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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放下心,客栈就在猫耳巷。
下了车,墨菲半倚着墨青,冲撩了帘看自己的范越挥了挥手,“慢走,不送,明儿见~”
范越见他神智还算清醒,只哼了一下,一甩手,叭嗒撂下竹帘,马车得得地远离了。
墨菲慢慢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马车在巷口拐走。
墨青还有些懵懂,身边的人离开后,竟突然觉得春寒料峭了起来。
墨菲转身进门,淡淡地来了句:“你再不长进,我就把你送回去。”
墨青只觉心头一堵,勉强问了句为什么。墨菲回过头,“自己好好想吧,想不明白就更不用留下来了。”不是她狠心,眼下突发的局势,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也就没有墨青慢慢磨砺的时间了。再留他在身边,只会拖累自己,没准儿还搭上他自个儿。
洗漱完毕,墨菲躺在里间的床上,闭目思索着今天见过的人,以及她的应对,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可以预见,明日梁太后那关只会更不好过。
另外,范越也有些奇怪,按理说,初次相见,必定要注意交浅言深的,可他怎么好像不按理出牌?身为现代灵魂,墨菲绝不相信有人会对自己无原无故的好。一见钟情什么的,放在文艺小青年身上还说得过去。范越,绝无可能。年纪不到三十便叱咤一方了,岂会是那种小白?
辗转了一会儿,墨菲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足的墨菲穿戴好,一拉门出来,就被木桩似的墨青吓了一跳。本就白皙的脸似没了血色,眼底泛青,眼白布满红丝,整一活生生的人鬼情未了般地迎上自己的目光。
“一夜未睡呀?”墨菲语气平和,眼底却带些不悦。
墨青垂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看样子还没想透。这样吧,今天不用你跟着了,在家补一觉,睡足了再继续想。”墨菲摇了摇头,“去打水,洗漱后吃早饭,然后你就赶紧去睡。”
墨青心下一颤,乖乖地去张罗了。
吃过早饭,老海子似有预感地出现了。
墨菲淡扫一眼,嗯,才洗过的,头发还未干透,衣服也换过了,胡子也新刮过,瞧着神清气爽了好几岁。双眼泛着光,似乎昨晚过得很“充实”呀。
其实老海子还不到四十,这么一拾掇,立即从大伯降为大叔了。
“你拿着东西吧,墨青今日留守。”墨菲折扇一指桌上的木匣跟茶叶,潇洒地出了门。
老海子打量了一眼有些“憔悴”身子“僵硬”的墨青,想起墨爷的爱好,眸底升起一抹了然,二话没说,捧着东西就跟了出来。
“墨爷,要不要再选些绢?”老海子没话找话地磨着嘴皮子。
“锦上添花就用不着了,他也不差那几匹绢布。”墨菲上了马车,“今天可是场大阵仗,还要靠你帮衬着。”
老海子往车辕上一坐,咧嘴道:“爷放心,老海子省得。嘿嘿,话说回来,爷还真是让某大开了眼界。”
墨菲在车厢里随意歪着,心知肚明他暗指的是什么,也不解释,挑了窗帘瞧着街景,暗暗记下路线。
范越的家,在兴州城已经很拿得出手的了,但与梁府都比不得,更别提北宋那些王侯将相的高门深院了。
随着门房才走到二门,便见范越匆匆迎了出来。“阿问,哥哥来迟一步,快快有请。”
墨菲淡笑,“哥哥与我客气什么,只当来的是自家。”却没想到范越竟热情到“把臂言欢”的程度,手腕上一紧,听到他压低声音,“贵人们一早登门,只等着品兄弟那杯茶呢。”
墨菲对上他的双眸,看出他似另有一层复杂,心中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随了他往里去,嘴上说:“哥哥怕我失信么?”
范越有心提醒,却又知那人的霸道难缠,只得又暗捏了他一把,才松开那细腕,心底的疑惑又加了一层。但眼下也容不得他细想,三尊大佛坐在家中,就算是他往日颇有些急智,今日也不够用了。
已近仲春时节,范越在后园的花厅设了席。
厚厚的毛毡上,主桌旁盘坐着三位,二男一女,正聊着。
“来了来了,这便是昨日那位墨公子,二弟,永能,你们可认输?”梁太后一眼就盯上背光走来的墨菲,双眼便亮了起来。
梁乙埋本是懒得理会姐姐又看上何人,只不过听说是北宋人氏,才动了心思跟来瞧一眼。只没想到,居然竟是如此剔透之人。相貌不是绝美的,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背上,倒像是专为他镀层光环似的。
梁永能第一眼看到那张文隽秀气的脸时,便似嗅到一丝淡淡的杀气。心中疑惑,再细品,竟怎么也寻不到了。他久经沙场,砍杀过无数颗脑袋,那种血腥已经浸入骨髓之中,绝不会感觉错的。只是这样一个干净的人,怎么会……?
墨菲未等进花厅便感受到三种不同的气场,心下默然,看来范越还是刚刚是在提醒自己。感觉到身边人试探的目光,扭脸微微一笑,却听到范越低不可闻地说:“莫笑。”
才一现的笑意便咻地飞了,一时恍惚地想起梁继也曾半真半假地开过玩笑,要自己不许对旁人笑。出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想起他,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又要跳脚喷火了……
手腕上一紧,墨菲回过神,对上范越责难的眼神,状似无辜地问了句:“怎么了哥哥?”
范越却无从说起。噎了一下,“今日贵客多了两位,阿问不会责怪哥哥吧?”
“四海之内皆兄弟,哥哥莫小家子气。”墨菲从容应道,“你且先将那木匣收起,与人看到不好。”
“是什么东西?”范越好奇地问。
“所说是你喜欢的,小弟倒是不知哥哥有这等爱好。”说罢,墨菲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皮。
范越被晃了眼,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爱好竟让他露出这种俏皮的样子。
“墨公子,怎么还不进来呀?”梁太后不知为何,看到那两人似比昨日还要默契,心里一阵纠结。她也算阅人无数,却头一次生出同道中人的共鸣之感,只不知为何这位墨小弟对自己无视得很。
墨菲一抬头,竟见梁太后已经站到了门口。不比昨日,她今天可是特别打扮过的,就算没有凤冠霞帔也是雍容华贵至极。
墨菲抱拳,微微一躬,“见过夫人。”
梁太后有些不满意他的疏离,“不是说一回生,二回熟么,我也叫你阿问好了,你就唤我一声姐姐来听听,可使得?”
梁乙埋诧异地跟四弟梁永能对视一眼,彼此短暂地沟通了一下。阿姐竟似动了真心?这可大大的不妙。
“这如何使得?”墨菲下意识地看向范越,见他果然眼底一沉,于是脑子一转,“在下与范哥哥一见如故,即是兄弟,岂能与贵客高攀?墨问多谢夫人的厚爱。”
梁太后说出那句话后也觉失言,毕竟他一介商贾,就算再喜爱也不可没了尊卑之分,微微一笑,转身回到毛毡上。“快进来坐。这二位是我家阿弟,你唤一声二爷跟四爷吧。”
墨菲倒提折扇,大方地弯了弯腰,“墨问见过二爷,四爷。”
这就是西夏的丞相跟大将军?墨菲只扫过一眼便垂下眼帘。那一身杀气的,便是刚刚试探自己的大将军了,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已经坐到这位置上,看来不只靠裙带关系,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这位丞相,总笑眯眯的,不老不小的红狐狸一只,那大红袍子倒是将他衬得相得益彰。
“阿姐对我说,昨日认识位剔透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夸。墨小哥哪里人氏呀?若是喜欢这里,长住可好?”
墨菲暗笑,到底是羌人之后,这等太极手段照大宋那边的墨客们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怕是有些困难,在下故土难离,此次也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的。若是还不错,日后倒是能常来常往。”墨菲随范越入席,盘坐,“只是路途艰涩,来一趟很是不易呀。”
梁太后美目一闪,“或许不久后就会方便得多,”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连忙往回带,“多走几次就好了,北宋来往的商人也很多。对了,你怎么不在榷场交易呢?”
墨菲脸上适时浮现一抹窘意,“在下自小便没出过远门,此番一来是增些见闻,长些阅历,二来嘛,也是家中出了些小状况,想避开一些。”
梁太后闻言美目一闪,“莫不是娇妻美妾闹腾的?我素闻你们那里,这种事常见得很。”
墨菲嘿嘿一笑,并不接话。此时门口走进一少年,正是昨日醉香楼中那个小倌。铅华洗净,看上去竟才只有十四、五的样子,眉宇初展,清秀有余。
“主子,水已烧开,是否现在送来?”他垂头而进,不敢多看。
“问弟,下面可要看你的了。”范越暗吁口气,梁太后果然多看了那小子一眼。
“如此,小弟就去准备了。”墨菲起身,悠然出门。
不多时,那少年捧着一应茶具随墨菲走进来,另有小厮提着小火炉跟进,还有两个合力抬着长方地桌放于地中间。
墨菲端坐圆垫之上,招手那少年:“好孩子,你过来学着些,日后也能用得着。”
那少年小脸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跪坐于一旁,“公子~”
墨菲瞥了范越一眼,他既如此做,自己也不好辜负了。“你若学会了,也好替我。总不能让你主子一年等我一回,才喝得上这种手法泡出来的茶吧?你放心,很简单的。”
少年扭脸看了范越一眼,又赶紧转回。他没有楼里哥哥们有经验,但也能品出这其中的几分深意。可若是有机会不再回到那种地方,他也是愿意全力一试的。
“好孩子,你瞧得仔细些。”墨菲心有不忍,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执行任务的时候,遇鬼降鬼,遇魔除魔,这样才活得久些。
她爱喝雨前龙井,这里的炒茶还不多见,多是制成茶饼。煮茶时再添加不少辅助的香料,她是极不喜的。就算已经有龙井面世,大多又只是一把茶叶一壶热水,外加些冰片,生生地糟蹋了好茶。
墨菲沉下心,自洗茶开始,行如流水,偶尔轻声低语,告诉他些注意事项。这次带的茶叶,也不过只有五十担的龙井,算不上大买卖,就是全部送给范越,也是使得的。她在江宁买地置房,其实最终图的不过是杭州西湖的龙井,走的是曲线。
白玉一般的细瓷小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