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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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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未“反正”出个所以然,我爹便没了性子再听我说下去,摇了摇头,他便出了门。
我独自坐在床榻上发了会儿呆,躺下后脑子里昏沉沉。
那日我在师府,问过英景轩“万世流芳茶”和“一生情醉酒”一事后,心里便隐隐觉出什么。自此后夜里,每每有梦境涌来,虽是零碎,但却比以往清晰几分。
这夜入梦有十里绵绵清柳,柳树下,我好奇地看着青衣公子,他一手拿着桂花酿,一手拎着一只手掌大灰猫递给我,问:“你连名字都没有么?”
那灰猫仅有数日大,躺在我怀里,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又惊又喜,逗弄了好半晌小猫,这才讪讪道:“从前事情我忘了,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儿。我觉着这处景致挺好,日后你就唤我柳遇吧。”
柳遇,柳下相遇。
这个梦做得我很是怅然。梦中场景清晰得好似一言一语就响在耳畔,以至于我第二日清晨醒来,仍觉十分疲懒,不愿起身。
我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又欲再睡个回笼觉。
我爹说对。
我素来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人。我觉得,既然我能在朝堂上,装三年多糊涂,如今在景枫面前,再装一阵子糊涂也不为过。
我虽没忆起从前事,但我大致晓得,景枫为何不跟我提及我就是柳遇。
五年前北荒之战,与如今朝廷纷争有诸多瓜葛。一场争战下来,我是为数不多幸存者。倘若曝露是我是柳遇身份,势必我又会被卷入朝廷党争之中。
我迷迷瞪瞪地又睡了一阵。
恍惚间,好似身在尚书府,又好似身在一间青竹精舍。
温温凉凉手在我额头一探,梦里人声音好像浸在水里:“好好儿,怎么烧起来了呢?”
我想答他来着,可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那人又道:“你是又跑去军营瞧我了吧?我昨夜议事议到深夜,回营帐时,听人说夜里有个小兵抱着一只猫,冒着雨来找我。”
我垂下眸子,不置可否。
而那人却拉过我手笑了:“你放心,等我将这场仗打完,日后我便带着你过好日子。玉衣华服,锦绣罗缎,玉器珠宝,天底下最好东西,我景枫都能给你。”
听了此言,我恍然一惊。打了个激灵便从床榻上坐起。
屋子里光线暗暗,桌前坐了一人正持着茶盏,诧然瞧着突然转醒我。
隔了这么多年,英挺轮廓依然未变过,恰似梦中人。
我愣了愣,便怔然唤道:“景枫?”
第53章
听了我这一声唤,屋里坐着人却是僵了僵。
过了半晌,穆临简才将手边茶盏放下,走到床榻边来坐下,问:“发梦了?我瞧你睡得不踏实。”
我这会儿脑子里还有点糨糊,虽然心里明白眼前人与梦中人,实际上是同一个,可看着跟前穆临简,再想起从前景枫,心中不免惶惶。
我含糊应了一声,又往窗外瞧去。
天沉沉得瞧不出时辰。
这几日入秋,连着下了好几场雨。中原腹地,芸河水势渐涨,又有秋汛消息。
往常有秋汛,便派芸河驻军去修修堤,加加防。可今年不比往年,朝堂动乱将发,芸河那处一干将士也应随时候着,进京勤王。
所以遇上这个当口,莫说昭和帝,连英景轩亦是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
也因如此,穆临简身为师和二皇子,竟还能抽出空来守着睡大觉我,这让我十分感动,不由地体贴他两句:“怎么想着过来了?得了空闲,你应当好生歇息。”
穆临简端然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蹙了眉,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我瞧着他这一副严穆姿态,暗暗在心里提了口气。
穆临简眉间笼了一层雾,为目色罩上几分郁气,仍是十分好看。
他定定地瞧着我:“前阵子你在天牢里住着,我唯恐隔墙有耳,所以没问。你现在老实跟我说,你失踪两年余事情,你可是想起来了?想起了几分?”
我竖着耳朵听他问题。听到这里,心中一紧,连连摇头说:“没想起来。”
然而说谎骗人,绝不可全盘否认,需得掺杂三分真。于是我又道:“但我倒是隐隐记得一些片段,可这些片段模模糊糊,且又是我与大皇子过往,因而我也并未去细想。”
语罢,我又往穆临简跟前蹭,讨好地望着他,说:“你别跟我计较这个,成不?”
显见得穆临简并不是那么好骗。他皱眉看了我一会儿,忽地道:“哪怕你已经滴水不漏地将往事想起来,你若想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也是做得到。就像你晓得我会拦着你娶云鹜,为了将她纳入沈府,便在我跟景轩面前装傻充愣。”
我讪讪朝他笑了笑,忙道:“我也是黔驴技穷,临到头支出一招。没想到竟将你们忽悠过去了。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其实说起来,我也并没有忽悠他。
我真是没将往事完全想起来。我只不过是猜到自己便是柳遇而已。
穆临简不让我知道这个事实,有他道理。
我瞒着他不说,自有我道理。
然而,两人心中明明都心知肚明,却又不能摊开了讲,所以气氛不免有些沉郁。
穆临简在床头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既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他是这个脾气。
即便心里有些生气,也要在我床榻边守着。可又因心里有气,他守着是守着,又不爱搭理我。
我一时间很是无趣,在心里寻摸了半天话头,才问:“什么时辰了?”
此时,窗外已然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穆临简朝窗外看了一眼,淡淡答道:“未时了吧,你睡得久。”话毕,他又继续沉默坐着。
我本也是有些气他不告诉我,柳遇便是我事情。
可见他就这么闷闷地将我守着,心中郁闷便不知不觉散了些,须臾竟觉得有些好笑。
我叹了一声,将将想掀开被衾要下床,穆临简却是被我这个动作一惊,转过头来问:“你要做什么?”
我一愣,笑道:“我想去倒口茶喝。”
穆临简见了我笑容,却是不大痛快,大概由于我二人明明在赌气,我忽地露出个笑容,显得我不太将他当回事儿。
他皱了皱眉,却说:“你坐着,我去给你倒。”
我想我不过是刚从天牢里出来,又没生什么病,他这么样,却是将我照顾得有些过头。
不过我也没忤逆,点了点头。
穆临简倒也细心,摸了摸茶壶,大概觉得水凉,又拎着茶壶出了房门。不多时,先是有丫鬟进屋帮我打水。穆临简回来后,除了茶水,还端着一碟粥,几盘小菜和点心。
看了我一眼,穆临简将粥和菜往桌上一摆,淡淡道:“起来了就吃些东西。”
我心里不由觉得十分好笑。
还在北荒时,景霞便提起曾有一次,有个姓周书生曾跟柳遇,咳咳,也就是不才在下提亲,景枫知道了以后,气冲冲地出去就把周书生打了一顿,回来后,三天三夜没跟我说话。
我觉摸着,当时景枫赌气模样,应该跟眼下穆临简这副形容如出一辙。
我用膳时候,他仍是没理我,闷闷在桌前守着,见我光挑肉吃,便冷着一张脸将肉菜移开,又将蔬食推到我面前。
我这会子又在心里寻摸话头,想了好半天,倒真是在心里记起一个困惑,不由地便问道:“对了,你既是二皇子,那景霞是你亲姐姐,岂不是公主?”
此问一出,我心中便又是一跳。景枫皇子身份,本就是他心里一个疙瘩,我现在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岂料穆临简听了这问,却并没跟我计较。他默了一阵,淡淡道:“不是。我娘亲之前,已经有了夫婿,她是我娘亲和景叔女儿。”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景霞生父,凌妃前夫竟是姓景。这也难怪他当年在北荒,直接去掉一个“英”姓,径自换作景枫。
想到此,我心里又起了个念头,不禁说道:“那当年你若不使那倔脾气该多好,这样你在宫里住着,长大了便是二皇子。我是尚书沈家闺女儿,也够格给你做皇妃了。”
听了此言,穆临简忽又揶揄一笑,道:“自然够格,你眼下不就是大皇妃?”
我听出他语气间有几分薄怒,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便是要凭着自己尚书沈家身份嫁去宫里,我也定然是要嫁给你,别人我都不想嫁。”
听了我如是说,穆临简笑容仍挂在脸上,只那几分揶揄褪了不少。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出生那年,父皇还不是皇上。民间寡妇和私生皇子,自是怎么也不能入宫为妃。因先帝一直将此事拦着,父皇也是即位时候,才将我带进宫。那年我六岁多,身份见不得人,所以我最开始一直是大皇子伴读。”
“后来两年过去,父皇南下去南俊,只带了我与景轩两人和一干护卫。当时本是说回京以后,便恢复我身份。岂料刚一回京,我便听闻我娘亲去世了。”
“所以我也不是使倔脾气,而是娘亲去世后,真是在宫里呆不下去了。”
我说他使倔脾气不做这二皇子,只是信口而出,却没想到他真会认认真真地跟我解释。
哪怕眼下他说得从容淡然,可我晓得,他当时心里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我心里有些酸酸涩涩,想安慰他几句,可又怕安慰地不着调,只说:“嗯,呆不下去便不呆了,我以往也常常在尚书府呆不下去,时不时便要逛一趟青楼……”
话一出,我便慌忙住了口。果然凡事都有个寿限,我最近天天想事儿,天天琢磨,终于……脑子用坏掉了。
穆临简抬眼又将我看着,喉结一动,终是道:“我与你说这些,是因我不想事事都瞒着你。若我有事忍在心里没说,那也只是一时,也是……为了我们好。”
我听了这话,愣了好半晌,才觉出他这是在冲我道歉,解释他为何不与我说我就是柳遇事情。
嗯,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件事我还真不能就此作罢。
然而表面上,我也并未提什么,而是堆出一幅笑颜道:“你一向是为了我们好。”
穆临简看了我一会儿,忽地起身,从身后将我拥住,他头埋在我脖间,闷闷道:“别离开我。”
他身上气息热烘烘,胸膛厚实,怀里十分舒适。
我还未等我答他,他忽又添了句:“别太搭理皇兄,别、别跟莫子谦走那么近,别整日去天牢找宋良唠嗑,史竹月这些人,你就更别理睬了。”
听了这话,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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