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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监生双眼一亮,拉了吴氏迭声叫妙,两个说了一回,正自高兴,就听知县派人来叫,唬得黄监生跳起身来,连说坏事。
交吴氏呸了一声,道:“老娘当初怎么说来着?自家耐不住,兴头头闹在前面,如今好了,要捉你开刀了!”
黄监生正恼火上头,听了就要发作,又交吴氏道:“他既叫你去,你应着便是了,这地方官左不过三两年便去了,往后再慢慢摆布也不迟。”
黄监生就走出来,路上只将银钱探问那人,谁知那人银钱照接,话语间一丝不露。
黄监生心神不属,到时方发现竟走到刘家宅前,愈把鼓儿打得咚咚响,踏进厅里方见三叔公、六叔公俱已在坐,余者亦是刘氏族人,团团站了一厅。
见欢郎正中而坐,忙向前施了礼,说小民见过父母。
待见欢郎和颜悦色,始放下心来。
欢郎便把众人一看,说表妹青年丧偶,同是族人,还望照拂则个,众人唯唯应了。
那六叔公早将衣袖抹了眼睛,说大人为了一县子民,重伤方愈,还需爱惜自家才是啊。
众人醒过神来,又有几人红了眼睛,一时七嘴八舌,这个方说箭伤如何养,那个就说家中有味药极有效的,这便献上。
欢郎微微一笑,说此乃为官的本份,何消说得,众位厚爱,说着便端起茶盏来。
众人方收了泪,辞将出来。
那边黄监生方行到阶下,就听一人道:“请留步。”
转脸便见小娥俏生生立在廊下,又见欢郎在几步外背手而立,顿把一颗心扑扑乱跳起来,想莫不是这易氏要乘便发作,没奈何,只一步一挪走上前来。
小娥只微微笑道:“官人在日,本无多亲眷,说起来你便是至亲,如今官人去了,纸坊之事我却不解,少不得还有劳烦处了。”
黄监生就讪笑起来,连说弟妹客气,如何当得?有事体自管吩咐便是。
欢郎皱起眉头,见小娥又低低说了两句,黄监生方怔在当地,小娥已扬起下巴,微微笑将起来。
欢郎只觉那笑意艳到极处,前所未睹,偏又带了股侵髓的冷意,越觉惊心动魄,不觉一呆。
黄监生早把一缕精魂飞出,手脚俱软,方挨前一步,又听小娥低语了一句,只连连点头,喜滋滋走出门去,临去又回首两三次,险不曾撞在院墙上,方脚下打着转,慢悠悠去了。
欢郎早走到小娥身后,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小娥只把头一摇,道:“没什么。”
欢郎见她眼神闪躲,哪里相信,连问两遍,小娥都不理,恼起来只抓了她胳膊道:“没什么你会笑成那般模样?你知道他是怎么看你的!?”
小娥脸一红,甩了手道:“我笑成什么样不用你管。”
欢郎大怒,一言不发,回身便走。
小娥见他脚步略带踉跄,想起他重伤初愈便闻讯赶来,心头一酸,只吃吃叫道:“你,你等等……”
欢郎就立住脚,回过脸来,小娥就把头来低了,一会方道:“今后你要记得好好吃药。”
欢郎看了她半日,方道:“你若担心,就少做些让我操心的事,我不用吃药也好得快。”
小娥默默把头一点,欢郎又说两句,就辞去了。
走到外边时,想想终不放心,到底将青童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晚上小娥早早便睡了。第二日见天色晴好,马婆子便在院中浆洗衣裳,小娥在廊下看了一回,也向前拿了棒槌槌裙子,马婆子见她不时发呆,几次险些槌到手,只把棒槌夺了,交她歇着。
小娥便往书房里翻了半日,又往厨下翻前找后,马婆子怎知她做甚,问她又不说,见她走来动去,不似前几日萎靡,倒也由她。
谁知午后方把衣裳晒在院里,就不见了小娥人影,只说她到街上去去就回,交小厮找了几回,等到黄昏时,依然不见人影,眼见天色黑下来,只往县衙赶去。
不想看门的却说青童不在,问欢郎时又不理,马婆子一发慌上来,想起朱润,又不知他住处,急起来只在原地走转。
话说小娥午后出了门,便往纸坊行去,到了地头,只在外面看了一回,见众人忙乱,一如往日,一时苦痛难伸,早把泪珠儿滚下来。
一会抹了泪水,走到几里外一所废屋中,进去便见尘嚣满室,屋角俱是蛛网。
原来这屋子本是城中大户消暑的居所,某年自大户死后,就闹起鬼来,有人不信邪,不久亦染病而死,之后再无人居住,平时极是荒僻少人的。
那里黄监生得了小娥言语,如登极乐,哪捱到下午,早上便起来沐浴熏香,把袍儿挑挑拣拣,又挑了柄扇儿在手中,看时辰将至,摇摇摆摆走出门去。
方到左近,一辆马车过来,瞬时尘土漫天,出来时,袍儿也灰了,扇子也黄了,又有一顿饭功夫方寻到那所在,只说人还未来,进去便见小娥立在当地。
当下弟妹也不叫了,颤微微叫得声娘子,就往前挨去。
待见小娥垂了眼儿,只作不闻,任自家挨至身前,顿觉心口热突突跳将起来,一壁笑着,一壁就往她袖中摸去。
一时摸着她臂膀,把身子都酥麻了,见她全不理会,愈觉欲火如炽,急吼吼扯了自家腰带,就去扯小娥裙子。
方在兴头上,猛觉小腹剧痛,不由哎哟一叫,把眼看时,却是柄小刀斜插在腹上。
眼看着血浸出来,惊疼交加间,把小娥一推,就去拔刀子。
方拔得一半,便觉痛彻心肺,眼见那血骨突突冒出来,哪敢再动,不一时便把衣裳浸透了,不觉恨到极处,捂了肚子就向小娥扑去。
小娥慌了一瞬,就把头低了,等他过来,猛把刀柄一推,黄监生长嚎一声,就把手掐她脖颈,喘道:“贱妇!看我不掐死你……”
小娥但觉他双手如铁钳一般,方觉胸中闷痛,难受至极时,黄监生又是声厉嚎,接着身上一轻,有人扶了她在怀中,徐徐摩她胸口,睁眼方见是欢郎。
小娥喘了一阵,坐起身来,把眼乱转,见黄监生蜷在一角,呻楚不绝,也不顾手脚瘫软,就要爬起来,交欢郎按着,走过去,往那刀柄上连踢几记,哪消三四下,就没了声息。
又见小娥半身血污,呆怔怔坐着,便把手拉她,交她一挣,只道:“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干,你走罢。”
欢郎哪里听见,拉了她就要剥血衣,被小娥挣开,闷声道:“你别管我,自己走罢。”
欢郎把她一瞧,忽然笑道:“你就这么想死?嗯?”
见小娥只瞧了地面发怔,怒气上涌间,一把扳过她面孔,冷声道:“因为那个男人死了,你也想死?你的爹娘呢?可还记得他们?!”
小娥吃他一喝,如梦初醒,恰似一个霹雳砸在头顶,又愧又痛,方捂了脸,早被欢郎扯过一边,将她沾了血的外裳扯将下来。
又取打火石把衣裳燃了,扔在黄监生身上。
回身便见小娥泪流满面,肚中一叹,不免蹲下身来,软语安慰,又把手摩在她背上。
小娥越发止不住泪水,扯了他的衣袖哀哀而哭,一时许多事滚在心头,只一声声道:“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那天你要看到我,不遇到你就好了,就好了,那样,我,我还是徐家的媳妇…他…他也不会死……”说着无限伤心,嚎啕大哭,只把手一下下捶在他肩上。
欢郎只任她捶打,又任她把涕泪抹在袖上,一会方低低道:“走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娥方见屋中烈焰已高,又见黄监生焦缩一团,鼻中渐已闻得股焦糊味,身子一颤,早交欢郎拉着走出屋外。
还走不到半里,日头就往地下去了,迎面一阵风过来,小娥一个寒战,欢郎就脱下外袍与她披了。
两个又走一程,眼见城墙黑魆魆现出影来,欢郎就把脚跟立住了,小娥恍恍惚惚,险撞在他身上,方攀了他胳膊,便听他道:“答应我,今后不要做这种事,一定要做时,让我来。”
小娥呆了呆,又交欢郎扯到身前,愣愣看了他半晌,到底把头来点了。
欢郎就道:“趁天黑,我送你回去。”
到城下时,青童早守在一边,两个方进来,城门就合上了。
欢郎就拉着她往小巷走,一面叮嘱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记着,回家也莫对人提起。”
小娥点点头,两人贴着巷边走,幸喜无人看见,一路走到门首,方拍得两下,门扇就吱呀一声开了。
马婆子见了小娥,刚把一颗心落回肚里,就见她发松衣乱,披着男人衣裳,又看她面有泪痕,一发慌乱,连问端的,小娥只含糊以对。
欢郎就向前把言语解释,马婆子瞧见他,忙不迭见了礼。
问答间又听一人笑道:“原来我白担心一场,娘子却是和表兄一处。”
小娥吃了一惊,顿住话头,那人已施施然走上前来,正是朱润。
欢郎不觉沉下脸来。
长夜
这厢朱润与欢郎见了礼,走到小娥跟前,见她头蓬眼肿,不由把眉心一皱,道:“如何弄成这般模样?吃了饭不曾?”
小娥自踏进门来,愈觉头昏眼沉,喉中焦痛,疲惫上来,摇摇头径往椅上挨去,早交朱润掇过椅子与她坐了。
欢郎见了这情形,又把眸光暗了几分。
马婆子忙往厨下端了些菜疏果品上来,只说将就着用些儿,见小娥不动筷,只道:“娘子不舒服就去躺躺么,等老身熬些粥与你喝。”
欢郎往小娥脸上一看,见她脸色苍白,也催她去睡。
马婆子便向两人告了罪,扶了小娥进去。
小娥进屋便往床上一仆,马婆子叫了几声,见她一声儿不应,把锦被也压在身下,没奈何,另拿了床被儿与她盖了,又与她拭了脸,方合了门扇出来。
到厅里见两人笑微微坐着,心头一突,只说都怪老婆子胆怯,一时不见大娘子便手忙脚乱,幸亏撞着朱大官人,也是个好心的,遣了人去寻。
又说:“大官人先前就识得我家官人,那一向,我家官人的药也亏大官人设法。”
欢郎就笑起来,道:“都怪本官前些时□不暇,如此倒要替表妹谢过了。”
朱润也笑起来,道:“些须小事,何足挂耳,不过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