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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归又道:“百年一个转生,千年一个轮回,得以做人,是千年的千年。可是无论多少轮回,我都不想再做人。”
一回头,便看到血腥、阴谋、暴力、争夺、算计,这样的昨世前生,来生来世还真不能做人。我道:“你我都会如愿的。佛说,要摆脱因果轮回之苦,须得悟出苦、集、灭、道的真谛,观想透彻十二因缘间的因果关系。我估摸着就你我这道行,别说做人,就是做其它也困难。”
她一口茶忍俊不禁喷了出来,悉数洒在我脸上、衣上。“我还想着如果我还是不小心成人,也定要与你做姐妹呢!”
我举手拭去脸上水珠,也不嫌恶,只是讪笑道:“美人所见略同。”
一抹泪痕于她眼中烟消云散,她环顾左右而言它:“可惜了这茶,倒真有点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的惆怅。”
末路?惆怅?我宁愿只是惆怅而不是伤痛。
那杯菊花茶的味道犹自在唇边含香,可是梅归再也不会为我泡茶,“也许这是我最后与你喝茶”,不过隔了一夜,一语成谶。
“我家姑娘突然不告而别。”玄圭语声哽咽,神情呆滞,她伺候了梅归四年,年少岁月的恩情最是不容易让人遗忘。
梅归不会不告而别,我恨恨地想,拇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食指,钻心的痛席卷蔓延,竭力压制不顾一切的冲动,我不断地呼吸吐纳,只为求得片刻的冷静与安然。“她有带什么走么?”我猝不及防凛然问玄圭。
“她只带走一些细软。”玄圭嗫嚅着,不敢看向我的眼睛。
我冷笑着,齿骨生寒。身旁阿珊娜略微紊乱的气息,显示了她内心的波澜起伏,她同我一样知道,若然梅归离开,绝不会带走这里的一丁一点。
“带我去静心楼看看。”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我平缓淡漠对玄圭道。
静心楼依旧掩映于碧绿浓荫之中,黄绿蓝三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我举手细细抚摸楼门两侧的对联,于此间得少佳趣,亦足以畅叙幽情;相于明月清风际,只在高山流水间。
心又是一痛。
楼上的陈设一如往昔所见,丹青墨宝依旧,墨盘中的墨汁甚至未干,所悬书画随风飘摇,有种人去楼空的萧瑟与荒凉。我细细地打量着楼中所有的物什,不愿遗漏每一个角落。案几上的碧色琉璃杯尚在,杯中残茶静默,茶面浮着一层薄膜。她走的如此匆忙,甚或没有来得及收拾茶盏,想到此,我的眉间褶皱更深。下得楼来,我四下逡巡,眼光落在那尊楠木如意佛像前,那佛眼眸低垂,半开半合。我静静地与那佛眼相对,只觉得青莲在眸,慧眼如明镜。
我转而凝望着佛前三朵白莲,不事铅华,冰清玉洁,有一片花瓣静静地躺在瓶侧,不显眼却又让我难以移开眼。“你们都出去吧,容我静一静。”我突然吩咐阿珊娜与玄圭出去,顺带让他们带上了楼门。
心霾层叠,我专注而执著盯着瓶中白莲,仿若千年之久,时光流逝。冷沁微风携来阵阵湿润的清香,寻芳溯源,面前白莲愈加素白荣光,失落而紧绷的心柔软如那白莲一瓣瓣张开。
我疑惑着再度上得二楼,仔细看着梅归的房间,她的房间向来整洁雅致,此时也不例外,可是女人的直觉分明又告诉我哪里没对,是太整洁了么?我突然醒悟,的确是太整洁了,像是刻意地认真仔细地打扫过。
轻咬下唇,带着期待、紧迫而又悲悯的心走下楼,凑近那白莲,伸手的刹那,心跳加速,手不停的发抖,这样的感觉居然像当日我与冥翳成婚之时,他甫伸出的手握了我的。
我颤抖着抚过那花瓣,约有八十枚之多的重瓣花型,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终于,我在层叠之间寻得一纸片角,只有三个字
——梅花落。
纸片边角锯齿凌乱,似匆忙之际从书中撕下,又因白莲花瓣大小所限,只能撕下片角藏匿。我两指夹住那纸片,心中伤痛愈甚,再低头看那花,几番拨弄,竟又施施然飘落一片绿叶。
——地锦(注:爬山虎又称地锦)的叶,有些蔫了。
眼里心头似有熊熊燃烧的烈火,直烧得血脉枯尽,腹中一阵一阵的抽痛,我缓缓将那纸片与地锦叶喂进嘴里,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咀嚼,用我尖锐的牙咬碎,磨烂,和着愤怒、悲恸与鲜红的血一起吞咽。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再打开楼门时,我已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柔声问着玄圭:“你家姑娘果真只带走了些细软么?”
玄圭茫然点头。
我由衷地笑,这丫头没有说谎。“你将这事告诉王爷了么?”
玄圭恻然摇头:“我家姑娘心念的第一人仅是王妃娘娘。”
“这事让我去和王爷说。”我定定地看着她,怜惜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一行清泪滑落她的眼角,她缓缓地跪在我脚边,凄然哀恳:“我家姑娘不在了,我得去找她,求娘娘成全。”
眼眶微热,我无力点头,寻找,如何寻找?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第五十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入夜,有风,有雨。一点两点,零落敲击地面,节奏清晰,竟像母亲昔日弹奏的琴音。可是,我竟然没有了恐惧。
恐惧是源于未知,当真相已明,便再不会感觉害怕,何况此时此刻,母亲的琴音又如何比得上人心的可怕。
快三更了,冥翳又不在紫宸殿,他是否已经遗忘了我,又或者他从来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秋风秋雨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我的手不经意地滑向腰际,触碰之处寒凉,低头一看,却是那枚平安扣。将之托于掌心,灯光下原本乳白无暇的美玉也有了纹理瑕疵,如意长穗的血红色像是人的鲜血,刺眼而魅惑。
这还是秋日呢,怎的温玉也会冰寒,我嘲弄地笑。
那一日,他亲手为我结下这平安扣,对我说“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那一日,他温柔的眼神就像那玉,含着脉脉温情。他还说,他需要一个妻子,不是一个王妃。
我握了握手中的平安扣,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念想,然后,我告诉阿珊娜,我想去霁月殿看看,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外间的雨突然停了,纵是九曲回廊灯火辉煌,也依然觉得地下脚步有些虚晃不真切。秋风很凉,全身只觉得冷,我一步一步地走着,这感觉倒有些像走在黄泉路上,前方的忘川河畔正开着妖艳的彼岸花,有花无叶,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霁月殿门紧闭,殿前居然有守卫,我一步一步有力踏上石阶,侍卫伸手拦了我:“没有王爷的指令,谁也不准进去。”
我竭力灿然笑道:“包括我么?”
“王妃请回吧。”语气生冷不容回旋,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面无表情。
我故作无所谓的转身,下了两级石阶,突然转身问:“王爷一人在么?”
略微一顿,“是。”
一个字已然足够。
我沉默着低头往回走,移至黑暗处,趁人不备闪进了角落。花叶扶疏,几许清香,居然有几分沉醉。向来觉得自己的耐性比别人多,无论等待、谋略都是一流,多年的艰辛学会了隐忍,世事无常,每一步都得踏踏实实地前行,一早便已没了信马由缰的自由。
约莫半个时辰,就在我已经站得手脚发软之际,霁月殿的大门被轻缓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是冥魅,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我知道,在他身后必然有冥翳的身影。
“有人来过么?”冥魅随口问旁边的侍卫。
“王妃娘娘半个时辰前来过。”侍卫躬身禀告。
“哦!”冥魅点头沉吟,下得石阶。他突然对身后的冥翳笑道:“你实在应该多陪陪她,至少——美好的回忆还是应该多存一些。”
隔着距离与光亮,我看不清冥翳的脸色,可是因为顺风,他的声音清晰可闻,冷漠与决绝,绝不拖泥带水:“已经没有必要。”
“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依旧是冥魅戏谑的声音,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像是台下的观众,麻木无动于衷地看着台上一出蹩脚的戏码。
许久的沉默,冥翳没有说一句话。
冥魅再道:“翳,你对她——”他进而讪笑:“那番木鳖还是来自于她的家乡呢。”
“我不介意用第三次。”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无回头之路,冥翳极缓极慢地吐出了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残忍从我心上划过。
《本草纲目》上说:“番木鳖,蔓生,夏开黄花,七、八月结实如括楼,生青熟赤,亦如木鳖,其核小于木鳖而色白。”
在我的家乡,随处可见,那是活血化淤疗伤的圣药,可是也是毒药,用在怀孕的女人身上,那腹中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
第五十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我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远处的冥翳,漠然转身,早就怀疑,早就不再有期待,所以真相来临时才会平静吧。他原本就是一团云,一团雾,初时朦胧,现在清晰。
心中最后一丝念想断绝,空荡荡的心,没有血,什么也没有,真好。
不知什么时候,我安然走回紫宸殿,阿珊娜走上前,问:“公主,见着王爷了么?”
“见着了。”我微微扬起下颌,对着阿珊娜妩媚一笑,再度强调:“我终于见到了。”
阿珊娜迟疑着:“公主,你没事吧?”
“我怎会有事?”我依旧笑着白了她一眼。
她不放心,一把抓了我的手,却是突然地惊呼:“公主——”她举了我的双手,颤抖着托在掌心,眼中润泽凝结成泪,颗颗下落。
我收拾笑意,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长长指甲掐进了肉里,另有两个指甲盖翻了起来,露出了血肉,掌心鲜红的血冒了出来,这颜色很好看,很耀眼。
“一点都不痛。”我收回自己的双手,真的不痛。
青莲从外间进来,我笑着问她:“青莲,我的安胎药呢?”
她有些错愕,旋即面有忧色,“娘娘,你该休息了。”
“我的精神很好啊!”我笑:“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似乎很累。”一闭眼,我有些不耐烦道:“你去把药煎一碗端来。”
青莲无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