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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普宁、孔哥都举起了手。
“就这么决定了。”杜砚对桌上的每个人说,“我们假期就去朗天音乐节,在那里住几天。”
何征对这个活动及其期待,虽然不是海滩音乐节,虽然他也只是“因为有空所以跟着一块去玩的”。
“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吉他,”阿宽说:“可不能像上次那样让航空公司的拖运把它给砸了。”如果他的吉他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如意变化,他肯定会把它时刻揣在上衣口袋里。
杜砚抽了口烟,不予置评。何征知道他是不可能看到杜砚像二十年前那般模样,站在台上唱歌了,但是就在这烟雾缭绕的瞬间,他们坐的很近,觉得什么美好的事都有可能在下一瞬间发生。
何征和杜砚他们没和大多数年轻观众一样睡在帐篷里,他们住在主办方安排的附近酒店的标间。何征和杜砚在一个房间,因为林普宁和阿宽“太吵了”(他们夜里总要一起拿着平板电脑打游戏刷分),而孔哥和余叔都是带着老婆一起来顺便度假旅游的。
到达朗天音乐节所在的旅游城市,他们安置好行李,就围坐在酒店后花园的草坪上喝了几罐啤酒,谈论了一会儿演出的事,何征认真听着,没插话,把两根烟变成了烟头。
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十点了,两人轮流冲了澡躺在床上。何征闭上眼睛快有半个小时了,杜砚那边一点动静也没。他轻轻翻了个身,转过来看着杜砚躺着的方向。
“你还没睡?”杜砚突然开口说。
“啊,没。”
“睡不着?”
“嗯。”
“那……聊会儿?”何征借着黑暗试探性地说。
“聊什么?”杜砚盯着天花板说:“你为什么搬过来?”
“啊?”
“现在新房那么多。”
“地段挺好的,”何征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一边回答着一边组织着措辞:“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交通方便就行,与其住在几环外的新房,还不如市里的旧房住着舒服。”
何征感觉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就随口问:“那你呢,为什么一直住着?”
“顺其自然,习惯了。”
“你以前也像阿宽那样唱歌吗?”
“嗯。”这个含糊的回答给了何征一点鼓励。
“唱什么歌?”
“普通的,就是普通的歌。”
何征想起杜砚在电台采访中说,他不喜欢给音乐分类,把每首音乐一定要归到某个名目下去。
“那现在怎么不唱了?”
“自然而然,不唱了。”
说完后他们都恢复了沉默。
“睡吧,晚安。”杜砚的声音轻了下去。
“晚安。”何征也轻声附和,透过黑暗看着他,心里想着:做个好梦。
之后的数小时里何征都没有做梦,但他感觉这样的睡眠也十分舒服。他真希望一直在这个房间里住下去。
到了音乐节的第二天,阿宽在台上唱了几首民谣,接着是孔哥带着吉他上场,林普宁坐镇鼓后,杜砚站在键盘边,舞台边上一棵大树的树枝正好微微遮住了他,造成了若即若离的效果。树下淡定坐着的是余叔。
大多数观众在杜砚出场后都喊着他的名字,陪他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或者从音乐节宣传海报上看过简介的,甚至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才知道的,那些观众,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杜砚,唱一个!”
“杜砚,这次是爵士还是电子?”
最初是有力的鼓声。孔哥手上的吉他也开始响起,接着是杜砚的键盘演奏进入。这样表演了几分钟后,台下一些年轻的观众开始疑惑。
“怎么还在调音啊?什么时候调完开始唱啊?”两个女孩抱怨着。
“你不知道吗?杜砚早就不唱歌了。”旁边一个男人大声科普说。
两个女孩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点点头,从她们的表情何征就知道她们完全无法理解这表演的可看性。
演出过了十分钟的时候,何征注意到一些观众已经开始散去,留下的大多是“能听杜砚弹会琴我这票价也值了”的死忠。他从旁边转移到了更靠近杜砚的位置,看到他仍在面无表情地弹奏着,仿佛在他的空间里只有几种乐器演奏的交汇,别的都不存在。
表演过后,几个人上了主办方准备的面包车。林普宁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杜砚坐在后面,没有抽烟。在车上的时候,何征好几次都试图说些什么,但总觉得鲁莽地打破这份平静让人更不好受。
第5章
那天夜晚他们在街上散步,最后进了一家叫“印”的音乐酒吧。
时间还早,吧里人还不多,杜砚一进门就被老板认出来了,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老板拍了照,说要传到酒吧的微博上去。
何征看了一眼老板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杜砚正低头喝着一杯水,身后是被灯光照的发红的吧台。而照片上最亮眼的地方是杜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铂金戒指,极简没有花纹装饰的款式。何征看过一些网友的分析,但都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只是知道这戒指是他这几年才戴上的,以前并未出现过。
而据何征这个月以来的观察,杜砚身边并无对象。
趁杜砚去卫生间的时候,何征半开玩笑地问了余叔戒指的事。
余叔还未开口,阿宽的话插了进来:“你不知道,杜砚老神秘了,我们几个都问过他,可他也没说到底是怎么个来头。”
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何征趴在窗户边看到杜砚如平时般早起,正在院子里浇灌植物。
“这种的是什么?”何征换了身运动服下楼走到杜砚身边打了个招呼后问。
“是石榴。”
“都是石榴吗?”
“就三棵,其他是别的。”
“现在正是吃石榴的季节吧。”
“嗯,都被院子里的小孩给摘光了。”
“能吃吗?”
“有两棵还行,有一棵是酸的,”杜砚扬起了脸,突然说,“我画了石榴的画,你要不要看看?”
何征看到的石榴,不是一幅,而是很多。
何征在网上看过几幅杜砚的画。那是林普宁用手机拍下来发在微博上的,那时何征才知道杜砚平时喜欢画画,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画的还不错。
“我喜欢画画时的感觉,在画什么,画的怎么样,姑且不谈,我喜欢拿着笔在纸上一点一点画出来的感觉,感觉自己就融入到画画的过程里去了。”杜砚在以前的采访中是这么说的。
杜砚轻轻地把那些画拿到客厅,有一些是用在美术馆买来的画框裱起来的。
日光照耀下的石榴、处在墙角阴影中的石榴、处在幻境般的蓝色背景中的石榴、和其他水果堆在一起的石榴……
还有一幅,是在海边浅滩上的石榴,也是所有画中唯一一幅果实完全裂开的,红色的晶莹颗粒碎了一地。
“你喜欢吃石榴吗?”何征问。
杜砚的眼神也停留在了那幅画上,他摇了摇头。
“这是很多年前画的。”
“你画的这么好,都可以出画册了。”
“我是不会出书的,就是随便画画而已。”说着,杜砚镜片后的眼睛变得寂寥起来,他把摊在桌上的画都整理了搬回房间。
咱们去看画展吧。在酒桌上这么提议的,是杜砚。
“星期五?”何征一边用手机查着日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他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他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
“哦,星期五的话我可以去。”何征装模作样地回答。
“我那天大概也有空。”林普宁说。
“那到那天见。”
“那个画展,是什么样的?”何征一边吃着藕片一边问着。
“画展,就是画展,好像是20世纪山水画,都是一种说法,去看了就知道了。”杜砚说着,注意到何征杯里已经空了,就再一次给他斟满。杜砚本身不怎么喝,但何征觉得看杜砚倒酒也是件伤心悦目的事:他将绿色的酒瓶提的高高的,瓶身微微倾斜,酒汇成一缕细流被注入透明的杯中,酒瓶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那天中午一起出发去美术馆的只有杜砚和何征,至于林普宁,杜砚用一句话带过了:他跟孔哥半夜去夜市吃鱿鱼吃坏了肚子,现在正在医院里痛并快乐着。
何征想到上次喝酒时林普宁提过,他家附近的三院新来了一批护士长的都不错。看来这回他是去身临其境了。
杜砚走在前面,抬头仰望着路边的行道树,风此时并不强劲,吹得树叶沙沙地舞动着。
他穿着件比较素雅的米色衬衣,何征在一个记者拍的照片中见过与之类似的衣服,不知是否是同一件。
“先去吃饭吧。”杜砚在风中走了一会儿,回过头说。
何征当然没有异议,跟着他进了一家中餐厅。
杜砚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递给何征。菜单上名目很多,拿在手里颇有分量。何征一时搞不清该点什么好,最后还是推给杜砚让他点。
杜砚问了何征有无忌口之后,没再看菜单,就点了几个菜,让服务员下单了。
“你点的好熟练。”
杜砚点了点头,随手提起茶壶给何征满上。
何征看着对面人如此认真地做着服务生该做的工作,把一杯茶倒的刚刚好。
“因为以前经常来,你呢?会做饭吗?”
“会一点,”何征答道,其实他以前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解决或是叫外卖,搬家后就没再叫过外卖了,“如果有交往对象的话就不用自己做饭了。”
“那倒是,如果有一两个人给自己做饭的话就好了。”
“你还打算找两个吗?”
“两个是极限了,还是一个吧。”杜砚若有所思地说。
何征正觉得这话题方向越来越奇怪的时候,服务生把千叶豆腐端上来了。
“尝尝看。”杜砚说。
第6章
吃罢午饭,乘地铁过了几站路,再回到地面上时眼前就出现了宽阔的道路和高耸的建筑。
“这一带,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常在这边和邻居一起玩儿。”
“以前?”
“嗯,那时候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都是认识的。”
美术馆那时就存在了,杜砚解释说。之后规模有所扩大,一次一次的翻修,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这边。”杜砚一边说着,一边带何征进了美术馆的大门。
外面的街道上喧喧嚷嚷,可是一进入美术馆院内便是一片静寂。
院内停着三四辆空着的大巴车,白蓝相间的车身上写有某学校的字样。何征以为是有学校组织学生来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