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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给你炖小鸡吃好不好?”
“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你可不能死了!”
温柔的声音化作脊背上的一下又一下的温暖。
……
那个时刻,即便她立刻吃了他,他也不愿意反抗了——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连死时都感觉到温暖。唯一的遗憾就是平日里没有养好身体,便是她吃了他,大约也吸食不了多少精气。
可他没有死,那梦很快便醒了过来。
醒来后天朗气清,他侧头,一眼便瞧见了她。
她的眼眶依旧很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有些苍白憔悴的面孔,像是要把他看进心里去。
不管她是人还是妖,这样便够了。
她是他一个人的,就像是一个秘密,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这个想法不知在什么时候朦朦胧胧地扎了根。等他意识到了之后,却是既惶恐又安心,还有些说不清的窃喜。隐隐中总觉得好像是舍弃了什么,又好像坚定了什么。可这种感觉很好,好得他连一点后悔的情绪都没有。他有时也会担忧,若她知晓他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纯良,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他发现自己不敢去想。
时光驰隙,岁月悠悠。
她始终没有吃他,而他却在她的陪伴中慢慢成长。这几年的相处,他也发现她惧冷怕热,夏日里总是很烦躁,每每总是窝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动弹,或者干脆躲在林荫下便是一日。可她的皮肤很凉,凉快得让他都有点羡慕,夏日炎热时他也喜欢靠着她,总觉得身边有丝丝的凉意……看着她明明不喜欢却还强忍着的面孔,不知怎么的,竟有点奇怪又诡异的满足感觉。
冬日里她则是温顺得多……实在是温顺过头了。从入冬的第一场雪开始,她便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第一年他什么都不知道,担忧了许久,以为她生病了,差点冲动得要从山下为她请大夫。她恰恰醒来,虚弱地一笑,全身冷得像一块冰。他犹豫了一下,钻进了她的被窝,任她抱着取暖。
身体有些僵硬,不敢动弹,被她抱着的地方像是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全身发热。
他想,她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柔弱的妖怪。他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原来妖怪竟是这般害怕冷热的。
他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个难得的炎夏。
她越来越焦躁,衣裳也越穿越少,到最后几乎是肚兜外头罩着一层白纱,衬得她的身形玲珑有致,也看得他面红耳赤,每每见到她,总觉得狼狈不堪。总呆不了多少时间,便匆匆告辞。她想来也是极痛苦的,原本素白的面孔布满红晕,好像发了烧,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却总有点说不出的艳丽与娇俏。
那一次他砍了柴禾匆匆离去,走到山腰才想起竟然将柴刀忘在了她的屋里。连忙回去,屋里却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他担忧得几乎失去理智,她如今那副模样别说是妖怪了,便是一个强壮的人也能够将她制住!屋内整洁没有丝毫凌乱,想来是她主动离开的。他气得咬唇,真是……这种时候还到处乱跑!取上柴刀,便循着踪迹找了过去。
结果在林深处的湖中……真的找到了她。
她在泅水,像是一条人鱼般自在快活。水中摆动的身姿很是婀娜多姿,腰肢细长,在清流中一摆一摆,摇曳生姿,煞是好看。如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开来,浮在水面上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随着身子的动作舞动,衬着花瓣一般涨开的白衣,窈窕而美好。
他第一次瞧见这样靡丽的风景,只觉得有一股热气冲了上来,在脑中炸开一片缤纷凌乱。眼前一片发黑,手脚一阵颤抖,差点站立不稳。他想掉头离开,可脚下好像扎了根,完全无法受他的控制。他的眼睛也是,直直地胶在她的身上,看她或是仰身或是侧泳,白玉一般的身体在清澈的水中若隐若现,令他无论如何都挪不开目光。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眼里渐渐空茫,下意识便挪动脚步,想要下水……去抱她。
有人却比他先行了一步,是住在山下的混混,三十多岁的年纪,无家无业,也曾经试着到金山寺来打过秋风,他恰好瞧见过,是以认得。而此时那人瞧着她的眼神里有贪婪,有欲望……他从原本的痴怔之中清醒过来,一想到这人竟然不知躲在哪里将她看了去,直气得想要用手中的砍柴刀劈了他。
她比他先动手了。
明明自始至终是笑着的,但是出手却非常得狠,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揍,将那混混打得一阵哭饶,最后直接扔到了山下。
他捏紧了手里的砍柴刀,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去,自然也没有阻止,直到她披着一身湿意离开,他才从那树丛之间走出来,双目望着那清冽的湖水痴痴发呆。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白纱衣在那湖中游水,身形曼妙,腰肢轻摆,弧度美好,像朵盛开到极致的芬芳雪莲。
他站在湖边看她在湖中肆意游玩。她鱼儿一般游到了岸边,身子在水中沉浮,却远远地不肯靠近,一双湿漉漉的眼若有似无地看着他,面容清晰而娇俏。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步一步下了湖,衣摆被湖水浸湿,颜色深了些许。她在他身边游过,雪白的衣衫从他手心一次又一次地滑过溜走。他不动声色,却在她又一次游近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她躺在他的怀中,委屈地嘟着嘴,胸前隆起,腰肢纤细。
他双手托着她的脊背,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温驯得像只猫,只是看着他笑,那笑意极其温柔。他的手摸过她泛红的脸,停在了她殷红的唇上,指尖轻轻摩挲,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恍惚之间回忆起了冬日里与她的同眠……身子一阵战栗。
……
身在天堂,心在地狱。
他去后山的小屋时,她正在睡觉。整个人躺在碧竹制成的凉席上,入夏以来难得的安稳。大概是觉得热,所以她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而她的睡相一直不好,从来不安分,一袭白色的薄纱也在睡梦中被蹭掉,露出了一边圆润的肩膀。纱裙被蹭起,两条细长嫩白的腿便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玉白的身体衬着碧色凉席,不知怎的,竟让他顿时觉得一阵耳热。
他想要摸摸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一直催促他,摸摸她,摸摸她。
他靠了过去,蹲在她的矮榻前,呆呆地怔了许久,矮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亲上了她的唇……
比他梦中所感受到的还要柔软,还要甜美。
深入……想要汲取更多……
她在睡梦之中皱起眉头,闷闷哼了一声。他心里一紧,一瞬间抬起头来,一抬眼,便见她从梦中醒来,悠悠睁开一双雾煞煞的眼睛。“江流……来了?”刚睡醒的她神智依旧不清醒,眸子水润得几乎要滴水,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没有回答,双手在衣袖下握成拳,双目定定地看着她。
几乎毫无悬念,她抿了抿有些红肿的唇,很快便又陷入了昏沉之中。那短暂的清醒不过是漫长睡眠中的昙花一现。
他站在原地,手指触上唇上残留的温度,恍然间才忆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落荒而逃。出门时手臂撞倒了桌角,他只低低闷哼一声,也不做停留,跌跌撞撞离开,好似后头有恶鬼在追。等他终于下了山,觉得疼的时候,上头已是一片乌青。
他想要碰触她,想要靠近她,可等真靠近了,又开始觉得不够……他要的不止是这样。可是不是这样,又还能是怎样?
他不敢想象自己一场任性纵情的后果究竟是如何?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希望她再把他当作小孩子一般来对待。
可她总是毫无所觉。
她并不喜欢亲近人,一个人在山上离群索居,养养鸡,浇浇花,看看话本,总能够自得其乐。
她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懒的妖怪……不知道其他妖怪是怎么生活的,但肯定不会有她那般懒散。
她丝毫不赞同人与妖之间的情爱。她说,“既然是妖,就应该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本来就不应该跟凡人在一起。这种跨种族的恋情,从来都不可能有好下场。要恋爱,找个身份匹配的妖怪恋爱不成?非得找个人类?跟谁繁衍后代不是繁衍后代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挑得很高,一手扬着手中的话本——那是她从山下得来的。
一手还抓着一把瓜子。
她大概其实不喜欢人类——可她应该不讨厌他。既然跟谁繁衍后代都是繁衍后代,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与其跟不相识的别的妖怪在一起,还不如与他这个自小相处生活的人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身是一种累赘。可是自古妖修炼成人难,而人成为妖……也难。
十四岁那年,收养他的法明禅师将那血书交给了他,他便知道这是该了结的时候。那时他想的很好,等一切结束后,他便同她离开这金山寺,寻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住下来。她若不想要安定,他便陪着她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便好。
他那时想,多年的陪伴,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总不会舍下他的。他总能说服她,让她相信这并不是他年少时的一时妄言,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交给她:“雨歇,我想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人,还是妖,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他想,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总能成功的。
她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给他。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瞬,只觉得喉间腥甜,血里都是冰。
“人妖殊途,你既然知道我是妖,就该知道妖不懂人的感情,就该知道我跟你绝无可能!我有长长久久的永生,可你却只有短短的一世。何况,你我之间不过是姐弟之情……江流,你怕是涉世不深,才会混淆了对我的感情。”
“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来生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是谁?我不信人的长情能抵得过轮回遗忘。从今天起,你回你的金山寺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
她总是那么懦弱,明明知道他没有弄错,明明知道他懂得,可她总能找到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逃避这个现实,也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