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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石低低一叹,半晌方道:“原本也罢了,偏几日前与人相约,下月便要交付两千刀易笺,如今方将竹料沤烂去青,就遇着大火,左近新竹又已伐尽,再等新竹长起少说也要到谷雨,这却如何是好?”
小娥听了又是一呆,想想只道:“可能商议延缓一时?”
刘海石只把头来摇了,道:“已立下契约,若不能如期交付,便要以纸价的一半相偿。”
小娥倒吸了一口凉气,叫苦不迭,所喜无人烧伤,思前转后,大觉火起得古怪,当下将两个值夜的粗工叫来,细细问了。
众人俱说不知何故起火,但说发现时,火已窜过了屋顶,小娥问了半晌,不得就里。
刘海石将诸事料理停当时,天边早现出微光来。两个转回家中,张氏不免追问,小娥自说没甚大事,仍交张氏埋怨了几句,说这般担惊受怕,哪有买田稳妥。
刘海石想起竹料之事,坐立不安,觉也不睡,匆匆吃过早饭,就叫了小厮出门。
小娥等了一天,晚上方见刘海石垂头丧气回来,晓得不成,难免失望,见他灰心,只把好言语安慰。
刘海石因夜里不得安眠,又累了一日,虽焦心,不一会就挨着枕头睡熟了。
小娥犹把眼睁了半夜,到天亮方合眼,第二日等刘海石一出门,就将马婆子叫来,暗里说了几句。
午饭后小娥只对张氏说往街上去,就带马婆出去了。
晚上刘海石想起白日情形,方叹出口气来,就交小娥拉着往床上坐了,把个包裹递在手中。
刘海石见里面明晃晃几锭银子,还有甚么不明白的?瞬时只觉心头千言万语,停了一时,方结结巴巴道:“娘子,你,你不须这般,你的首饰,还要给孩儿做嫁妆,岂能,岂能这般花消了……”说着就要将包裹塞回她手中。
早交小娥按了两手,只道:“我的便是你的。”
见刘海石红了眼,只往他手上一拧,笑道:“官人若担心孩儿没嫁妆,以后多赚些就是了。”
刘海石愈觉喉头发哽,抓了她双手,一会方将头一点,道:“娘子放心,我一定努力赚银子,将来让你和孩儿过好日子。”
小娥眼底发潮,反握了他两手,方觉心潮起伏,就听刘海石肚里一串咕噜声。
两人呆了呆,一起笑将起来,小娥就往厨下去了,一会便端了碗糖鸡蛋来,催刘海石吃了。
第二日刘海石方要出门,就见黄监生过来。小娥想起他前日行径,心下恼火,半天也不使人顿茶,黄监生哪里在意,只说今日方听得作坊起火之事,表弟有难处时尽管开口。
刘海石方说了句劳表兄挂心,黄监生就把手摇了,说自家人何消说得。两个言来语去,说了一阵,黄监生又提起先前的话头来,刘海石只微微而笑,却不应声。
黄监生再说几句,就有小厮出来,刘海石就说有事,往后边去了。黄监生左等右等,一团恼火,恨恨而去不提。
不说黄监生恼火,只说朱润为着海船事体,腊月未尽便回了泉州,又遇着年节,诸事繁杂,转回莆田时,已过了元宵。
这日唤管事问了蔗田和茶园事体,方沉吟间,就有小厮过来,把几桩事说了。
朱润把眉尖一挑,半日方笑将起来,止道:“这便等不及了?”
小厮一声儿也不言语,听朱润吩咐了几句,只把头来点了,朱润等小厮去了,方往椅背上一靠,低低道:“你既不动手,有他们也不错,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那里刘海石忙乱了几日,正烦恼,便见周敏找上门来。寒喧已毕,各自坐了,刘海石还当他要旧话重提,却听周敏说出番言语来,猛把心一动。
原来周敏只开门见山说可将竹料奉上,但要此后一年只将易笺与周家。
刘海石当即与小娥说了,两个思想了一回,小娥只道:“他却往哪里弄这许多竹子?前日明明说了那话,只怕还在打这主意。”
刘海石只宽慰道:“娘子不须担心,方儿我万万不会与他。”
两个说了半日,第二日周敏过来,刘海石便与他把细节谈了,签了契纸。
周敏不几日就叫人运了竹料来,刘海石急着交众人往池中沤了。眼见时日无几,不得已,使了药方儿,不上一月就捞起来,蒸煮后细细舂捣,不几日就抄帘培纸,终在二月底将两千刀易笺赶出来,将一颗心落回肚里。
不觉又到柳絮儿飞舞时节,这日小娥见阳光好,便同马婆子把被褥架在院中,拿大棍子嘭嘭打着,猛听檐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叫将起来,扭头一看,却是邻家两个孩儿骑在墙头拿弹弓打雀儿。
马婆子喊了一声,那大些的一慌,只把石子儿打在窗棂上,把窗纸也破了。
小娥但听墙下一声惊呼,方交马婆子往墙边问摔着不曾,就见刘海石过来,笑吟吟拉了她手儿。
见没人,就在她耳边笑道:“娘子这般心疼,何不生上一个……”
一语未了,早交小娥拧了一记,刘海石越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被小娥连捶几记,两个方嘻笑,见张氏过来,忙撇了手,张氏只作不见,将小娥拉过一边,只说出来已久,要回去。
原来易仲两口儿来了几月,见女儿女婿和美,放下心来,又记挂着铺儿,就动了返身的念头。
小娥吃了一惊,哪里肯应,刘海石知道时,也出言相留,无奈张氏主意已定,只得罢了。
接下来几日,小娥与张氏和易仲各制了身春衣,又交人买了好些干果海货,到第六日上,与刘海石起了个大早,将易仲两口儿送到郊外,眼看着两个上了车。
回来小娥见人家炊烟袅袅,又有卖早食的小贩推了车在巷中往来,一路把调羹敲在碗内,叮叮作响,就有人出来,叫住那贩子,买扁食。
两人默默走在巷中,就听深巷里有人叫起来,却是挎了蓝儿卖杏花的,刘海石见那杏花方采下来,红红白白,犹带了露珠,当下买了枝递在小娥手中。
等回至家中,刘海石见小娥眉眼间带了些倦意,只交她再去睡,小娥摇摇头自往厨下去了,不一时便端了两碗锅边糊来,同刘海石吃了。
刘海石吃毕就要出去,交小娥扯着,说天时渐热,让他把棉衣换了。
刘海石刚着了夹衣,就听周敏过来,走到厅里便见周敏一脸怒色,诧异上来,方要开口,周敏早赶前一步,只叫道:“你做得好事!”
刘海石怎知恁的,但把言语问他,方知端的。原来这遭恰逢福州知县重修地方志,用的便是易笺,谁知编修尚未过半,就发现纸页随手而裂,检阅间,又有册页零落不堪,几个编修的书吏又气又急,扯了周敏就要见知县。
周敏好说歹说,银子使遍,暂把事儿压下,不由气个发昏。
刘海石愈加诧异,想想只把头一摇,道:“此事绝无可能!易笺远非寻常竹纸可比,纸质柔韧,比宣纸亦不少逊,如何能这般脆裂?”
周敏大怒,扯了刘海石,口口声声要他抵偿。
交刘海石挣开手,只说看了纸页方知长短,周敏哪里听他,嚷了一时,抽身便走。
小娥问明原委时,方惊疑不定,周敏又带了赵安来,定要刘海石以千两白银相偿。
刘海石方与之争论,那厢小娥早忿气填胸,叫过小厮就要报官。
赵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向前便说休要仗势欺人,周敏也道既要见官,何不往福州?也好把易笺之事解说清楚。
双方各执一词,赵安想起周敏许下的好处,一字不让,反是周敏松下口来,说没银子时方儿相抵也得。
小娥直气得手足麻软,至此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当下急匆匆走回房里,抓过笔墨就写了张条儿,交马婆子送去县衙。
马婆子才走两步,就交小娥叫住,见她团团走转,又不说作甚,待要问她,就听厅外连片儿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没有包子吃同学的地雷~!
虎摸安安~
这几天后面的情节滚滚地出现在包子眼前,啊啊啊,真想快点写到后面啊啊啊啊,狗血的情节啊,你就是包子的动力,握拳
信简
小娥赶至厅里,见周敏扯了刘海石分争不已,赵安只在旁冷笑,心头火起,当下便扬声道:“只凭一面之词便在人家中撒野,是何道理!”
周敏还不曾言语,赵安已笑道:“娘子既这般说,何不同往福州见官?”
小娥怒极,嚷道:“你要告自管去告!莫要在我家中喧嚷!”
赵安吃她一呛,也恼上来,只向周敏调了个眼色,周敏就向刘海石道:“也罢,口说无凭,在下回去便拿册子来请刘兄一观,是与不是,自见分晓。”说罢冷笑一声,拱一拱手,自扬长而去。
小娥一口恶气难出,交人把门扇儿重重合了,见刘海石不言不语立在一边,还当他气着,强压了怒气,方把好言语宽解,就被刘海石拉了手儿道:“娘子不需气恼,我造的纸心里有数,断不至如此。”
小娥想想只道:“官人的话我自然信,只是他们既敢这般,想必已做了手脚,真打起官司来,还不知怎样。”
刘海石沉吟片时,只把头摇了,道:“周敏未必会真和我打官司,他这样行事,无非要我们害怕,好谈条件罢了。”
小娥默默无言了半晌,只道:“他想要这方儿,却没这么容易!”
刘海石一怔,转念已明白过来,一时百般滋味涌在心头,只看了她欲言又止。
小娥见他神色有异,心念电转间已猜得了七八,无端竟生出股愧悔来,把嘴张了两张,到底把头来低了。
刘海石暗叹一声,待要走过她身畔,又觉脚下一顿,不由自主摩在她发顶,柔声道:“我知娘子为我担心,放心,我的事体自家心里有数。”
小娥越低了头,停了一时,方哽声道:“什么你的我的,都说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刘海石也不应声,但把她手儿握了,两个静静站了会,刘海石想起一个相知常年在福州走动,同小娥说了几句,自换了衣裳出去了。
小娥转回屋里,想了一程,终究唤马婆子过来,取了条子往手中揉了。
马婆子怎知其意,不免发急,只劝道:“这事却不是耍的,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