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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罗宋宋因为这件事情很羞愤,自己不知道护住胸部就更羞愤了;但又不懂和母亲沟通,翻来覆去只会怒吼为什么要让外婆看!外什么要让外婆看!
宋玲当然不理小姑娘的任性,了解人体构造是必修课程,她觉得这种羞耻心很多余。
但罗宋宋不这样认为。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全身□站在那里任由两名妇女对她的胸部指指点点已经到了极限。她头一次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掀了钢琴盖子就开始弹出埃及记,下死力击打琴键,在音乐中她能变成钢铁意志的摩西,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不用担心罗清平的耳光什么时候就会扇过来,不用担心宋玲会在饭桌上突然迸出一句她写在日记本里的秘密,也不用担心一场接一场的钢琴比赛……
“罗宋宋!把门打开!”
敲门越来越急,旋律越来越快,罗宋宋知道父亲的厉喝意味着什么,拍子全乱了套,轰地一声,罗清平踹开房门,劈头先赏两耳光,然后一记窝心脚把她踹到地上去。
罗清平后来对其它同事传授经验,打孩子的时候,不要当她是个人,她就是个祸害,打得越狠越好,不打掉她所有的气焰,她不会听话。
“你干什么?嗯?发脾气?嗯?很厉害嘛!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嘛!嗯?还敢不敢和你妈犟嘴了?嗯?说话!”
罗清平蹲在蜷缩着往墙角靠的罗宋宋面前,每质问一声就用力地扇她一耳光,极富节奏感,又快又狠——不能哭,哭只会招来更多的耳光和“你还有脸哭”的讥讽;不能躲,躲只会让罗清平极惊奇地“嘿,还学会躲了”,然后本着较量的态度继续更快速地扇她;罗宋宋被打得两颊麻木,方才快意恩仇的感觉全没了,只懂得机械地重复。
“我没犟嘴,我没犟嘴……我练,练琴,练琴,我好好练琴,不惹爸爸妈妈生气。”
这是挨打后的标准回应,罗清平这才满意地放过女儿。
“谁赚钱养家?是我!是谁送你去练琴?是我!从今天开始,在家里不许锁门,再叫我看见——”
他恶狠狠地做了个打耳光的手势,吓得罗宋宋一颤;一直在旁观战的宋玲这时候才过来挡,软绵绵地说了一句。
“行了。够了。”
然后给她拿一条热滚滚的毛巾来敷脸,罗宋宋见过隔壁家的小孩,脸肉嘟嘟的,挨了巴掌,指印半天消不掉,在这一点上她很幸运,脸瘦,没肉,打得再狠也不过是红一点,不会太难看。
“你说你干嘛要惹爸爸生气?乖一点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自找的。”
从此以后,罗宋宋在家里,哪怕上厕所,也不可以锁门,只能虚掩着,门外如果有脚步声,她就弄点动静,免得大家尴尬。
她的奴性,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出来。
“孟先生,是我,我是老罗!对,就是上次那件事情……”
看来这个电话会打很久。罗宋宋坐起来,从床头拿了一本杂志来翻。她住在阁楼上,半个天花板倾斜着,她的床就摆在凹进去的那一块里头。
宋玲多次骂女儿傻,这样憋气,但罗宋宋并不觉得,因为倾斜的天花板上有块圆形的窗户,她躺在床上一伸手就能打开。窗户外面有露台,罗清平就正站在那里打电话,罗宋宋甚至可以想象的出,父亲必然是右手拿电话,左手掏耳朵的造型,电话接通后,他会把左手拿下来放进口袋里,作潇洒状。
“对,入学的事情都办好了……”
罗清平听力不好,打起电话来像隔着两个山头在吼,罗宋宋左边耳朵是爸爸打电话的声音,右边是宋玲在外面吸尘的声音,她正在打扫罗宋宋门前的走廊,吸尘器撞得栏杆咣咣直响。
罗宋宋考虑是不是应该躺下去让宋玲踹门进来骂两声泄泄火——如果不骂人她这一天都会不舒服——但吸尘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了,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八点半。
“对,学校方面完全没有问题……玛丽一定会喜欢新环境……这我还要提前祝贺你新婚之喜呀,哈哈哈哈……”
罗宋宋翻着杂志。她刚才还在想这个孟先生是孟门七将中的哪一杰,原来是孟觉的六哥孟金刚。
孟老六上个月底刚离,其实可以做的更漂亮些,但新娘子怕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所以选定了下个月初结婚。
从和谐出发,孟老六要把和前妻苏云生的女儿苏玛丽扔到北京的贵族中学去读书,那里师资一流,全封闭管理,有钱都未必进得去,好在罗清平作为明丰药业技术顾问之余,还兼任孟家子女入学绿色通道一职,找到关系很快办妥,下个月人直接送走,还正好就是孟老六摆酒的那一天。
那个小辈中唯一一个会喊孟觉“小叔叔”的苏玛丽终于被父母遗弃了。罗宋宋有时候到孟觉家去玩,隔壁洋房里孟金刚和苏云摔碗砸碟的声音都可以盖过电脑里的游戏配乐。
“打电话。”
孟觉下达完指示,盘着腿靠在罗宋宋身上继续玩,罗宋宋就打电话到孟老六家里去找苏玛丽。
住得近就有这种好处,苏玛丽半分钟就跑过来了,背着书包,有作业本和换洗衣服,做好长期抗战准备。
“小叔叔。”
孟觉酒窝深深地对她笑。
“写作业去。等我打通关,就和圈圈阿姨带你出去吃饭。”
“好。”
她进书房没有一会儿,跑出来对住孟觉发愁。
“小叔叔,爸爸妈妈又吵架。”
“我听得见。”
“怎么办?”
“抽屉里有耳塞。”
“喔。”
过一会儿她又跑出来,小小的耳朵里塞着耳塞,手里还拿一支钢笔,指头被染得墨黑。
“小叔叔,我想做变性手术,变成男孩子。你说好不好?”
罗宋宋啊一声,头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正在经历比她更痛苦的童年;孟觉眯了眯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罗宋宋身上。
“做男孩子每天要打足十个小时游戏,好辛苦。”
这回换苏玛丽哇一声。
“不能天天洗袜子,要捂一身汗充男人味。看见漂亮姑娘要吹口哨猜底裤颜色——罗宋宋,你不在此列,不用捂得那么紧——对,还极有可能被迫和丑八怪从出生就开始做朋友,甩都甩不掉。总而言之,男孩子又邋遢又猥琐又倒霉,你做不来。”
这比四则运算难多了,苏玛丽目瞪瞪。
“可是爸爸喜欢儿子……”
“那和你没关系。”
孟觉和罗宋宋斩钉截铁地回答,打消苏玛丽根本没必要的负罪感,对于当年只有十八岁的他们来说,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哈哈哈哈……”
罗清平挂断了电话又开始拨另外一个号码;这时候罗宋宋已经没打算再听下去,她开始穿衣服,同时给苏玛丽发了条短信。
“天气真好!出来玩吧!别告诉你小叔叔。”
连日来一直睡在孟觉家里的苏玛丽收到消息高兴得要命。连忙跑到小叔叔的卧室门口砰砰砰地乱敲一通。
“小叔叔!小叔叔!我要和宋宋姐姐出去玩。她叫我不要告诉你。”
房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孟觉裹着被子露出半个睡眼惺忪的表情,连酒窝都无精打采。
“去吧,皮夹和钥匙在客厅桌上。”他打了个哈欠,“对了,问她晚上穿什么,免得次次都和她不搭。”
“喔。”
等罗宋宋穿好衣服,苏玛丽的回复来了。
“好啊好啊好啊!!!小叔叔叫我问你晚上穿什么去剧院。”
孟觉歪在门口等回讯;苏玛丽一边看短信一边挠头。
“宋宋姐姐说她晚上约了房东看房子哩。”
孟觉一扁嘴,勾勾手指;苏玛丽屁颠屁颠地把手机递给他,看他拨通了罗宋宋的电话。
“喂,我上个星期才陪你去看过房子。别找借口。我们两个不能一个披红,一个挂绿地坐在第三排中间给智晓亮丢脸。统一服装也是为了展现我们作为格陵爱乐人的精神面貌……”
她不知道那边说了啥;但孟觉立刻神色一敛,极快地瞥了苏玛丽一眼,又扁了扁嘴,他酒窝生得赞,一撇嘴角就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喂,就算你要把票转给别人,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是不是美女?……开心!……满意!当然满意。”
他收线,苏玛丽嚅嚅道:“小叔叔,你脸色很难看。”
孟觉叹了口气。
“八百八十八的票白送给人。多谢罗圈圈,我气得都清醒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罗宋宋放下电话。苏玛丽看来还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北京。孟觉更加不知道。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们都是废物,保不住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
她开门出去,在栏杆那里看见罗清平悄悄朝正在拖地的宋玲走去,将她拦腰一抱;罗宋宋脑袋里轰地一声,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为人子女,最尴尬的就是这一刻。偏偏罗清平和宋玲的对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来特别清楚。
“宋宋在楼上!”
“她睡着呢。……你不满足我,我可就到外面找别人了。”
“一大早的别烦我……滚蛋!”
宋玲突兀地拔高了声音。紧接着是罗清平的低声咒骂。
“臭□。”
他摔门而出;一会儿,罗宋宋听见母亲吸了吸鼻子,又咳嗽两声,继续拖地。
罗宋宋回到自己房间,脱掉衣服,躺回床上去。直到宋玲来掀她被子。
“起来!都几点了!”
她装睡功夫从小练出来,是高手中的高手;宋玲恶狠狠道。
“起来!听见没有!”
这个时候就要赶快响应母亲的指令,做出一副羞愧的模样,并且咨询母亲是否可以把被子和床单抱到露台上去晒晒,因为天气看起来还不错。
“你说呢?”
那就是恩准了。因为软弱,所以不许锁门延伸到日记本不能上锁,电脑不能设密码,令人眼羡的罗家千金,是个没有任何隐私和权利的可怜虫。
“妈妈,苏玛丽要去北京哪家学校读书?”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把自己管管好!”
罗宋宋无话可说。幸好这个时候对讲机响起来,宋玲去接。
“……嗯。罗宋宋,孟觉和苏玛丽在楼下等你。快走快走,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烦不过。”
以前住在筒子楼,电话也没普及,孟觉总是骑个自行车到她家楼下,大喊罗圈圈!罗圈圈!
她刚刚挨了打,一边忍眼泪一边写作业;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