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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哥哥的遗体也被送回了村里,他的脸上还裹着泥土,衣服上的血迹像是仍未干透,看起来如同只是不小心在田埂上摔了一跤,但这双闭上的眼睛却再也无法睁开。
父亲什么都没说就把母亲和哥哥的遗体草草地埋葬了,一切显得那么匆忙而平静,似乎这些伤痛在他的心里本不该被长久的提及,而对付这一切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埋葬,让时间将所有化为尘土,融进这片土地中。
我就降生在这么一个村子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更准确的说是用两条命换取了我的降生。时间给这段历史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尘埃,但还是那么脆弱,不能被无端的告知。
在年幼的我的记忆里,母亲和哥哥就只是墙上那两幅大大的黑白照,仿佛人生本就没有半点颜色。那张照片是母亲一生唯一的定格,它是从一张集体照里抠出来的,在被黑白化之后她的脸显得苍白,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就像偶然泛起的一场大雾冻结了一切,亦如一只冲不破茧的蝶,埋葬在自己亲手建造的坟墓之中。这便是她除了生命以外,赐予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礼物,但却显得如此冰凉。
也正因为我这不幸的出生,以至于村子里的人对我抱有挥之不去的偏见,抱过我的人除了接生婆和父亲便已寥寥无几。那时的我因为太小,根本没有办法吃任何的东西,彼时村子里还没有奶粉这种东西,我便只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喝着父亲从别人家讨回来的羊奶。饿了我就只能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停地吸吮,睁着眼睛观看这个尚未完全在我脑子里成型的世界。
贰.
当我还穿着开裆裤在街上跑的时候,就想快快长大,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可以像一棵雨后的蘑菇一样,在一夜之间便成长起来。因为我不想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被欺负,但当我真的懂事后我就后悔了,可能也只有真正的长大了才能深刻的明白,那些因为不小心在皮肤上划开的伤口其实比心中的创伤更容易愈合。
原本所期待的长大,在后来却发现并不能改变那种现状,反而让我更加的痛苦。儿时总以为他们欺负我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复仇,后来懂事了才知道,他们一直将我当成一个祸害,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将母亲与哥哥的死归结于我的出生。
这就是迷信的可怕之处,它无法被看见,却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每个思想封建的人脑中,我无法说它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但它却真实的在我的身上造成了伤害。
起初只是老人家的闲谈,但渐渐这些本不该有的言语却在人们的心中开始成形,以至于后来人人自危。他们都在人云亦云,似乎一直在说服自己这本就是个事实,然后心安理得的接受。而我就这样独自承受着他们冰凉的目光还有不找边际的言词,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苦楚,因为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如何去反驳或者说是保护自己。
有时我在河边洗衣服,经过的孩子会用石头砸向水里,溅我一身,甚至把我推进河里,然后在岸边拍手讥讽的笑,并大声叫喊:“你这扫把星,克死了母亲还有哥哥……”或者干脆捉虫子塞进我的衣服里,起初我会吓得直跳,后来我对此似乎开始免疫,因为我慢慢懂得,所有这些我所表现出来的害怕,所能招来的便是他们变本加厉的“迫害”与爽朗的笑声。
他们是如此轻易便得到我所没有的东西,因此那在他们的眼中便是廉价的,人总是会本能的去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即使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们不懂我强忍着眼泪所坚守着那点自尊是为了什么,他们更不懂我背对着那些嘲笑,离去时咬破嘴唇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不曾经历过,所以我也不求他们能懂。但这些嘲讽和笑声听起来是那样的刺耳,一下一下地刺进心里,然而便是这些刺伤我的东西却根深蒂固地郁结在我的成长中。
小的时候,每当受伤,父亲会用药酒为我推揉。有时他会抱着我,并不说话,可我抬起头时便可以明显的看到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微光下,深深浅浅的皱纹模糊了他本该硬朗的棱角。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它不断地从胸腔里面涌出来,卡在喉咙里,叫人难受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过对此我也只是无力地轻声嘀咕:“等我长大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后来,后来的后来,我就再也不敢这样说了。
受伤了就自己找一个没人的角落,舔舐伤口。那些“恶作剧”还有所有的伤害慢慢的堆积,堆积成一种习惯。我可以当作视而不见,不是我真的不在意,是我不能在意。我曾天真的以为,只要遮住双眼便可以遗弃全世界,直到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原来逃避并解决不了问题,心一样会痛,一样会流血。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在我的身后,还有那么一个人比我承受着更大的苦痛。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可能每天都阳光普照,很多事情我们宁愿选择规避,都不愿意真是的去触及,我们只愿长久地活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因为自己深知,除却本身,没有人会心疼自己的过去。也因为这种境地,少许的关怀对于我便是弥足珍贵,而村长便是之一。
我一直喊他夏爷爷,他会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即使他们家那个女人在背后黑着脸,他还是微笑着当作没看见。我的身世就是他告诉我的,当然他不是为了揭开那道伤,而是“迫于无奈”。
那天,我在他家门口从中午跪到了日落,求他告诉我事实的真相。这个村子里只有父亲和他老人家对我最好了,父亲是不会告诉我,也不可能告诉我的。可我不想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定义成灾星,就那样被人无视,所以我只能求他。
那天夜里,夏爷爷端着饭从里面出来,他蹲在我的身前将饭递过来轻声说,“先把饭吃了吧,吃完我就告诉你。”
那个碗上面堆满了菜,里面的米饭已经完全被掩盖了,看起来那么像祭拜神灵用的。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太想知道事实,我捧着碗,三两下就吃光了。
他站在旁边一直叫我:“慢点,慢点。”语气柔和,话间还会笑着用手摸摸我的头发,但眼睛明明闪着异样的光。
那天,我知道了所谓的事情的真相,“心满意足”的倒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原以为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点,但回到家里,看到那两幅大大的遗像时,我却哭了。我再一次跪在他们的面前,这次的心情却比以往来得更为沉重。
我告诉自己:“夏至希,以后再也不能让别人看见你掉眼泪。”而这像是年幼时对自己许下的承诺,虽然不知以后会遇见什么,可至少那一刻我的语气是那么坚定,似乎花光了全部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当我们的人生都走到一个阶段后便会深刻的明白,人生的苦痛与不堪皆是那么理所当然,那时的我们自会知道眼泪并非对付它的最好的方法,它唯一的用途不过是用来博取他人的同情而已,如今我连乞讨同情的权利都没有,那要它还有何用,倒不如弃了它,让自己不再显得那么脆弱。
或许正是因为脆弱,所以我们才以坚强的姿态去面对世界,因为害怕伤害,才会微笑而淡定的面对伤害,并告诉自己,那不算什么。
老人们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像我这般倔强的孩子便只能将所有的苦楚往心底里咽,以此来填满心里被撕开的伤口。后来我不再奢望能得到谁的怜悯,因我未曾犯下过错,自不必在他们的眼神中忏悔。
许是因为孤独感作祟,我将所有的过错皆归咎于他们的无知或者说是信仰,可这完全影响不了他们隔离我的念头和实际行动。因为长久地生活在这种困境之中,有时我会恍惚间觉得这一切本就不该属于我,我习惯于这种不被得到的“爱”。
我就像一个犯人,被关押在这座叫‘世俗’的牢笼之中,似乎永远都无法挣脱,只能在其中孤独终老。我也曾尝试着去安抚自己的内心,试图让它顺从众人的看法,如果它接受了,那一切便是顺其自然,这样也会让它好受一点。可我最终也无法令它妥协,或许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不要什么。而我这个犯人即使知道自己将被处斩,却仍旧坚守着自己的清白,或许对我来说,捍卫着这点尊严远比身上手承受的伤痛来得重要。
这一切说来本是可笑的,可又有多少人去关注社会新闻是为了证实这个世界里还有众多的人生活得比自己惨,这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美好无非是自己内心虚拟出来蒙骗自己的而已,一切的假象在菲薄的流年之中是经不起任何揣测的。
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个人,他想收购村里的土地去搞系统化种植。父亲毅然决然的把所有的土地都卖掉了,唯一不舍的便是那间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
十五岁的那年,我离开了记忆里有蓝蓝的天,有清清的河的安溪,也从此避开了那些冷漠而熟悉的眼光。村子里大部分的人家都姓夏,但他们却从未给过我夏天一样的温暖。
坐在离开这里的拖拉机上,我的目光一直久久的停留,并不是对此仍有半分的留恋,而是想着在离去时能再看见夏爷爷的身影,这成了我离开的最后一点惦念。可惜在车子走远了之后我都没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知道他一定是躲在某处不舍的看着我,只是怕我嘲笑他流泪而不敢出来,但他一定会为我开心的。
望着望着,眼泪就掉了出来,说过不让别人看见我掉眼泪的,但那一刻我已经控制不了了,啪啪的掉落在衣领上。父亲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压低了声音说,“傻孩子,你哭什么啊。”他的声音都沙哑了,却还微笑着说。
我没有做声,只是紧紧地抱着,好像只要足够的使劲便可以忍住让眼泪不掉下来。
叁.
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