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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娥不理会,免不得又说两遍,交小娥皱了眉头,说这般天气里,买甚么扇儿,只拿了包红糖往柜上一撇,欢郎就拿着去了。
下午小娥写了账,见铺中杂乱,同马婆子把物件归置了,忙到傍晚,堪堪理了一半,张氏来叫,少不得合了铺板,进去把饭吃了。
次日早上,易仲仍咳嗽不止,交张氏数说了一通,自往厨下熬药。
方把炉子点着,有人拍门板,马婆子开了门,见两人一言不发往里走,不免大声喝斥。张氏闻声出来,却是二哥张贵同二嫂黄氏,连同侄儿张谨,三个都是随身旧衣,拿着包袱,猛吃了一惊,一问方知端的。
原来张贵诸般吝惜,却有个好赌的毛病,听了骰子响,再移不开脚的,一来二去,把几间店面都折了进去,年前连房儿也抵了。
不得已,投在大哥处,又袖了大嫂的银簪儿赌钱吃酒,交大嫂嚷出来,三口儿安身不牢,打听了妹妹妹夫居住,一早来投。
张氏想起从前,好生不愿,只说家中无多住屋,实容不下许多人口。
张贵折着腿就跪下去,扯着嗓子只叫妹妹可怜,好歹收留几日,免得饿死街头,黄氏也在旁哭天抹泪,一径干嚎,就有邻家开了门探看,渐渐走过来,易仲见不是事,只得交他进来。
张贵得不的一声,扒起来,就往厅里坐了,椅子还没曾挨热,又说肚中饥饿,问马婆子讨汤水。
住了几日,哪里说走,张氏问着,张贵只说缺银钱,租不起房子,又说妹夫吉庇巷里宅子恁般大,挪个角儿,也勾三人住了。
张氏哪里兜搭,张贵几番说不动,只在房前屋后转悠,看没人,就往屋里去。
一日小娥午睡,交他摸到妆台前,正翻拣,不防马婆子进来,没处藏躲,交马婆子扯着袖子,掏出对耳珠来。
马婆子就扯了他见张氏,张贵慌了,一顿嘴巴子抽在脸上,口中没般不叫出来,张谨闻声过来,只把头来低了。
闹了一回,到底罢了。晚上一家子吃饭,黄氏只说肉少了,尽把菜往儿子碗中挟,张谨坐不住,忙忙吃了饭,往前边去了。
自此遇着家中担米挑柴之事,张谨只抢在前头,又跟小娥往铺中搬货,张氏见他勤快本份,倒待他和张贵不同。
看看半月过去,张贵进进出出,想着手中没钱,心头作痒,这日往酒铺里坐了半日,左思右想,长吁短叹,正没个开交,猛见一人进来,却是放印子钱的丁四。
张贵方要脱身,早交他扭着,吃了顿拳头脚尖,好话说尽,方限他三日还出五十两银子。
丁贵一拐一瘸回来,正遇着小娥开门,不觉眼前一亮,第二日天不亮就往街上去,连着两日天黑才回来,交张氏说了几句,也不应腔。
第三日便同个汉子走到铺里,说是李员外,要买干货。
小娥见那人两颊肥肉堆满,一双眼睛陷在肉里,只灼灼盯了自家,便叫马婆子出来,往里边去了。
张贵见李员外不悦,忙把话儿圆了,同着走到外边,方说是他外甥女,如今新寡在家,妹妹妹夫托了自家,正要寻人发嫁。
又说外甥女自来害羞,若让她知道相看之事,再不成的,李员外听在耳中,又满意了几分。
张贵就把眼斜了,拍拍袍子,说还有事,要回家,交李员外扯着,往酒铺里坐了,吃得肚儿滚圆。
方打着嗝吐了口,说外甥女虽嫁过人,这般容貌,大娘子也做得,既是做小,少不得多添些财礼,方好与妹夫说话。
两个盘算了一回,当场说定财礼三百五十两,先付一百,半月后抬人进门,李员外千欢万喜,自回家张罗不提
清明
却说张贵得了银子,好不快活,晚上方从赌坊里出来,交丁四堵在巷口,也不怕他,径把五十两银子抛与他,吃得醉醉的,走回来。
胡天黑地了数日,早出晚归,哪管黄氏诟骂。这日起来,靸了鞋到院里,方抠眼挖鼻,撒腰拉胯,就见小娥打了水淘米,一个激灵,险把腰闪着,忙忙走到屋里,摸了银子,饭也不吃,就往外头去了。
上午张氏见阳光好,同小娥洗了被单,扯了晒在井台前,小娥就往铺里去了。一会张氏听得门响,向前开了门,却是个穿红着绿的婆子立在台阶上,后头两个汉子,一个抬盒,一个拿尺头,就要往里走。
张氏吃了一惊,拦了门,方把言语问他,婆子就咧着嘴笑起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告诉她道:“李员外说了,把财礼齐了,明日也好抬人进门。”
张氏又惊又怒,扯过易仲就问,易仲哪知端的?扯了一场,俱不知头脑。婆子哪管这闲账,放下东西就要走路,交张氏一股脑掇出门外,把门扇儿重重合了。
婆子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李员外一跳三尺高,走到易家,口口声声要见官。
鸡飞狗跳了一回,听到易家来路,先自软了,痛上来只咬着财礼不放,定要张贵还了一百两银子。
张氏几不曾把牙儿咬碎,张谨就出门寻张贵,把城中转遍,哪得人影?黄氏怕了,午饭也不出来吃。
再说张贵躲了几日,看看没事,又一头扎进赌坊,小半日下来,连头带尾输个精光,水米不沾了一日,没奈何,晕头涨脑回来,不敢走前门,趁马婆子倒夜香,快步踅进后门里,早交马婆子看见,大叫捉贼。
唬得一家子都披了衣裳出来,张贵没处藏躲,问着银子,自是没有,交张氏抓了扫帚,没头没脑一顿乱抽,只抱了头窜上跳下。
张谨羞惭无地,想想只往张氏跟前跪了,道:“姑母勿恼,侄儿身上有块玉还值些钱,且拿了抵债罢。”说着由怀里掏出块玉来。
张氏见那玉温润通透,倒是个值钱的,方松了手时,黄氏已急叫道:“傻孩儿!这是给你娶媳妇的……”
一言未了,张贵早抓了玉往门外冲去。
黄氏恨极,只把两手抓了他衣摆,嘶声道:“这是孩儿娶媳妇的!你再拿了,孩儿怎么办?”
张贵急切间甩她不开,眼见张氏过来,只胡乱骂道:“娶甚么娶!老子命都没了,他还娶媳妇!”
不防交黄氏一口咬在手背上,一时痛彻心肺,抬脚就踢在她心窝上,正骂贱妇不绝,猛交张谨一推,撞在院墙上,醒过神时,只向他又踢又打,怪叫道:“反了天了,敢打老子,老子打死你这没王法的东西……”
张谨由他打骂,又趁他不备,夺了玉在手中,张贵越怒,掐了他脖根不放,只交他还玉。
易仲两口儿方扯他,黄氏早拿了棍儿颤微微打来,状似拼命,乱了一回,张贵吃痛不过,夺门而去。
黄氏便丢了棍儿,扶墙粗喘,母子俩默然半晌,张谨忽扶了她道:“娘,我都十四了,今后我养你。”
黄氏怔怔看了他,不觉把泪水流出来,张谨又道:“我知道,你为了我才变成这般,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黄氏再忍不住,只抱了他嚎啕大哭。
第二日张谨便托易仲把玉卖了,将一百两银子还了李员外,又将余下的银子与黄氏收了。
次后张谨求易仲托了人,投在中亭街一家银铺里做了学徒,吃住俱在铺里,但凡回来,又抢着帮易仲料理杂事,小娥见他年小懂事,心地淳厚,每每临去,总要塞些吃食与他。
看看天气回暖,到了清明佳节这日,众人纷纷出城祭扫,小娥亦备了香烛冥纸,回莆田与刘海石上了坟。
待见许多人坟前热热闹闹,老幼同在,又有小童折了花戏耍,叹息了一回,只交小厮把坟修整一番,添些土,与了他几吊钱。
回来时,一路上花红柳绿,日丽风和,许多游人仕女俱在郊外踏青,就有那轻佻的少年,骑了青骢马儿,穿了单罗衫儿,往柳荫下立了,惹得小娘子把眼风频送,正是春日风光好,蜂蝶采蜜忙。
不一时回城进了巷口,马婆子跳下车把门板拍了,易仲两口儿俱迎出来,张氏见女儿疲惫,忙把热汤饭与她吃了,说了会话,安顿她睡了。
第二日交马婆子看家,三口儿吃了早饭便往华林寺上香。到了寺外,车来人往,又有卖吃食的小贩挤在山门前,且是热闹。
三人进了大殿,往佛前拈过香拜了,许愿已毕,张氏又拉小娥往一边抽签算卦,不想人多,半晌不到,易仲等得不耐烦,先往后山游逛去了。
等小娥抽了签,张氏就向前解签。小娥见人多,少不得退开两步,方往柱边站了,有人叫“小娥”,回头便见一人呆愣愣瞧了自家,却是徐彥青。
当下吃了一惊,也不言语,徐彥青醒过神来,只向前吃吃道:“你,你如何在这里?”
小娥胡乱应了两句,就要寻张氏,交徐彥青扯着,只问她住在何处。
小娥见人看来,方叫他松手,一个大肚妇人已撑了腰过来,把徐彥青一扯,捂着肚子就叫起疼来。
徐彥青慌了,扶了她连声问着,妇人也不应,只把小娥一睃,有些恨恨的意思。
小娥见妇人黄白净面,眯缝眼儿,约有七八月身孕模样,见她看来,越把徐彥青攥紧了,还有甚么不知道,方要走过,迎面几人拿了签过来,就往边上站了。
那里张氏交人解了签儿,听说是一弓架兩箭之象,凡事再合则吉,已可在心上,又听说凡事先难后易,日后必定如意,越发眉花眼笑,当即包了六分银子与那人,兴冲冲找着小娥,说个不住。
方一团高兴,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我就要说!不要脸!交人休了还来缠汉子……”转头就见徐彥青跟在身后,同个大肚妇人拉拉扯扯。
张氏一愣,随即大怒,扬声道:“哪来的野狗,也往寺中跑!”拉着小娥就往后头寻易仲去了。
妇人分明听见,待要还嘴,到底交徐彥青拉着出了寺门,一路聒躁,走到门首,那珍娘正在阶上挑花翠,见了两个,也不理会,依旧与小贩打牙犯嘴,妇人就把嘴一撇,走将进去。
原来徐家自经了两场官司,家事败落,卖了大宅并使女,只在冷巷里住着,徐寿父子也拾起旧行当,往铺里与人算账。
过了年余,略有起色,林氏便想与女儿再说头亲事,谁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