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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让这个风度翩翩的男生思慕至今、无法忘怀的谢落微。
她不是我,她不是倔强的上官星见。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后有一行清瘦字迹:〃Siva,137××××1177。〃
〃星见!〃工友撩开制作内间的帘子,朝我说道,〃你的手机响了很久了!〃
〃噢噢,谢谢!〃我跑过去摁下接听键,〃喂?妈?〃
对方不是我妈的声音,是邻居王婶。
〃星见!你快回来!你妈妈刚刚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摔?摔下去了?〃手里的咖啡壶一晃。
〃对啊,你妈拎了好多东西上楼梯,不知怎么的就摔下来了,吓得我们……喔唷,你是不知道,你妈当时脸都白了,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呢?〃我冲着电话吼,〃她现在呢?〃
〃现在在床上休息,她缓过来了,怕花钱,不肯去医院……〃
〃我马上回来!〃
赶回家时,王婶和几个老邻居守在我妈身旁,用冰过的湿毛巾帮她扭伤的脚做冷敷。妈的脸上有了血色,说话也有力气了。
〃星见,你怎么回来了?〃她惊讶,〃你不上课?〃
〃是我叫她回来的,你刚摔下去的样子真是吓人。〃王婶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妈,走,去医院。〃我想抱她,她一把推开我。
〃不去不去,哪里去得起医院。〃她摸着扭伤的脚踝,〃又没什么大事,就是崴了脚,敷一下就好了。〃
我心里一酸,很不是滋味。
第5节:第一幕 【溺蓝】(4)
〃不花什么钱,我们去找医生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开点治跌打损伤的药。〃我安慰她,〃上周我去交了水电费,卡里还有1000来块。〃
妈叹了一口气,说道:〃卡里没钱了,昨天我去交了这个月的房租。〃
〃我,我在打工,我有钱。〃
〃你那份兼职一个月就800块,在深圳这种地方哪够用啊?〃她慈爱地抚摩我的脸,〃星见,你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情,有空打扮打扮自己,跟同学们出去玩。我看楼上跟你一起念大学的那两个小姑娘每个周末都化了妆,穿得漂漂亮亮地出去跟男孩子约会……〃
〃我是您的女儿,就是不化妆也比她们漂亮。〃我捉过她的手,〃您等等,我找点东西帮您包扎。〃强忍喉咙里的哽咽走进客厅,刚刚离开她的视线,眼泪就刷地淌了满脸。
胡乱擦了擦。在茶几上扯了一些干净的纸巾,从药箱里翻出双面胶、消毒药水、纱布、小剪刀。王婶好心地回家拿了一瓶正骨水送来,其他邻居陆续散去。
我撕开纱布,叠成一个小方块,倒上正骨水帮妈包好脚踝。
她咬着牙,不喊半句疼。
晚上她很早就睡去,我握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了许久许久。她血气不足,手心一直暖不过来,皮肤比从前粗糙了很多。
一个女人无论怎么悉心保养,一过40岁她就真的老了。我妈年轻时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在京剧团里唱花旦,尤爱《霸王别姬》这一出。一直记得她在《霸王别姬》演〃虞姬〃那个扮相,青丝三千,忧愁万年,眉目间泪光点点,顾盼生辉。台下的人们看得痴迷,听她婉婉柔柔地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待听军情报如何。
……
她在台上有一种古典的光芒,让观众挪不开视线,想必我父亲当年就是被她的光芒吸引的吧。20年前,我母亲跟着剧团去香港汇报演出,认识我那个好吃懒做、装大款的父亲,后来舍弃剧团的工作跟着他留在了香港。他们结婚一年多后有了我。我满月的时候,父亲去澳门豪赌,欠了一大笔赌债后跑得无影无踪,从此我们母女俩相守度日。1997年香港回归后,我们辗转来到深圳。
那时候她背着3岁的我去幼稚园,走到门扣交不起学费又折回家;为了给我买新书包,她周末顶着八号风球去公司加班,当晚就发高烧。
小学一年级我得了〃三好学生〃奖,在全校大礼堂里领奖,她坐在第一排望着我欣慰地笑,笑容里泪光闪闪。
初三时我跟同桌的男生早恋,她追着要打我。巴掌还没落下来,她自个儿先哭了。
第6节:第一幕 【溺蓝】(5)
高三时我交不起资料费和补课费,她逼不得已去敲邻居家的门借钱。
……
一个女人带着她不懂事的女儿,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这辈子只想嫁个好男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天寒地冻时有个温暖的家就可以了。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还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我突然很心寒,血和泪都往肚子里咽。
人这一辈子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兜兜转转一场,到头来都是捕风。
等妈睡熟后,我回房间写作业,一摸口袋,又把谢落微的照片拿了出来。坦白说,我真羡慕她,去世经年,还有这么优秀的男生一直怀念着她。
不是没有过初恋。15岁那年跟同桌男生易佳南放学后手拉手逛街,他偷开表哥的跑车载我去南澳的海边。那时我是班里最孤傲的女生,只有小易亲近我,教我说普通话。在海边他轻吻我,两个人在熔金的夕阳里羞得满脸通红。
当时我以为那个落在左脸颊上的吻,就是爱。
15岁生日那天小易带我去一家法国餐厅,侍应生端上鹅肝,我举着叉子不知道怎么下口。小易细心地帮我切好放到盘子里,说鹅肝是一种很残忍的食物。
农夫先选好一批肥鹅,每天给它们喝酒。鹅中了酒精毒,肝脏一天天不健康地长大,变成原来体积的数倍。农夫这时候就杀鹅取肝,鹅肝的价值远远超过鹅本身。
〃好残忍,那我不吃。〃15岁的我放下叉子。
小易说:〃你听我讲完。据说天天负责喂鹅喝酒的,是农夫美丽的小女儿。她发丝金黄,眼瞳像湖水一样碧蓝。有一只鹅对她一见倾心,虽然知道喝下醇酒之后,肝会一天天变大,它会一天比一天承受更多肉体的痛苦,但为了爱,它还是含笑喝下毒酒。它每天盼望女孩出现,在她怀里,喝她所赐的酒。它的肝一天天变大,痛苦也一天天地加剧。但每次她出现的时候,它仍然是最勇敢去喝酒的鹅。它的肝开始硬化,体积已经达到要求。当女孩捧着酒壶出现,鹅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喝她亲手灌下的酒了。明天,农夫便要把它的肝拿出来。鹅喝下最后一壶酒,在湖上为女孩跳出最后一支舞,湖水也为它悲伤。第二天,鹅被杀,新鲜的鹅肝被送到一流的餐厅里。餐厅里吃下鹅肝的人们,突然明白了爱情是什么。〃
我好奇地追问:〃是什么?〃
小易笑着说:〃你没看过一个叫Siva的人写的书吗?他说爱情就是含笑饮砒霜,明明知道眼前的是杯毒酒,因为是心爱的人递过来的,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那是我们最甜蜜的时光。后来小易考去美国加州的高中,我们有11个小时的时差。我总在凌晨时接到他的电话,脆弱地问:〃你什么时候有假期回来看我啊……〃
第7节:第一幕 【溺蓝】(6)
再后来电话渐渐少了,语气冷淡,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不用他开口,我识趣地说了分手。是啊,情已至此,给自己留个忧伤的台阶下。分手那晚梦见他坐夜间航班回来了。他在门口放下箱子,一把搂住我,喃喃地说:〃星见,我不走了,再也不会走了。〃
在梦里我感动地在他肩头抽泣,醒来时看到的是自家漆黑的天花板。那一刻,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绞,疼得发涩。我怕惊动家人不敢出声,躺在床上眼巴巴等着天亮,在黑暗里默默流泪,终于明白了他告诉我的那个鹅肝的故事。
爱是什么?
爱是含笑饮砒霜。
爱情至美,砒霜至毒。
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痴痴凝望他无邪的笑脸,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喝下他递过来的毒酒。
那是寒冷的2005年冬天,从那时候开始,我再没有交过男朋友。
我不敢爱了,我真的真的不敢了。
谢落微之于Siva,小易之于我,都曾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个人。我们所熟悉的人,背对我们走进沼泽,穿越渺然漆黑的森林,将我们抛在脑后,渐渐失去踪迹。我选择忘记小易,Siva选择寻找真相。我猜他对谢落微的爱已淡,他欠的是对那段感情的一个解释。
一个让他彻底相信对方已经消失的解释。
想到这里我很惭愧,现在这样执著痴情的男孩子还剩下几个?能帮就帮吧。我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留下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我是上官星见,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他很快回复:
我明天开签售会缺一个助理,你过来帮忙吧。
缺助理?这小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我撇撇嘴,把手机搁到台灯下,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在梦里那个叫谢落微的女孩站在床前,伸出血淋淋的右手轻轻摸我的脸。她不停地哀求:〃星见,星见,我们对换身份好不好?我想活下来……〃
〃不!〃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的冷汗一滴接一滴,幽暗华美的夜雾从窗外飘进,一丝一缕,细碎宛如光线。当时的我还未发觉自己已经搅进了一个参不破的棋局里,Siva、谢落微、我……还有后来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局里身不由己的小棋子。只等着棋盘摔碎的一刹那,在惊如夏花的生命里狠狠燃烧自己。
纵使玉石俱焚,誓必光耀满堂。
签售会设在本市人气最旺的书城,上午9点30分,Siva开车来接我。跟想象中张扬的明星作家不同,他开一辆低调的月光银色跑车,侧脸从旁边看去精致得无可挑剔。我忽然想起电影《赎罪》里那位眼瞳蔚蓝的士兵罗比,他们有同样诱人的静默。
1940年6月1日深夜,这个往后开满儿童花朵般笑颜的日子,在那天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身患败血症的罗比在战壕里手握大叠明信片和信笺死去,永不瞑目。混杂着汗水、泪水、泥土和血迹的信笺是他一封一封写给恋人塞西莉亚的,字字深情,纸页摩挲得残破。在那些炮火纷飞、鲜血淋漓的时光里,他和恋人都是牺牲在战争中的渺小棋子,身不由己。
第8节:第一幕 【溺蓝】(7)
一个客死敦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