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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笙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雨歇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当年的事情始终是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也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天堑鸿沟,非如此不能释怀。
傅惜年这一顿骂,放下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已……更还有她。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妖怪,这点用心,她还是懂的。只是……这也在她心中埋下了更大的谜。如若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翻寻那个答案,那么,这终将缠在她的心中,一生不得释怀。
从青丘出来之后,雨歇踯躅了良久,咬咬牙,驾云乘风去了紫竹林。
玄虚之境是她的第一个家,那里几乎包含了她童年所有的回忆。花落轩是她的第二个家……虽然现在还是她的家,但是,却并不像以前那般了。她不能再如从前一样闯了祸就想着往那里跑,躲在阿玥和师傅身后,让他们给她收拾烂摊子。人总归是会长大的,何况她是妖。妖怪不比人,没有任性的权利。
而紫竹林,可以算是她的第三个家。
这有点鹊巢鸠占的嫌疑。
因为紫竹林原本是那个人的居所……只是他现在不在了,这里便空置了下来。周边布置的结界强韧无比,一般人根本无法进来,连不那么一般的人恐怕都是进不来的。光凭这一点,就足可以护她周全,何况这里灵气充沛,连南海落伽山普陀崖上的紫竹林都不一定比得上,集日月之精华,是炼制金丹的好地方,还有上乘的紫竹精露可以采。自那以后至今,她便一直居住在这里,无人打扰。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那个人的影子。她有时会想,这么一个地方,究竟是要一个怎样的人才能住得?
可是住得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习惯了这里的清雅无尘,也习惯了这里的孤独寂静。
雨歇从精致的竹屋里拿出一把小小的花锄,慢悠悠出了门去,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株标了记的紫竹,她绕着那直入云霄的竹子看了半天,直到看到那标记时才勉强确定,这就是当年那细细瘦瘦的小竹竿……也不过百年时间,怎么就长成这般壮硕的模样了?
真是……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忙活了半天,才从竹下挖出了三坛陈年桃花酿。桃花是紫竹林后山采来的,那一片桃林是后来才开辟的,吸收了这里的灵力,一年四季灼灼地开着。前些年雨歇炼丹之余闲着无事,一时脑抽便去采了些桃花做了酒酿,如今百年已过,她便想着挖出来尝尝,权当是庆祝自己总算是甩下了一个包袱。
雨歇不讨厌喝酒,甚至还有些喜欢,但也仅仅只是有些喜欢而已。她是万年不变的小酒量,怎么练都练不大,这实在是让人懊恼!好在她酒品好,从来不耍酒疯,每每喝醉也不过是睡上一觉的事情。也因为如此,她的这一项爱好得以保留。
那在地底酝酿了百年的桃花酿果然是馥郁芬芳,一开坛便透出一股醉人的甜香。雨歇顾不得会不会弄脏衣裳,抱着那酒坛子靠着紫竹便灌了一大口。酒水很是甘冽,带着点薄薄的桃花色。她大口大口喝着,只觉得那凉凉的酒水在胃里点起了一把小火,吞吞地烧了起来,那温度传到四肢百骸,让她通体舒畅,全身都产生暖洋洋的错觉。
那本天书真的没有骗她……
醉死过去之前,她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梦里,那个腼腆的少年隐在迷雾的后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语气诚挚得几乎让她心碎,“雨歇,我想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人,还是妖,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微微的弯下,带着难以掩饰的期许与紧张。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简单干脆,不留余地。
少年的身影被烟雾渐渐湮没,只余下一道残影。
她跑过去,想要抓住他的身影,他却消失在了岁月尽头,徒留下她一人站在迷雾中间,惘然若失。
场景倏忽变化,烟雾退散,统统笼成了他眼底的阴霾,他将她压在身下,面目褪尽了年少时期的青涩,身侧是燃尽的一排红烛,他一手扼住她的脖颈,在她耳侧低喃,“为何,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
……
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雨歇从梦里惊醒,头痛得厉害,环望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唯有头顶有光线透进来,她还有点宿醉,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顺着本能便朝着那光爬了过去。外头光线很亮,雨歇的眼睛眯了眯,好一会才适应过来。这才看清这是紫竹林里头,她的身侧还躺着那两个东倒西歪的酒坛子。而她爬出来的地方……雨歇回头看了一眼,彻底囧在那里。
好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的酒品,看来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的。偶尔发发酒疯,爬进酒坛子里睡觉什么的,还算是值得原谅的。
也亏得她命大,竟然没有泡死在那酒坛子里。果然老天爷还是十分有眼的。
雨歇化出人形,头痛扶额,缓缓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雨歇,你终于醒了啊~人家好担心你喔~”伴随着这让人恶寒的话音,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电光火石之间蹿了出来,直扑雨歇怀中。她根本不防会有这一招,加上身子虚软迟钝,根本没有躲闪的力气,猛然之间被扑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让她一阵头晕眼花。
狐狸两只爪子扒在她的肩膀上,涎着一张尖尖的脸凑到她的面前,伸出红彤彤的小舌往她唇角舔了一舔,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喟叹道:“啧,是上等的桃花酿呢。”
雨歇只觉得脑中有一根非常粗壮的筋“吧嗒”一声断成了许多截,怒火中伤不可遏制,理智神马的统统消了个干干净净。
“杏南岳!!!”一声怒吼带了十成十的杀气,四下里鸟兽惊飞。
狡猾是狐狸精的普遍特点,无耻则是狐狸的专属特色。
狐狸轻巧地跃到远处,避开雨歇的攻击,娇羞地蹲坐在她对面的紫竹上,将那柔弱的紫竹生生压出一道极其圆润的弧度。
“不要这么温柔地唤人家的名字,人家会害羞的。”
雨歇乌云罩顶,提起一只酒坛就朝它扔了出去。狐狸微微一侧,躲开了。雨歇气得直接用化出尾巴一扫,将那剩下的两只酒坛统统甩了出去。狐狸连连躲开之后,捂嘴微笑,“雨歇对人家好热情喔,人家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呢。”
雨歇咆哮了,“滚!”
“凡间有句话是打是亲,骂是爱。原本我不明白,如今我可是懂了的。”狐狸抱住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娇羞无比地抛来一个媚眼,“原来雨歇如此默默地爱我啊,还一直给我暗示呢,可怜见的老人家我到现在才领会过来,真是太羞涩了。”
雨歇阴沉着脸孔露出獠牙,恶狠狠低吼:“去死吧!”
狐狸笑得更美了,“雨歇这是在害羞么?瞧这小脸红的~”
不要误会,那是因为气的。
雨歇深呼吸,勉强忍住宰了它的冲动,语气不善,“司命辛君,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出来就行,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戏弄于我。”
狐狸瞠大眼睛,笑得天花乱坠,“司命辛君什么的,实在是太见外了。”
成大事者,往往是能够忍他人之不能忍。
雨歇觉得,她大概真的不是成大事的人。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不过区区小妖,别的不行,唯独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可不敢高攀司命辛君。辛君也犯不着跟我玩这些虚情假意的游戏,我自认玩不起,也玩不过你。辛君究竟想来做什么,便直说了吧,犯不着这般拐弯抹角。”话里带刺,针针扎人得很,她那欠扁的语气比语言本身还要具有杀伤力,便是再厚的脸皮,照样是捅穿不误。
好吧……她大概是低估了狐狸的脸皮厚度。
狐狸眯眯琥珀色的大眼睛,“人家当然是担心雨歇,寝食难安昼夜难眠,所以才来看看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瞧瞧人家为了思念你,愣是瘦了好几圈呢。”狐狸突然捂住自己的小心肝,做沉痛状,“可是没有想到在雨歇心中,竟是如此看待人家的好意的,人家真是很心伤啊很心伤~呜呜呜呜,人家好痛苦喔。”
雨歇默默撇过脸。
“人家对雨歇可是真心实意的,雨歇为何要如此看待我呢?你我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两小无猜毫无间隙~雨歇怎么可以这样而已揣度人家的良苦用心呢?你这一睡可是睡得有些久呢,人家也是担心雨歇会不会一睡不复醒么~结果却被如此对待,人家的命真的是好苦啊……巴拉巴拉巴拉。”
雨歇心里一紧,瞪它一眼,“你说我睡了多久?!”
狐狸掩嘴偷笑,“雨歇果然是不记得了么?”
雨歇一眼都懒得施舍它,从地上爬起便直接走开,“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自己会去看。”
“雨歇睡了很多年了喏。”狐狸在她身后幽幽地说道,“这人间……恐怕早已不复当年了呢。”
她一僵,快走了几步想要离开,身影却蓦然顿了下来,手掌慢慢握成拳。
“杏南岳……那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将我托付给傅惜年?”
狐狸摇摇尾巴,敛了眸光,慢悠悠道:“看来他终究是告诉你了呢……雨歇真的想知道?”
“啧,你可真的愿意承担这真相揭露之时所需付出的……代价?”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
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
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
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
雨歇眼前便是这一片滔滔江水。
她是循着那半串星月菩提子的感应来的,结果却断在了这里,再无了线索。
此时望着这望不到头的江水,她一时也搞不清状况。
雨歇顺着河岸慢慢走着,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不过走了一里地,便看到了前边草木掩映中竖立着一块石碑。雨歇心里一动,吧嗒吧嗒跑过去,拨开那杂草,只见到那古老的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是“通天河”,十个小字乃是“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竟然是……通天河呢!
这么有名的河,雨歇自然还是记得的。叹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没有夸张到一睡就过去了个百八十年。杏南岳那厮果然是吓她的。
不过,菩提子的线索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