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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黑盼盼,是因为他必须救她。她坠楼的时候,他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什么也来不及想,他已经折飞回来,以扑火飞蛾般的坚决冲向她,仿佛只要她摔下去,会连带将他的心也狠狠扯下,一同摔个粉碎。
如果他能多思考一些,或许他不该只是双臂环紧她的身子,而该以自身为垫,完完全全保护她,不让她任何一寸皮肤碰到地面。若不是两人下坠的速度太快,快到只是眨眼瞬间,两人已经落地,否则他真的会这么做……
「我听见了,你是为了你自己……」白发老人欣慰一笑,隔着话筒,仍能听清楚黑凌霄的声音,字字了然。
双方都挂上电话。
黑凌霄拍拍黑盼盼的背,似乎是那么自然、那么出自真心。她的哭声渐弱,只剩几丝怞噎。
「别哭了……」
她小脸贴着他的肩窝,自然听不到他的沉嗓低喃,但他的气息暖暖热热的、轻轻浅浅的,哺喂无数的安心和抚慰。
气息化成言语、动作变成声音,将她喂得好饱好饱……
那是无声的爱语,只有靠得那么近的彼此才了解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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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闹钟响了十分钟之久,没有人出手制止它的凄厉铃声。床铺上俯趴着软软的身子,薄被被踢到左脚下方,一大半部分早已掉到地板上,另一半压缠在纤细均匀的白晰腿间。
侧躺在软软枕头里的人睡得香沉,闹钟也无法将她从梦境里唤醒。
终于,有人进了房间,压下闹钟的按钮,屋子才又安静了下来。
拨拨枕头上那颗脑袋的凌乱发丝,长指探到她的鼻前,像在确定她有没有停止了呼吸。
缓缓的酣吁热气温暖了他的指,他淡淡一笑,替她拉好薄被,重新盖在她身上。
「小黑,盼盼怎么了?她睡好久好久了,一动也不动耶!这个姿势……维持了七个小时又二十八分四十一秒。」停顿是因为电脑主机读了一下它内部的计时器。
黑凌霄瞟来一眼,虽然觉得那台电脑主机很吵,叽叽喳喳的超爱说话,又爱缠着人问些有的没的怪问题,不过吵不到听觉暂失的黑盼盼,他也就随它去了。只是他对它给予的昵称很不以为然——
他跟它熟吗?小黑长小黑短的……哼。
「小黑,盼盼只是出去找你,为什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你又欺负她了噢?!」面对很不爱鸟它的黑凌霄,电脑主机没有半丝退却或沮丧,就算是自问自答,它也很能自得其乐。
黑凌霄不想跟它一搭一唱,走出房间,但电脑主机的声音还是紧紧跟随在后——这间屋子里处处都有它的据点,它还自动将音量调大,让它的声音不仅止是在房间里,连客厅也能清楚听见。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欺负她!每次都弄哭她,你有没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自觉呀!我最不齿的就是欺负女性同胞的沙猪,就算你是鸟也一样啦!」它一副正在卷袖子想打人的口吻。
「我总是在欺负她……」
是呀,以前年纪小,为了得到她的注意,他老爱欺负她,知道怎样程度的戏弄可以换来她嗔怒的一眼,而那一眼,倾注了在乎。
他常常觉得,她看他的眼神,是如此轻易就能掳获他。那双眼黑白分明、水灿晶亮,几乎是伴他熬过那段岁月里的明亮月光。
明明想汲取她的灿烂,他却总是在欺负她,让那月亮似的眼,染上薄薄水雾……
「就是就是!喜欢就直说喜欢嘛,害害羞羞的很别扭耶!玩那种『爱就是欺负她』的小男孩爱慕小女生戏码,只会让人更反感……好啦,盼盼最笨了,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对你反感。」傻盼盼就是这种笨性格才会被吃得死死的。
黑凌霄瞪它,「多管闲事!」
「我当然要管!盼盼对我来说,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孩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我——」它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黑凌霄又朝它走回来,它本来以为他开始有兴致听它说教,正准备清清喉咙,好好训黑凌霄一顿,谁知他根本没将目光落在它身上,反而走向床畔,将手伸向已经坐起身,正憨柔地柔眼睛的黑盼盼。
她不是被电脑哇啦哇啦的说话声吵醒,而是她觉得自己睡了好久,没有半点声音的环境里,安静得好可怕,好像再不醒过来,她就会被卷入这股死寂漩涡里,永远无法挣脱。
直到看见黑凌霄,她才缓缓咧出笑,扑进那原本只想辅助她坐好的臂弯里。
「黑盼盼?」怎么她一早就像只粘人的小猫?只差没喵喵叫两声。
「还叫黑盼盼?!你不会叫她盼盼就好噢!」电脑主机听得很不满,立刻即时教育。
「少…嗦,她现在又听不到我叫她什么!」黑凌霄脸上浮现一丝窘红。
「就是要趁现在加紧练习,等盼盼耳朵好了,她要是听到你这么亲密地叫她『盼盼』,她一定会高兴死的!」它像个提供主意的军师,正在教导自家不成材的昏君如何治理国家。「盼盼、盼盼……听,我念得多顺,这就是多练习的好处。她的名字本来就是迭字,又不是故意装可爱,你不用担心念起来很恶啦。快快,念一次我听听。」
「你怎么这么多事?!」他吼它一句。
黑盼盼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而仰首看他,以为他在跟她说话。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眯成线的眼,很认真想瞧清他的唇形,不放过任何一次蠕动。
「你弄出来的电脑,很吵。」他指指发着萤绿闪光的电脑主机。
懂了他的埋怨,她呵呵轻笑,「我也觉得它有时好吵,可是有时它又好可爱……它会陪我聊天说笑,还净出些馊主意,就像是一个姊妹淘,在我有困难时听我说话诉苦……虽然我常常威胁要把它拆成废铁,老实说,我才舍不得呢。」所以她才会在把电脑主机拆回来整修后,只拿了另一个「备份」回去,而私心将这个人性化的小家伙留在自己家里。
「呜,盼盼,我好感动……」听见黑盼盼一席话的电脑主机发出哭声,虽然挤不出眼泪,但它还能哭到打嗝。「你对我好好,呜……小黑,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疼盼盼啦,她真的好好……傻盼盼,我叫小黑明天就娶你噢——不,还是现在立刻——」结婚进行曲同时响起。
「现在怎么了?电脑的灯闪得好急,它在说什么?」黑盼盼听不见任何动静,完全处于状况外,只能从黑凌霄绷紧的脸部线条猜测。
「它在鬼哭鬼叫。」结婚进行曲的调子很柔和,足以掩盖混杂在音乐里的刺耳机械哭声——它还在感动中。
是因为她说她想把它拆成废铁才吓哭的吗?黑盼盼心里这么猜着,笑出了声。
「还好我现在聋了。它哭起来很难听,而且要哭很久。」像上回她将它的「备份」兄弟送回研究所,它也哭得很凄惨,上演十八相送,害她以为自己是哪来的狼心狗肺大坏蛋,正干着拆散亲手足的烂勾当。
黑盼盼给了黑凌霄一个「你好自为之,小女子没办法陪你一块受苦受难」的调皮笑颜。
结婚进行曲重复再重复,为此时的气氛添了些甜。
「让它去哭,别理它。」黑凌霄看着她一头黑发东卷西翘,双眼圆溜清澈,模样像个青涩涩的女娃娃——明明是个小女人了,她怎么能同时拥有天真与魅人的清艳?而从她的眼里看到的自己,竟然会有这种看着她笑,他也跟着笑的表情……
他动手轻扯那几绺作乱的发尾,但成效不彰,才松手,发尾又自动弹跳回原位,还像在耻笑他似的一颤一颤。
他的动作,让黑盼盼想起自己现在是用刚睡醒的丑样面对他,她有丝羞赧。「我的头发早上都是这样不听话的……洗个头就好。」呀,说到洗头,从出事到现在,她好几天没洗了……至于到底过了几天,她也不是很确定。
「你暂时不要让头碰水,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伤。」
「可是好痒……」明白他无声的告诫,她还是小小埋怨。
「不要去搔。」他捉开她枢着头皮的食指。「反正又不难看。」
「什么?」她好像看到他补上什么话,但她来不及捕捉。
他摇头,脸色古古怪怪,有些不自然。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他指她的脑袋伤口。
「有点晕……」在黑凌霄露出惊异又柔合了紧张的神情时,她心里一甜,看出他的担忧,却又舍不得让他躁心,随即将整句话说完。「睡太久了,头晕。」看他严肃的俊颜缓缓放松,她也跟着笑。「我现在一定浮现出双眼皮了对不对?这就是睡太饱的铁证。」她凑近他,方便他瞧清她的眼皮。只要她睡饱饱,浮肿的眼皮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她晶眸衬得更灵活有神的双眼皮。
因为靠他极近,她看见他黑潭似的眼,深瞅住她,眨也不眨。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少女的羞涩让她想低头避开那如火焰般的凝视,但又碍于她现在只能靠双眼来充当她的耳。
「难道不是吗?」她疑惑地问。今天双眼皮反常噢?没跟她一块儿睡饱吗?
「有,很清楚。」黑凌霄足足迟钝了十秒才回答她。
黑盼盼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至少不像她认识的「黑凌霄」,想问些什么,他却又放缓说话速度,让她读他的唇,「你想吃些什么?我去买回来。」现在这顿是早餐中餐加下午茶一同吃了。
她想了想,「我们出去吃好不好?我想顺便配眼镜。」不然要眯着眼看人,眼睛好累。
「你头上有伤,不要出——」
黑凌霄要反对,也正提出反对的意见,但黑盼盼根本没给他机会说完,起身溜下床。只要她双眼一离开他,就算他在她背后大吼大叫也于事无补,她半个字也听不到。
他跟上她,想将被打断的话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