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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听到小伙计进来时喊的是墨爷,好笑道:“这是朕……我义兄,大家唤墨哥就行,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墨菲只好寒暄了几句。
三张小地桌拼成一个长方桌,空出好大片空地,众人围坐,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
原来那人叫吕惠卿,听说他可是王安石的得力助手。还有二个比沈括小几岁的是蔡确跟章惇,才逾三十而立的年纪,另一位比他年长几岁的叫邓绾,再就是与王安石年纪相仿的,叫冯京。
别人还好,但这位,可是让她精神了一把。这就是错把冯京当马凉的那位?连中三元的那位?两娶宰相女的那位?!虽人到中年,眼角有纹,鬓边微染风霜,但确实是一身的风骨。
沈括坐在她左手边,轻轻碰了一下,趁众人谈论之间,低声问墨菲:“那么盯着看,莫非曾是旧相识?还是说,其实是仰慕人家来着?我也不错呀~”其实那冯京比他还大十来岁呢,明知是不可能的。
遭墨菲横他一眼后,才正了正脸色,坐直了身子。
接下来,墨菲就真的是出耳朵听,出嘴巴吃,连右手边的赵顼在桌下戳她的小腿都不予理会。
听着听着,就转到农田水利法上了。想来已是当务之急,马上就要推出了。同时,她也听出来了,王安石马上就快是参知政事了。这可是相当于副宰相了,墨菲也在心底叹息一声,司马光真的要远离朝堂了,连富弼,欧阳修都快了。历史的车轮还是坚定地向前迈着,似乎并没有因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而受到什么影响。
终于赵顼沉不住气了,直接开口:“墨哥,你觉得这农田水利法还有哪里不足?”
桌上立即就静了,墨菲真想踢他一脚。基本上照本扒的,就算有改动,也只是小处之上,这不是给自己上眼药吗?一桌子的新贵能臣,偏要把自己推出来,真是……不收拾不行了!
沈括也盯着她,“请墨哥大胆直言,说错了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们也是经常这样讨论的。”
“这法自然是好的,”墨菲见躲不过去了,抬眼扫了一圈,“只是在下有个小问题。这荒田开垦不易,是不是前三年会免赋?毕竟养成熟田之前,搞不好会亏钱的。”
桌上还是静,连赵顼也没吭声,倒是王安石,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没有好处的事,百姓也不会认可去做的。只是前三年全部都免,怕是不好吧?”
“刚才我一直在私下里盘算,若是三年免赋,倒是可以抽些银钱也去开些荒田。毕竟前期雇工开荒要花费不少……市侩了市侩了,大家莫见笑。”墨菲又拱了拱手,“请继续。”
赵顼闻言点头,“确实,哥说得有些道理。有底子的人家还可以雇人来开荒,那些一穷二白的农户只怕又要望而兴叹了。介甫的心,我是明白,只是要看得再远些,国库不是一天能就充盈的。”
墨菲歪头看了看赵顼,露出赞同之色。他虽有时跳脱,倒还是能放眼于大处的。
赵顼收到她的眼神,立即精神百倍,“介甫不妨考虑一下,第四年先收五成,第五年开始再收全息如何?”
墨菲歪了头,思忖了一下,“实在太穷的,官府也可以借贷,只收取少些利息,多少能弥补些。只是可千万别搞出强贷之事,利息也不能太多,一分息就好,二分就太高了,第一年的收成怕都还不上呢。不过,贫农们只要有田就会有盼头,也会安下心过日子。我可是听说有不少私下放高利贷的,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呢。”
王安石点点头,“这事常有,倒是不得不加以约束才行了。不然流民越来越多,早晚演变成暴民。只是一分息实在太低,二分还有帐可算。就快推出的青苗法就可以借贷的。”
墨菲微微一笑,“先生可知,若朝廷立下二分息,地方上难保不抬出三分来,到时再好的新法也会换来百姓的怨怼。新法一旦公布,以在下来看,最好要有了解透彻的官员下去推行,人选也必须严格把关,千万不能走样儿。若一旦被不法之人寻了空子……势必会引起保皇派的围攻,与变法不利。比如像我这样的人,可能更多关注于新法是不是真的能贯彻落实,别我费了力气开出荒田,后脚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安石本就剑眉高展,闻言又微扬了一下,“多谢墨小哥的提醒,老夫已经有了几位人选。”
“越多越好,不说一州一位也要差不多,才几位实在少些……等宣扬完新法,怕是春耕都过去了,只能等秋季了。”墨菲坦诚地看着他。
王安石哪会不明白?只是司马老伙计带头跟自己对着干,几十年的交情都不顾了,弄得自己手中良才紧缺,很是尴尬。这样一想,脸色就微沉了下来。
墨菲自是瞧出来的,便敛了眉,不肯再多说。这位可是眼里不容沙的,犯不着得罪。
沈括见有些冷场,忙张罗着举起酒杯,场面又热闹起来。
蔡确一直暗中观察着墨菲。开始只是好奇,皆因皇上与之极为熟稔,可他并未听闻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后来则是暗生佩服,那一脸的淡漠,便是对上王大人也是从容不迫。要知道,王大人虽一心为公却性子刚毅火爆,就连他,常接触后,还时不时的有些心怯。
还有,偶尔沈括与之低语一句半句的,还遭之冷瞥。再有就是,皇上似受这人影响甚深。
也曾怀疑过墨菲的性别,那耳珠上浅浅的洞痕应是耳洞所留,只是他多少有些近视,看不太真切,这念头随之又被自己否了。有哪个女人喝酒能这样的洒脱,率性?说得直白些,倒有几分江湖气息。简直就是举手就干,杯落即空,那架势,只会觉得是真男人,纯爷们。
酒过三巡,众人各自捉对侃谈起来,墨菲正好是单只的那个,就悄然离座,来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让那冷风吹进些,好散散酒气。
不想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天也灰蒙蒙的,风虽不大,却也卷进数片翻转着扑上墨菲微有些潮红的脸……
“墨哥此时在想什么,可否告之一二?”
墨菲微愣,怎么是他?回头一看,果真是王安石,就在自己身后,也只离得一拳远的距离,那呼出的酒气,似带了温度一样袭上自己的后颈。也不知他何时过来的。
“看雪啊~”墨菲往前迈了半步,身子已经贴上了窗台,以期离他能远些。
“好大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看来今年的收成会不错。”王安石已有些微熏,看着与自己几乎等高的眼前人,脑子里似有个声音在叫嚣,君生我已老……好在,他的年纪已不是冲动之数。
“正好想得相反,”墨菲回眸,“我在想,不知这场雪又会压塌多少草屋,冻坏多少人,又会让多少人家断了炊。”
王安石眼底一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忧国忧民的心。”
若之前,墨菲一定不会理会他的话,只是她刚刚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脾气却渐涨了。
“这便是先生与我之间存在的思维差异吧?我呢,凡事都先往最坏的方面打算,再找出相应解决的办法。”墨菲不知这时的自己,在王安石眼里已似镀上一层迷离的光晕。
“先生不如先想想眼前的事吧。这大过年的,即便冻死的是乞丐也不吉利的吧?富民强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是开设粥棚,发放棉衣却是容易办得到的。”
王安石侧横一步,竟并肩与她站于窗前,眯眼看着外面纷纷落下的雪片,有些失落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变法难成?”
墨菲有些诧异,“先生一直都很自信的,何来此言?况且我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如何去做。”
王安石有些惆怅地叹口气,“你若也能为官该有多好。”
墨菲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居然跟自己熟到这地步了。貌似前几回,不论是在外面还是他跟赵顼一起去家中,都以本官或老夫自称的。不过,这种感觉竟该死的好,老实说,身为现代灵魂,她还是觉得这样舒服,平等。
不知是不是酒精上脑,她抬手拍拍王安石的肩头,“你可是一面旗,若你这扛旗的都左右摇摆了,追随你的那些人该怎么办?既然这大旗已经扯起来了,那你就做好让风来得更猛烈些的准备才是。”
“真是不懂你,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不明白为何你始终不肯正面于我,我就是那么听不进话的?”王安石看向墨菲的眼神虽有些酒意,却也带出一抹黯然来。“我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认为只要是对的,就应该勇往直前地去做,但是你却让我越来越糊涂了。若非赞同,又何必写出那些东西?若是反对,写出来做什么?”
墨菲摇了摇头,看向外面的雪。“我只是一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尽可能多地想到那些能够影响我成功的阻碍是什么,逐一排除,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当然,若是失败的话,那后果是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也是考虑的。变法是必须要变的,不变,只怕大宋崩溃的日子不远矣。但是变的话,怎么能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这是先生要考虑的。先生的奇才,我一向是佩服的,不欲多说,也是怕影响到先生坚定的心,毕竟治国非我所长。”
王安石眯眼看了看她,“你是说,先把阻碍排除掉?”
墨菲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脑子还是有些晕,只好说:“我现在没法子静下心来想,只是说说我的行事习惯而已,你别硬搬去,毕竟你我的想法不可能一致。”
王安石摇了摇头,“你不是讨厌我这个人就好。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头子吧?”
墨菲听了就笑,虽浅却如傲梅迎雪而绽,令王安石神情顿凝。“先生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先生如今似青松,这纷纷落下的雪便如国情,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经受得住雪压枝头,个中滋味也只有先生自家知晓。菲也希望先生如青松不倒,永屹于风雪之中。”
王安石双眼渐亮,原本因酒意而起的朦胧渐渐退去。忘情之下,按住墨菲扶住窗台上的手,用力一攥,“好,介甫就做一棵傲雪青松。”
墨菲微愣,对上那双凤眼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安石不是重色之人,心底虽一时激荡却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