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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不等下车有人已开了门。
小娥进了门,前方是个四方的天井,对面三间屋儿,左边有个井台,右边却是两间厢房,后边挨着厨房,那颗玉兰树正歪在厨房边上。
整座宅子虽不甚大,却颇为洁净,显见是常有人打扫的。走了一圈到前面,却是个铺面儿,也不知从前卖些甚么,早交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易仲心中满意,脸上也透出些笑模样来,忽想起不曾写契书,急着和欢郎说了,欢郎便叫人过来写了契书,又定了租期,将银钱收了,两下里交割妥当,已到了午时。
易仲忙了大半日,早便饥肠漉漉,奈何家什来不及规整,小娥只得将出些锅碗来,同张氏在厨下下了些线面和扁肉。等她端上来,欢郎便说自家也饿了,小娥只不动脚,易仲倒过意不去,自去盛了碗与他。
须臾吃毕,欢郎便辞了去。易仲走到前面,只看着新铺儿放光,恨不得即时把物件填满了,当下午觉也不歇,匆匆到杂货铺里把货物搬了来,不上半日便重新摆将出来。
等房中略略安顿好,已是黄昏时分,三口儿都累得手脚酸软。
小娥便推张氏往屋里坐了,自家往厨下走去,刚走到天井处,就听得门响,把门一开,却是有人送了桌席面过来。她微微一愣便想到了欢郎,正为难,两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已进了门,将酒菜在桌上一一布好,自去了。
易仲见了酒菜,倒存了段疑惑在心里,张氏自是知道的,哪里去说他,只将些言语支吾过去。
自从易家三口儿搬到宅里,欢郎便没事也要来几遭,张氏终究顾忌女儿休书尚未到手,怕徐彦青知道了嚷出来不好听,每每欢郎过来,便在院中做女红,从不许女儿离了眼边。
易仲自在前边坐铺儿,哪晓得这许多,几番下来欢郎只暗暗叫苦,奈何一些儿法子也没有,这天一出宅子,便将小厮叫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不说小厮飞跑而去,只说刘家眼看吉期将至,怕徐家借故推托,早早便使人将八盒羹果等礼物送来,林氏看了只愁得要不得。
原来珍娘自那日归家后,一场大气生下来,原本将将止了的下红,到晚上又滴滴沥沥流将起来。林氏上窜下跳,又不好请大夫,偷偷抓了药来,与珍娘吃了,看着女儿腊渣似的面色,愈将小娥恨之入骨。
谁知几日过去,喝下的药只如水泼在石上,一丝儿成效不见,林氏想到吉期在即,把头发也愁白了一半,各种法子用尽,堪堪在吉期前止了下红。
林氏刚松了口气,又想起件紧要的事情来,晚间便到女儿床前,细细说了个遮掩的法儿,珍娘只要听不听,把林氏急起嘴上起泡,只怕女婿晓得女儿不是黄花闺女时作难她。
吉期前日,林氏一早便请了个婆子来与女儿绞脸,见珍娘一声不出,只任人摆布,心头一酸,险些坠下泪来,又怕人看见,强自忍了,等婆子料理罢,将人领到厨下打发了羹饭。
待将婆子送出门,林氏便要徐寿去漆行取赶做的奁具,晚上好装箱,徐彦青在边上听见,生怕又被林氏纠缠休书之事,不等发话,也忙不迭跟了去。
林氏如何不知他想些什么,又把小娥啐了一口,自去厨下端了碗乌鸡汤与女儿喝。
谁知珍娘刚喝了半碗就喊肚痛,林氏只当她肚里不好,想着吉期就在明日,连指尖都抖了起来,扬声便叫枝儿多走几条街请个大夫来,自家只倚在床边帮女儿揉肠子。
枝儿方出门,珍娘便说口中焦渴,定要喝碗甜汤,等赚了林氏往厨下去时,叫也不叫了,跳下床就冲到里间,把首饰盒子开了,挑了些份量沉实的金饰,又将两条珠链抓在包裹中,这才蹑手蹑脚来到后门处。
方将门闩抽了一半,就听得后方急促的脚步声,珍娘把心一横,抽出门闩往地下一摔,就要出门。
早交林氏扯着胳膊,撕扯间,把包裹也落在地上,珠子金饰掉了一地,林氏先头只当她为了见欢郎一面,现下方知她打的甚么主意,急怒中只喝道:“这是做甚么?还指望那小杀才娶你不成?做你的梦呢!我怎么生出你这般不长进的东西!且给我好生呆着!明日乖乖把亲做了……”
珍娘边挣边喘,通红了脸儿,只叫道:“我不!我就要去问问他,我哪里比不得那淫/妇了!?”
林氏又气又痛,一口痰撅上来,险些儿倒仰,回过神来举手便要刮她耳光,却见女儿一脸是泪,浑身乱战,当下心中如绞,反抱着女儿大哭起来。
巧计
( )第二天徐家门口锣鼓喧天,珍娘上了花轿,徐彦青一路跟到刘家,在席间吃得酩酊大醉,晚上才醉熏熏回来。
林氏今日了了这桩心事,再忍不得,只追在儿子脚后,定要他把休书写来,徐彦青交她啰噪得好生不耐,想起喜宴上的光景,越发烦闷,借着酒劲,猛将门一摔。
林氏交那声响一吓,转瞬间恼火上来,赶上前便把儿子连打了几下,却被徐彦青大着舌头吼道:“休!休!休!你就会叫我休…从她过门…你就没断了这念头……我…我偏要留着她!我,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凭甚么放了她走…好跟野男人快活……”
说到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把林氏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关了门出来,只骂狐狸精害人。
不说林氏气得肝痛,只说前些时日欢郎见徐家不肯写休书,眉头一皱,自喊人唤了城中一个林姓婆子过来。
那林婆子积年做媒的,逐日里走街串巷,不时也做些牙婆的勾当,甚么事体不晓得,听了欢郎话头,把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衙内主意。
欢郎见这婆子知机,又把话儿透了两三分,许下几桩好处,直听得婆子心内火动,满脸堆下笑来,就要往林家去,又被欢郎拦着,说下番道理来,林婆子嘴中不言,心下咋舌,暗道这衙内好手段,自应承着去了。
等林家女儿一出嫁,林婆子第二日便揣了几张庚帖过去,见了林氏,一番奉承之后,方如此这般说了来意,又将出那几张庚帖来。
林氏正中下怀,先不看庚帖,只把一腔苦水倒出来,连声说儿子不醒事,是个不孝的。
林婆子假意安慰了几句,便压低了声音在林氏耳边说出一番话来,林氏大喜,连连应了。
晚上徐彦青又喝得烂醉,林氏连推几下见他不应,心中暗喜,拿过印泥,将他手指在红泥上一碾,抓着便在休书上按了个指印,徐彦青哪里知道,仍睡得呼呼的。
第二日一早林氏大模大样赶到易家,却见大门紧锁,又赶到杂货铺,拍了半天仍不见人影,问间壁方知易家搬往别处去了,却不知所在。
林氏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淋将下来,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下午林婆子又来探听消息,听了她诉苦,只道这有甚么烦恼,交给老婆子便是,林氏见她热心,倒不过意,连谢了几声,又缠着她要庚帖。
林婆子恨不能飞身回去,只说下次带来,三步两步告辞出来,拿了休书,一路颠着寻到欢郎。
欢郎将休书细细瞧了一遭,方折好往袖里掖了,命人赏了那婆子,转身便回了后衙。
知县夫人几日不见儿子,不免嗔了几句,架不住欢郎又是端茶又是捏肩的哄弄,几番下来眉花眼笑,还有甚么不依的。
欢郎便假意咳嗽了几声,唬得知县夫人叠声问他,欢郎又说不过是夜间焦渴所致,知县夫人就要责罚小厮,却被欢郎拦在头里,只说自家不耐烦小厮近身服侍。
知县夫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把儿子瞅了一眼,欲待不理他,又想他青春正盛,每日独眠,也是难熬,再想县丞家独子与自家儿子一般大,儿子都有了,就有些气闷。
原来欢郎从幼时便定了京中陈姓人家女子为妻,陈家与许家是世交,在京中颇有些根基,现下陈家女儿也十七了,偏生许知县任期方过半,一时半会回不了京。
知县夫人计议一番,已有了主意,等许知县回到后衙,便将他扯到一边,说了要与儿子纳妾之事。
许知县方说了句妻未入门不好娶妾的话,便见夫人拿帕子按了眼角,说起县丞夫人给孙子摆满月酒的事体来。
许知县叹了口气,脑中一转,想他日等媳妇进了门,若不容时,遣了那妾便是,有什么作难的,想到这,把胡须一捻,只说但凭夫人做主。
知县夫人大喜,当下便将欢郎叫来,要操持了这事,欢郎却说如何舍得母亲劳累,自使人唤了林婆子过来。
林婆子却有些惴惴的,想小娥是休了一遭的人,只怕知县夫人不乐意,正为难,却听欢郎说起前日在鼓山涌泉寺求得一签,经大师解说与某某时辰的女子相配的话头来。
知县夫人又惊又喜,立时便要欢郎取八字来看,林婆子肚中暗笑,嘴上却说了好些吉利话,把知县夫人喜的没入脚处。
末了林婆子连连应承一回去就仔细寻访,拿了八字,一溜烟走了。欢郎诸事顺遂,心下畅快,不等下午又来到巷里。
这里小娥正在院中洗衣裳,只听巷中蹄声答答,方放下衣裳,把手在裙上抹了把,就听得一阵叩门声。
小娥向前开了门,欢郎见她衣袖半捋在腕子上,一缕发丝缠在脖际,脸蛋儿粉扑扑的,愈显得发同漆黑,一双眼睛如星子般,当下也不下马,只目不转睛瞧了她,小娥交他看得发恼,便要关门。
欢郎哈哈一笑,跳下马来,把缰绳往小厮手上一扔,赶前一步撑了门板,只道:“昨日那绿豆饼如何?喜欢我让人再送些来?”
小娥不防他突然近前,又被他把热气喷在脸边,只觉胸口砰砰,连脸也热了半边。
方将手抓了门板,便见对面的门儿开了条缝,门内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登时脸上火辣辣烧起来,把欢郎一推,抽身便走。
欢郎如何听不见,把头一扭,径向小厮丢了个眼色,小厮就把马儿牵过几步,口里打了个唿哨,马儿一甩蹄子,正踢在那门上,唬得门后哇的几声叫喊,却像跌在一处的光景。
欢郎笑了一笑,自跨进门去,反手掩了门。小娥在井台边听得脚步声,只顾自晾衣裳,方由盆中捞起床单子要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