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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出发之前,林然短信给钟泉: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各自努力走下去。别怨天尤人,也别哭哭闹闹。你,在我高中毕业之前,不要来看我。
林然隔着车窗反复向钟泉比划“割颈自尽”的姿势。直到身边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这才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集体宿舍,条件和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十五六平米的小屋,上下床高低不平,结结实实塞进去近二十个人。
没有专用的书桌,没有个人的衣柜。一只皮箱随手放在地上,隔块塑料布,就可以放置个人洗漱用品及书本等闲物。林然因为是临时插班,所以住的位置是房间最阴森最幽暗的角落。
夜半无人时分,她瞪大双眼盯着驳落的墙顶,能清晰的听见老鼠们在脚边欢歌。
彼时距离中考不足一个月,林然暴瘦十五斤,手上青筋毕露,整张脸上只嵌着一对大眼睛。头发剪了,薄薄的一层紧贴着头皮。嘴唇抿成一条线,bra带打滑,腰身纤巧可盈盈一握。
这个新来的美人在中考勇夺年级第五,顺利升入瞿塘中学高中部快班。也就是传说中的清北班。
除了老师与同学,没有人欢天喜地的电话或是短信扑过来宝呀贝的祝贺。
林然甚至没有回家。整个暑假她都留在学校专心预习。
食堂关门了,她就整只小电饭锅自己做。
简单的面条或是肉菜饭,一煮就是半锅。惨白或是酱色,呼噜呼噜林然十五分钟就能吃完。
她一个人倒在床上,摸着滚圆的肚皮看窗外蓝天丽日,很有白云苍狗的感觉。
这个暑假,她胖了,也发育了。腰是腰,臀是臀,胸是胸。偶而去镇上购物,总是能收获不少爱慕的眼神,和一些鲁莽的行动。有人夜半情挑,林然除了用箱子堵牢房门,更握着一只晾衣服的棍子眼睁睁的防卫到天明。
幸好无事。她还要在这里一呆三年,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林然如今已学会低头,磨磨蹭蹭挨到训导主任家里,守在餐桌前,不说一个字。
这学校,巴掌大点地方,还能有什么是积年成精的主任所不知道的。
主任姓方,和颜悦色问:“考得这么好,怎么不回家庆祝庆祝?”
林然抬头,变声期的孩子声音脆朗悦耳,她说:“一边是继父,一边是继母。我实在是无处可去。”
瞿塘中学九成九的生源都是来自于外地,一到放假整个镇子就如同空巢一般。
留下来的学生寥寥无几。象林然这么美,成绩又那么好的孩子在空荡的校园里是个很突兀的存在。
现在的学校嘛,不过是收钱办差。谁会似当年,擅自了解包揽学生的私事。
方主任听到林然的答复,也不过只是在轻轻的叹息之后,把林然的宿舍临时调整到空闲的教师住所。
通宵有灯。
待到开学,林然已做完高一上期的语数学物化所有练习。第一次测验,她就稳坐年级第一,从此再也没有下来。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高二刚开始,林然就被推荐参加数学比赛。
她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于是,在这年初冬,林然要回到五百公里之外的家乡参加比赛。
相熟的同学问:“要回家了,高兴吧?”
她说不上来,脑子里尽挂着刚刚做完的试卷与习题。
林然坐在校园一角,听簌簌风响。她身量既长,从前的旧衣早不能穿了。如今身上裹的是小镇服装店里的打折品。大红配大绿,老板娘尖着声音说:“这是省城里最最时兴的撞色。”
林然偷懒,配着牛仔裤穿,一周才洗一次。
她不再是那个入夜前必要香花牛乳泡浴后方能入眠的女生。
林然连枕头都不用,垫着枕头,闭眼就是黑甜一梦。
她不上网络,不看电视,不读闲书,连手机都是常年关机的。
钟泉如今只能依靠传统的书信与林然联系。
林然三个月一复,通篇只有两个字:活着。
此时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林然眯着眼尽力瞧向远处。
一块红布上是粗大的宋体,上面写着:拼搏吧,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
她用力咬下一块馒头,看着那张有着林楚与新欢照片的报纸被风卷起,呼喇喇吹向远方。
出发的时间定在第二天早上,方主任亲自带队,除了林然,还有一名高三的学长。
他们坐的公交车。一路风雨交加,下午两点才到。
林然笑着对方主任说:“我想回家看看。”
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
林然约好次日见面的时间地点,用一张捡到的身份证在酒店为自己开了个房间。
五星。
陈设布置服务一如当年。
服务生挽着林然的袋子,态度恭顺把林然送到房间门口。
往事历历。林然泡了澡,做了按摩,吩咐送餐到房间,慢条斯理把一切都做完,这才让前台叫车送她去本城最好的购物中心。
说起来林然现在没什么钱。林楚给的卡早在事发之后就停了,生活费学费如今全是钟泉独立支付。
两仟块钱一个月。林然用得少,也省下了万把块。
买点打折货,换套行头总是可以的。
林然气定神闲的裹着一身袄子在各色精品名店中闲逛。
青春,美貌就是最好的装饰品。林然虽然穿得村气,但气势十足,一时之间倒也没人肯小觑了她。
当然也总有些不长眼的。
比如此刻在林然跟前这位。
林楚的新太太。过去的温小姐。打扮高贵,眉目间尽是不屑,对林然冷冷的说:“小姐,先来后到,懂不懂?”
那件衣服艳色夺人,林然其实并不喜欢。
她默然松手,直到温小姐一脸骄矜意得志满的签单付款,提袋准备走人。林然这才手一扬,把衣服夺过来顺势扔在脚下狠踏几踏。
林然瞅瞅温小姐微隆的小腹,对婴儿的性别很是好奇。
她微笑着不急不缓说:“急什么,性子太燥,对胎儿不好。”
林然扬眉飞眼,笑起来满室灿然生光,她讶异道:“叫保安?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不怕事情闹大坏了你老公的名声。温,小,姐。你连小三都排不上。还怕小四小五?让林楚现在过来见我,此刻,马上。如果你不怕出丑,你就接着在这里闹下去。我劝你,冷静点,咱们到隔壁的咖啡厅去等。至于我是谁?你问林楚啊。”林然笑得既放肆又恣意,“因为你不配我亲口告诉你。”
、29
林然才没那么傻,会当真陪着温容在咖啡厅里耗时间。林然抬着菜单,一口气从A点到Z,温容捧着肚子,人都气晕了,厉声道:“你耍谁呢?当我是冤大头?”
林然气定神闲连看也不肯看对方一眼,漫不经心问:“问题一,我有说过要让你买单?问题二,我花的是谁的钱?问题三,你结婚有证吗?问题四,你猜猜林楚会站在谁这一边?”
林然笑得跟朵花似的,说出来的话句句都蘸着毒液,林然说:“我猜你一,已经短信通知司机赶紧上来护驾,二,通知林楚到场,三,如果你是名正言顺受法律保护的婚姻,你早就报警,我再没机会坐在你跟前吵闹。温小姐,林太太这个名份不好拿吧。而我,和你不一样,终其一生,我都会是林小姐。”
林然抽身起立,对着迎头赶来满脸是汗的司机轻松的喊道:“宋叔,好久不见。”
温容不笨,只是被宠得有点娇。听完这席话,再见着老宋的表情,立刻就反应过来,赶着赶着上前喊:“然然,然然,林小姐,林小姐。”
难为这人还知道她的名字,林然笑:“别乱攀交情,就算是有肚子里这块肉我也不能叫你一声‘继母’啊。这还真不能怪我无情,我离家之前,只听说过苏小姐,倒不知道您的名字。作子女的嘛,特别是象我这种,眼瞅着就成年了,父母的婚事,我没兴趣也轮不到我来插手。有证咱们就是亲人,没证只能是陌生。我说句真心话吧,谁上位我都无所谓。林总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温小姐,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借着传媒的势逼婚这种套路就别再用了,林总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林然嘲笑温容:“你这不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吗?”
如果肚子里的这块肉当真这么顶用,温容想她就不用找人偷拍上报,逼林楚就范了。
但即便如此,林楚的态度也没有半分软化。林楚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表示:打掉它。
温容看着林然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这满桌的咖啡点心,委屈得几乎泪下。
自从有孕,她忍,她躲,她闪,她让。她哀求林楚,“你摸摸呀,宝宝可能已经会动了。”才三个月大,动什么呀动。温容有心去医院拍了彩超,把林楚堵在地下停车场,拿着照片哭泣说:“你看呀,这是小手,这是小脚,医生说或许是个男孩。你不想有个儿子吗?”
林楚面无表情,但自那天起却给温容配了专车与司机。
果然儿子才是林楚的心病。
坊间传闻,前任林太太正是因为没能为林楚生下男性继承人,所以才让苏小姐趁虚而入,不得不下堂离去,甚至连唯一的女儿也没能与林楚住在一起。
离婚后的林楚生意日盛,规模益大,当年那桩绯闻如今已被上升成风流的片段。温容与所有人一样,在暗地里揣测林楚的女儿究竟是有多傻多不孝才会舍了这样有本事的爸爸,去跟着那个不着调儿的妈。按说当年那件事一出,网上报纸一热炒,凭钟泉的手艺和坊间对钟泉的同情及蛋糕店积下的人脉,扩张那是分分钟的事啊。资金铺面神马的完全不是问题,抹把脸将自己打扮成“受害者”,怎么都能从那件事里分杯羹,受点益。可钟泉倒好,关了店闭门不出,等事情平息足足一年后才择地重新开张。
人都是健忘的,人性再善良,也没兴趣去捡早已被嚼过,又扔在地上的口香糖。于是前任林太太仍是守着间十二三平米的小铺,不淡不火的过着日子。温容曾经特意上门购货,只为看一眼,瞅瞅林楚过去的品味。
温容看过之后不得不承认,除了年龄,论身材论样貌论气质,自己没有一样比得过林楚的前妻。
可有道是“我有人无”,温容坐上车,摸着自己的肚皮,这腹中有的,可是林楚的骨肉。
苏小姐已经不能再生了。
苏涵,这个过去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林楚的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