾了出来,阖着眸子本是假寐,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小睡。
梦里夕鸢看到自己骑在高大的马背之上,手中攥着马鞭,眼下是一望无际的草海,似乎压根就没有边界。她不停的往前奔跑,天空晴朗,微风和煦,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的。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无比温柔。
夕鸢回眸去看,只见一人站在远处,她只觉得那人身影极其熟悉,声音也是,却就是看不清楚他的容貌轮廓。
她纵马向前跑去,只是那人却仿佛始终站的极远,怎么都跑不到跟前。
夕鸢心里生出了几分焦躁之意,她骑在马上,都可感到疲累不已,然而却就是无法近身。
此时,又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唤她,夕鸢皱了皱眉头,耳畔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小姐,小姐醒醒。”
迷迷糊糊的感到肩头被人晃动,夕鸢慢慢抬起眼皮,却发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云谨拿了条湿帕子递给她,“小姐先擦擦脸罢,这附近都没有镇子农庄,中午要将就吃些了。”
夕鸢借着帕子上的湿意清醒了几分,才发觉自己竟睡到了正午时分,染香已经在车下了。她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闻见一股有些烟熏火燎的味道,前方有个木头架子上串着一只雌鹿,外皮已经烤的金黄焦脆,时不时还能听见火星劈啪作响。云谨在一旁的石头上扑了块绢子,让夕鸢先过去坐着,她却对那鹿颇有兴味,含笑问一旁煽火的王富道,“这鹿是怎么打的,你和楚公子一起猎来的?”
王富嘿嘿一笑,颇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我哪儿有那个能耐,是楚公子打来的,楚公子可真是好本事。”
“可是这儿也没有弓箭,难不成他用剑刺的?”
“不是,要不怎么说楚公子能耐大呢,他随手找了个锋利的树杈,瞄准了那鹿一掷过去,立时就中了。”王富挪了挪位置,站在下风的地方,“小姐别站在这儿了,这风大烟也大,别再呛了你。”
用树杈打猎?夕鸢想想便觉得十分新鲜,只是却不见楚离与染香的人影,便同王富问了一句。王富指了指东边那条河流道:“染香姑娘顺着去上游取水了,楚公子往下游那边儿去了,大约一会儿也就回来了罢。”
夕鸢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不妨碍你忙活了,在车上睡得太久,精神都惫懒了,我顺着河岸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云谨想与她同去,夕鸢却道,“也不好留下王富一个人在这儿,你将咱们车上带的干粮拿出来些,也用火烤热了,一会儿好就着吃,我去去就回了。”
留下一个笑意,夕鸢转身顺着河岸走向下游,见着岸边长得无名小花颜色可爱,又忍不住拔了几朵编了个花戒指戴在手上。
这儿地方开阔,树木都恣意生长,有些到了这个时节也不见黄叶,不知是柏树还是杨树。夕鸢又向前走了几步,看见楚离倚坐在河边的一颗大树下,正用帕子擦着佩剑。他的眼神异常认真,风将他的鬓发吹得肆意飞舞,他也全不在意似的。
夕鸢上前走到他身旁,含笑道:“师父好厉害的身手,树杈也能打猎,为什么这样的功夫就没教我呢?”
楚离唇角扬起少许一点弧度,目光仍旧不离开手中佩剑,“你一个姑娘家,就该秀气些,学这么粗野的功夫做什么。”
切,敢情你教我分筋错骨手的时候没嫌过那功夫粗野,夕鸢撇了撇嘴,却留意到那剑身上刻了一行小字,她将目光凑过去细看了看,是一句诗。
“犹冀凌云志,万里共翩翩。”夕鸢念完之后又兀自眨了眨眼,含着几分调侃笑意看着楚离,“这是师父自己刻的?凌云志大约是说要报仇,那这共翩翩……又是与谁共翩翩呢?师父有心上人啦?”
楚离斜睨了她一眼,而后举起剑来,缓缓将它入鞘。剑刃在日头下映出极凌厉的光芒,楚离又神情淡然,二者放在一处竟有种出乎意料的合适感觉。
“这是我师父的剑,上头的诗,也是他刻上去的。”
夕鸢了然点头,“那就是太师父了?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楚离淡淡道:“早已驾鹤西去,这上头所书之言,是师父毕生之不可得。他年轻时候恣意妄为,伤了心爱之人,最后孤独一生,所以才在剑柄刻上了这两句诗。”
夕鸢不由想到,难怪楚离性格这么冷淡,父母都不在了,师父又是个受过感情创伤的,肯定不会是爱心泛滥的人。
这么一来,夕鸢对楚离的师父不禁也多了几分好奇,能把楚离教的这么厉害,他师父必定更是个神人。又曾经年少轻狂,说不准以前还是个风流公子,到老了才追悔不及。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夕鸢见楚离对他留下的剑都如此珍视,便不太敢用先人调侃,好奇也随之压了下来。
楚离看了她一眼,“你过来找我,是不是有话要问?”
难得他这样善解人意,这会儿四下又没有旁人,夕鸢大大方方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