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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他们就要离开城堡面对恶魔,并且有极大的可能一去不回。尽管一向藐视这些朝臣,鲁柏特还是不禁佩服他们面对这个事实的态度。没有人抱怨、没有人争吵,他们显然非常害怕,但是等到破晓时分,鲁柏特一点也不怀疑,大多数人都会手持长剑出现在广场上默默等待。至于那些害怕到不敢出战的人,在战场上大概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转向茱莉雅和哈瑞德,只见他们所有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鲁柏特很想移开目光,但是却无法办到。一开始,他还以为茱莉雅只是为了要让他嫉妒而和哈瑞德逢场作戏,其实内心深处依然关心着他。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第一次,他发现到茱莉雅有多么适合她身上那套礼服和披肩。她和哈瑞德非常相配,看起来就是属于彼此。鲁柏特低头看着自己肮脏破烂的衣衫,心想高雅的公主挽着自己的手臂实在是荒谬至极的画面。
我是个次子,他痛苦地想道,我一辈子都只是个次子。茱莉雅不必花多少时间就能看出真正的权力在何处。他又看了一眼正和哈瑞德王子同声大笑的金发公主,然后转过身去。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人,他疲惫地想道。那不是在黑暗森林中与我并肩作战的女人……不是我所爱的女人。那个茱莉雅只是幻影,一个在危急中因应需求所产生的美梦……孤独的产物。我早就该知道了。
他四肢僵硬地路过空虚的王座,走向国王的寝宫,感受着肩膀上那道沉重的负担。他不再在乎了。职责就是他所剩的一切。
◇◇◇◇
茱莉雅看着他离开,轻轻咬了咬下唇。她很想叫他过来,但是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应该是他主动来找她,她绝对不能率先低头。这几个月里她经历了许多折磨,相信他已经死亡,永远不会回来。当她听说鲁柏特安然回归时,她的内心充满喜悦,难以置信,不知道自己该笑该哭,还是应该欢欣雀跃。她威胁城堡总管说出鲁柏特寝宫的所在,大老远地跑去欢迎他归来,结果却被他冷嘲热讽地言语侮辱。她本来打算解释自己和哈瑞德的关系,以及婚礼的事,只要他愿意给她时间,但是,不行,他忙着自怨自艾,怒火中烧。他无权如此反应。他根本不知道独自一个人待在城堡中,看着黑暗日益逼近是什么感觉。他走了,巨龙陷入冬眠,甚至可能死亡,投入哈瑞德的怀抱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她需要与人作伴,而这里又没有其他的人选……茱莉雅看着鲁柏特离开议会大殿,双手紧紧握拳,隐隐生痛。
她看向哈瑞德,只见他满怀心事地看着鲁柏特刚刚走过的大门缓缓关起。毫无疑问,最近哈瑞德已经变成她的生活重心,但是茱莉雅依然不肯定自己对他有什么感觉。他很亲切、很体贴,散发无比的魅力,但是有时候她总觉得他的双眼中流露出令她不寒而栗的寒意。
哈瑞德的个性有显而易见的缺陷,但是当黑暗森林日渐逼近,情况逐渐恶化的时候,茱莉雅慢慢开始佩服他处理事情时那种冷静自信的态度。约翰王已经尽可能地处理一切,但是当越来越多的难民自荒芜的田野中拥入城堡之后,情况很快就演变到绝非凭借一人之力可以处理的程度,国王只好不情愿地承认他需要别人帮助。哈瑞德和城堡总管为他分担了不少重担,但约翰王对自己无力控制王国的情况却感到越来越沮丧。他越来越少待在议会中,哈瑞德接替了越来越多的责任,现在所有国事几乎都是他在处理。他处理得似乎不错,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人能够做得比他更好了。
在此多事之秋,哈瑞德依然想办法腾出时间来陪伴她、和她谈话。他和一开始那个每天只会追着她跑的纨绔子弟已大不相同。茱莉雅突然斜嘴一笑。看来她似乎拥有改变男人的影响力。她以近乎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哈瑞德,却发现他的表情突然改变。哈瑞德依然瞪视着通往国王寝宫的大门,但就在茱莉雅的眼前,哈瑞德平常那种冷静愉快的神情,完全被一种前所未见的全新情绪所取代。她不禁皱起眉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全新的哈瑞德。她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力量、决心,以及一种坚忍不拔的强大意志,然而同时也隐藏了一股恐惧。在那一刻里,茱莉雅了解到哈瑞德对鲁柏特心存畏惧。那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哈瑞德又再度变成平常那个冷静沉着的人。他转头对她微笑,眼中流露出的那股慑人愤恨,当然也只是出于她的想象。
「现在,茱莉雅,」哈瑞德开心地说道。「恐怕我必须去见父王了,不过我想见完父王之后,到我率领部队进攻前应该还有一点时间。你何不一个小时后到我房间来,和我一起共度天亮前的时光?」
「好呀,」茱莉雅道。「当然好。哈瑞德,我……」
「你在担心鲁柏特,对不对?」哈瑞德道。「不用管他,亲爱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他,等我们结婚后。如果你不想,甚至不需要再和他交谈。事实上,这样或许比较好。鲁柏特只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茱莉雅。老实说,我一直不懂你看上他哪一点。不管怎样,等我们和父王开完会后,他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破晓时分才会再度出现。不管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鲁柏特都不是个英勇的战士。」
「他在上一次斗剑中击败了你,不是吗?」茱莉雅话一说完,立刻后悔。
哈瑞德冷冷看着她。「他运气好,学了一些新把戏,如此而已。下一次……」
「等一等,」茱莉雅突然眯起双眼。「我错过了什么?还是你刚刚真的提到鲁柏特天亮时会与我们一起出战?」
「他当然要出战。」哈瑞德道。「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也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他根本已经筋疲力竭了!」
哈瑞德冷冷耸肩。「他别无选择。鲁柏特、父亲和我将会率队迎战恶魔,这是我们的责任。毕竟,如果王族不身先士卒,底下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出阵,是不是?虽然只要我出马,鲁柏特有没有上阵根本无关紧要。我才是长子。我才是他们将会跟随的领袖。」
「他会来的,你很清楚这点。」茱莉雅道。一股冰冷的愤怒仿佛熟悉的斗篷在她身边成形。「鲁柏特知道自己的职责,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可恶职责,他不是个懦夫。」
哈瑞德发出刺耳的笑声。「鲁柏特一直都是个懦夫,他晚上一定要点蜡烛才敢睡觉!」
茱莉雅转过身去,走上台阶。哈瑞德立刻追了上去。
「茱莉雅!你要去哪?」
「我要去见鲁柏特。我要和他谈谈。」
哈瑞德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在台阶下停下脚步。她用力挣脱,手掌移动到剑柄上。
「离我远点,哈瑞德。」
「不,茱莉雅。」他坚决说道。「一切都太迟了。你已经作出决定,不能反悔。」
「不要太肯定了,哈瑞德。」
「喔,我想我可以肯定,亲爱的。你真的以为,当鲁柏特发现我们两个交往到什么程度后,还会愿意接受你吗?」
「我以为他死了!」
「我想对鲁柏特来说并没有任何差别。他一直都很……传统……在这种事上。面对现实吧,亲爱的。你为我铺好床铺,这辈子都必须与我共眠。忘掉鲁柏特,你将会成为我的妻子,茱莉雅,身为我的妻子,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茱莉雅突然顶起膝盖,哈瑞德立刻向后跳起,气喘吁吁地闪在一旁。茱莉雅把他留在王座前,加快步伐,几乎是一路奔跑地冲到鲁柏特离开的大门前。她非常清楚如果不趁这个机会与他交谈,鲁柏特将会抱着自己完全不在乎他的想法踏上战场。她不能让他带着谎言前去赴死。
她冲出议会大殿,踏上通往国王寝宫的走廊,没过多久来到国王寝宫外,在门前伫立片刻,沉静思绪,然后轻声敲门。没人应门,她握住门把,却无法转动。她用力捶门,接着大吃一惊,只见门上突然浮现一颗眼珠,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茱莉雅看着眼前这颗发光的金属眼球,不由地浑身颤抖,体内所有本能都在叫她拔腿就跑,但是她仍站在原地,鼓起勇气直视对方。
此门不通。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你必须让我进去。」茱莉雅微微颤抖地道。「我有事要见国王。」
只有哈瑞德王子、鲁柏特王子,以及大魔法师可以进入。冰冷的声音说道。对其他人而言,此路绝对不通。立刻离开。
「我一定要见国王!我有要紧事!」
立刻离开。
「可恶,让我进去!」
茱莉雅伸手拔剑,一簇耀眼的火焰随即将她震倒在地。她摇头晃脑,爬起身来,双手刻意远离长剑。门上的眼珠冷冷地看着她,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丝毫没有半点人性。
离开,冰冷的声音说道。立刻离开。
茱莉雅无助地看着眨也不眨的眼球,转身走回走廊上。眼球看着她离开,然后缓缓闭起,沉入门板中。茱莉雅慢慢走回议会大殿。不管约翰王要和儿子与大魔法师谈些什么,总之都是重要到必须设下如此强大的屏障法术的事。她只能晚点再找鲁柏特谈话,没有其他办法。
她必须和他谈,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
◇◇◇◇
南翼无尽的黑暗深处,一扇密门缓缓开启,达利尔斯大人自护墙板内走出,步入走廊。他谨慎地打量四周,宽敞空虚的走廊向两边延展开来,寂静、寒冷而黑暗,完全没有动静。达利尔斯慢慢露出笑容,关上身后的密门。密门无声关闭,没在墙壁上留下任何痕迹。附近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方的一盏狐火磷灯,但由于达利尔斯十分熟悉黑暗的环境,所以这点幽暗的光线已经足以照亮整条走廊。他不安地看向周遭,十分不习惯离开狭小通道,进入如此宽敞的空间。他在墙边躬身蹲下。华丽的衣服已经破烂肮脏,宽松地挂在他瘦弱的身体上。由于短时间内消瘦太多,他的皮肤斑点满布,苍白恶心,松垮垮地垂在骨骼外。没有任何贵族和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