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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六十的男人,因为保养得宜,身材板直。一身的阅历,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没孩子怎么样,独夫又能怎样。
林楚委实觉得,自林然走后,他渡过了人生中最最愉快的三年。
所有的压力都是从责任里来的。
别人不领情的事,说了是白说,做了是白做。
换做从前,林楚断不敢,也断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在公开场合把苏涵当做真正的朋友来款待。
苏涵老了,他也老了。
林楚包下整间餐厅,烛光点点,鲜花点缀其间,音乐从星子型的背景板后缓缓飘落出来。
林楚与苏涵并肩,缓步出门。
芳草烈烈,清香袭来。有萤火虫数只,游荡在眼前。
朋友还是老的好。
“回来吧,喝茶,聊天,郊游,混一天是一天。”林楚说。
老已至,却不知将死于何期。
生亦无欢,死亦无惧。
苏涵脸上的皱纹密密如蛛丝顺着额上的抬头纹向下一直延伸到颈项。
白发如雪。
苏涵婉拒说:“我在那边还有一个家呢。”
这是林楚所不知道的。
大学教授,书呆子,温和明理。苏涵特别强调说:“知道为人的艰难,所以只要未来,不问过去。”
至于孩子,苏涵欢喜的说:“我这次就是回来办收养手续的。女孩,娇贵得不得了。就和你家然然一样。我得好好教养,绝不能让孩子长大后被人骗了去。”
林楚有些呆滞的问:“就象是我骗你。”
苏涵笑道:“玩笑话你也当真。”
花了数万,只落得三字“不当真。”手机一震,是林然依例向他请安:活着。
半年一次。只发短信,不通电话。
林楚把手机捏了捏,很好涵养的慢慢说:“为人父母后,想法总归会有点不一样。”
“是啊,我现在多少理解了你当初对然然的心情。”
已经不能再谈下去了。林楚失笑,一径的好风度,亲自开车送苏涵回酒店。
一个男人,老早就从大堂出来迎上前。
雪白头发啤酒肚皮红鼻头蓝眼睛的外国老男人。穿着肥大的廉价裤子和不合适的上衣。没什么气势,凑在苏涵面前呱啦呱啦的讲个不停。
林楚被这一幕刺红了双眼,他急急开车寻了间酒吧,一伸手就是四五瓶啤酒下肚。
有钱。
找代驾,找知音都是顶容易不过。
片刻间就有红颜知己上前,好花解语,句句都落在林楚心坎上。
他意识还有,犹还记得不要落下话柄,不要让人坏了自家的名声。
司机亲自过来接。
林楚满身酒气的对司机表白说;“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会小心照顾自己,再不让你担心。”
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永远的,没有尽头的最后一次。
和所有的最后一次一样,林楚在表白结束之后总会无限懊恼的问自己:这些话难道不应该是对着家人说的吗?老婆,孩子,如果运气好,在他这个年龄段,早已有孙在怀,依依膝下。
说不空虚那绝对是真的。
这么美的华宅,那么多得力而忠心的家政。喔,现在是新时代,不能用“下人”这个词儿,但如果老天能给他一个穿越的机会,他一定找四五个老婆,生十个八个孩子,满院子乱跑,让笑声填满空间的每一处。
林楚觉得满身俱是寒意,酒入愁肠,百结不散。
他的私人医生说:“林董,你一定要敞开心怀,尽情享受人生。”
他捧着那张写满“肝气郁结”的单子,晒笑道:“胡说,难道在你眼里,我是晚景凄凉?”
林楚絮絮说:“我不知道赞助了多少贫困山区的孩子,也不知有多少孩子日日写信给我,对我表达感激与思慕之意。人间大爱是春晖。医生,做人顶要紧的就是境界。”
林楚没有一次想起然然。他几乎是恨了,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三年前轻率的说出:报个平安就是全了父女之间最后的情份这种话。
还不如杳无音讯死在外头呢。
装什么假惺惺。
司机走了,家政昼来夜去,只呆四小时。至于林旭被送进疗养院,衬得这间大宅越发的空。
林楚半倚在沙发上,不停的调换频道,把声音开得哗哗作响。
“hi,老板,来杯咖啡。”
林楚大声唱道:“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明知爱情象流水,管他去爱谁。”
林楚(下)
次日醒来,林楚头大如斗。他勉力将自己收拾整洁,小心用袖口掩起轻微颤抖的五指。这是酒精中毒的初期迹象。林楚脸一肃,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坐在车上,他对司机说:“这只红包是给你孩子的贺礼,我听说她考了年级第一。”
其实是封口费。
遇上一些特别的时候,司机的红包所得甚至超过了工资。
林楚进了办公室,把搁在桌上的文件分成两类。
一类是冒险,一类是守成。
前者通通采用拖字诀。
他已经再没有那个雄心,勇气与毅力。
余生无可托付,他不过只是俗人。
大爱无疆,是需要真正视世俗如无物。
尘间情愫尽断————
林楚的手,又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办公桌下面的小柜子里就有好酒,办公的间隙饮上一杯,对身体不无益处。
医生说,你那是心瘾。去病的良方并不在我手上。
这些江湖骗子。这些年白砸了银子在他们身上。
林楚一只手自有意识,伸进柜子,动作麻溜的一仰脖就是一小盅。
九曲十二肠,劣质酒精,让他整个人都有灼热燃烧的痛感。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哈。
林楚洗把脸,把整颗头放到水龙头下。随后,他嚼茶叶,嚼口香。往脖子撒香水。一张脸,道貌案然的出现在镜中。
秘书的电话已经来来去去响了好几次,年轻美丽的女子温柔的问:“董事长,外面有一位部队来的先生找您,说是有私人的事要向您请教。”
林楚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他现在哪里还有私事。
他想起一个段子,说是做博士修论文的人去定时到便利店买一杯咖啡,目的就是为了和人正常的说说话。
说话,对,他需要和人说话。特别是和陌生人。
医生说:林先生,你心防太重,每一个人在你心里都已经有了设定。当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你的本能会先于你的意识作出反应。
多接触陌生人,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的过去,不知道你有过失败的婚姻与离散的孩子————这是医生没有说出来的话。
林楚在小会议室约见了阿凯。
年轻的军人,如一头猎豹,眼神机警,行动敏捷,说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半个月前,我在云南的一座大山里与林然相识,当然我们都是在驴行的状态。分别之后,她落了一个小包在我车上。你是唯一的线索,所以我特来此地,希望你能把东西转交给林然。”
一个皱巴巴的小包,里面散落着一些零碎小东西。唯一值得着目的是一张名片与一页折起的纸。
名片是林楚的,所以这个名叫阿凯的军人才会找到这里来。
那张纸被折叠着放在桌上,林楚连看也懒得看。冷静理智的说:“谢谢你,我一定会转交给林然。”
阿凯状似有几分震惊,沉声提醒说:“那是遗嘱。”
林楚不在意的挥手说:“我也有立啊,有律师见证,放在银行保险箱里。”林楚干咳一声笑道:“现在的年轻人。”
余韵悠长。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不离开?
邬凯长长的深呼吸,反问道:“难道是我误会了,先生你和林然不是父女关系?”
林楚完全不为所动,打着哈哈,“见笑见笑。”
既然如此,邬凯一伸手就把纸条拿走。
“告辞。”
军人仪态,最是雷厉风行。
林楚也不阻拦,倒是客气的说了声:“慢走不送。”
门砰的一声轻响,房间里再次只余下他一个人。
林楚凶猛的掏出酒瓶,就着瓶口,痛痛快快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大口。
他摸出手机,慌慌张张打电话给宗之伟。
“之伟,之伟,你知不知道。刚刚有人送来了然然的遗书。不,那个人我不认识,说是半个月前在云南山里认识的驴友。人已经走了,是个军人。之伟,我不该负气的,我不该不问清楚就让那人走掉。然然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已经三年没有和她见面了。她隔一段时间就发给我的短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自于然然本人。
之伟,之伟,你赶紧去找找啊,那是林然,是你一直喜欢,倾心爱恋的林然。也怪我,都怪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当初在你最最艰难的时候,我就应该出手相助,成全了你和然然。
我挣这么多钱,挣下这些家业,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孩子。是,我是又有了一个,但然然她一直一直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这钱迟给早给还不都是她的!早点给出去,大家都痛快了。日子过得轻省,说不定你们俩连儿子都有了。
之伟,我告诉你,豆丁不是林然的孩子。林然是个姑娘,豆丁是她收养的。辜,振,良。真不是个玩艺,太不是东西了。这样的大事居然瞒住了不说!姓辜的就是存心的,肯定是挟天子以令诸候,借着豆丁的势,要胁然然。
之伟,宗之伟,我命令你去把林然找回来。”
林楚说完这最后一句,透过泪光,这才看清,原来,适才他打开的界面不是手机通话,而是微信。
一分钟录一段,一段话只有一分钟。
林楚无声的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骄傲又有什么用?在人前有一个辉煌的面具又有什么用?他已经老了,而他的孩子却已经不在身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
这最后一个认知让林楚脑袋烘的一热,他眼前金光乱闪,倒在地上人世不醒再无知觉。
林楚什么都不记得,甚至没有做一个冗长而黑暗的梦。
冬天来临,他睁眼的时候看见窗外初雪扉扉。
一只鸟,张着黑色的羽毛神气活现的在窗前蹦达。东瞅瞅,西望望。半点不怕人。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滚圆,恰好与林楚眼神碰个正着。床前的监视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间陈设整全的单人病房,这只鸟是除林楚之外,唯一的,活的生物。
他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颈部以下都似没有知觉。他没有感觉到疲累,饥饿或是痛苦不愉。身体仿佛已经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