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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富察氏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十分活泼可爱,人也很机灵。出身显赫,又念过不少书,是皇帝费了大心思挑选出来的。恪宁心里知道这就是未来大清国的皇后了,也觉得十分欣慰。把早就备下的贺礼拿给小夫妻两个,便让他们四处逛逛,还特意叮嘱弘历不要拘着富察氏,让她好好在园子里玩玩。弘时答应着带妻子退下去,不久却又自己单独回来了。
“皇额娘。”弘历坐在恪宁身边的绣敦上,轻轻叫醒闭目养神的恪宁。
恪宁睁眼见他又回来了,笑道:“你怎么不好生陪着新媳妇,老在皇额娘这里闲混什么?”
弘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抿抿嘴巴说:“皇额娘什么时候回宫里去?”
“喔。”恪宁抚平衣襟上的皱褶,冲弘历笑着说:“这里景色这么美,皇额娘舍不得回去啊。宫里面见不到这么好的阳光。”
弘历听她这么说,自己故作哀叹道:“皇额娘一点不疼我们,只管自己在园子里逍遥快乐。怎么不想想我会舍不得皇额娘呢?”
“哎呦呦——”恪宁抬起手摸摸弘历亮堂的脑门,笑道:“我们堂堂的四阿哥,娶了福晋的男子汉了,还学着耍赖撒娇,怎不害臊?”
弘历却一点不觉得羞赧,顺着一抓恪宁的手,便跪在恪宁身边,把头埋进她怀里说:“我就是要把你赖回去,你不在宫里,宫里没趣的很。”
恪宁拍拍怀里的孩子,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回去还不成么?你快起来吧,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真没个规矩!我老都老了,回去了也不能和你们一处玩儿,又能有什么趣啊。”
“不许说!”弘历猛地抬头,点住恪宁的嘴巴说:“不许说老,你不老!以后不许说了!”
恪宁被他吓得一愣,弘历也怔住了,定定的看她,眼睛里波光流转。
“好,依你。我再也不说了。”恪宁淡淡一笑,指了指炕几上一碗冰奶酪道:“你把那个吃了吧,特意给你留的。”
“嗯”弘历答应着起身,端起那碗要喂恪宁吃,恪宁一摆手,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坐起身子说:“你吃吧,我这病忌寒凉。”
弘历笑嘻嘻挖了一匙含在嘴里,又说:“那我们一起回去吧,这就让茉丫头收拾东西?”
恪宁点点头,心底略略不安。
雍正六年五月,弘历的长子永璜出生,这一月又恰是恪宁的寿辰。皇帝新添了孙子,高兴非常。一家子团团圆圆办了一桌家宴。
五月初,皇帝就向朝臣们下旨,让他们咸蟒袍补服,以示对皇后五月十三的千秋节表祝贺之意。以前的任何一位皇后都未曾享此殊荣,恪宁虽还在病中,不得不具表向皇帝表示谢意。众人见皇帝如此重视此次千秋节,忙不迭的往永寿宫来献殷勤。光是福晋公主,各镇国夫人,尚书夫人们送来的寿礼就堆满了东厢。又有各级官员们的请安折子堆了一案。恪宁本来倦怠,但是又怕有那起惹是生非的小人背后说她恃宠而骄,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不想竟又招了风寒,变本加厉的病起来。又兼皇帝对刘裕铎心生猜忌,换了另一位吴谦吴太医,用药后并不见起色。到了五月十三的正日子,恪宁的病反而更重了。气的胤禛立即下旨将这位吴太医上了九条锁,下到刑部大牢去了。
结果这个千秋节也过不得,皇帝只好让朝臣们照常上折子办公事。只等晚上稍有闲时,才来永寿宫瞧恪宁。恪宁还没有休息,拿着一张从云贵快马递上来的祝寿贺表。这是时任云贵广西三省总督鄂尔泰的夫人喜塔腊?殊兰的亲笔。
自从皇帝重用鄂尔泰之后,殊兰跟着自家男人四处跑,根本不曾回过京城,她们本来投缘,可惜常年见不到面。殊兰文笔真好,辞藻优美。不止如此,更隐隐透露出挂念恪宁的意思。比之那些逢迎拍马之徒,这篇简直就是锦绣文章,恪宁正自念得津津有味。
“你又身子不爽,怎么大晚上还对着封信傻笑!”胤禛进来的时候,正瞅见她歪着出神。恪宁抬起脸,笑笑说:“你也不必就因为我病了,把人下了大狱,我这个也不是两服药就能吃好的呀!”
胤禛坐下歇了歇,见她披散着头发,便取过木梳,给她编了一条大辫子,末梢用自己身上的鹅黄绦子系好,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恪宁听了没说什么,只将薄被子往身上又拢了拢。
胤禛想抱起她来,却被她一手拍掉了胳膊道:“你这老胳膊老腿,再摔着了,我就有了大罪过了!”
胤禛一笑,想想也是,便在她耳边说:“摔了我不怕,摔了你我可舍不得了!你起来,今儿我想在你这歇。”
恪宁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么?不让百姓点灯,你这州官偏要放火。没的招惹闲话,你回你的养心殿去吧!我病着,你别来搅我。”说着,自己翻身向里独自睡了。
胤禛见她真不愿意,自己闷闷的,只好又说:“那今儿这生日过得不好,赶明年,我给你做个好生日吧!”
恪宁抬了胳膊挥挥,算作回应,胤禛只苦笑一声走了。
宫里的确不如圆明园,羽裳留下来的独子福惠这一年的病情加重,皇帝遍寻名医给孩子医治。恪宁拖着个病身子还常常守着这个孩子,在他精神好的时候给他讲讲先祖们在关外的故事。福惠很听话,即便病的难受,也从不缺失礼数。小小年纪就很懂得人情世故,因为母亲家族的原因,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愿惹人嫌话。恪宁看他如此,就忍不住想起羽裳,背地里落泪伤心,福惠还会反过来安慰她要保重身体。
就算胤禛和恪宁费尽了心力,到底也没留住这个孩子。这一年的重阳节,孩子去了。给孩子操持葬礼时,恪宁把昔时羽裳送给自己的那把“凤尾”琴放在了孩子身边,权作他们母子相守的情分。恪宁知道胤禛心里最疼这个小儿子,只当他必然如遭重创,却不想他竟仍如往常一样批折子办事,没有一天因悲哀而懈怠。恪宁心里到底敬服了他,也知此时正是那些心存妄念的人们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她本来想来年再搬回圆明园,却断了这个念头,留下来陪在胤禛身边。
冬雪秋霜几度寒,转眼春日又近了。弘历常让奶娘抱着小皇孙永璜来永寿宫。恪宁总是能见到孙子辈的孩子,心情好了许多。她特意拣了几个靓儿去年做的荷包出来,又把很多年前弘晖留下的小荷包小金锁小玉坠子挑了些统统给了小孙孙。逗得奶娘宫女们说,这小皇孙每来一次,皇后娘娘的经年家底就少了一层!
桃花开的时候,恪宁坐在御花园里体会春光。宫人们送来锦盒,里面盛着从山东潍县专门送来的碧纱鸢。这礼物送的别具一格,是为了想让她将忧愁都放飞到云天之外么?恪宁笑了笑,让茉儿帮她放出去,自己展开锦盒底层压着的一张粉蜡笺。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
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少年心啊!”恪宁盯着纸笺上熟悉的字迹。虽然旧日风景俱在,却因为没有了往昔那颗年少单纯的心,所以怎么样,也是回不到过去了。
“皇额娘成日忧烦,真该抛下这些繁缛琐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要真的开心方不辜负这满园□。”弘历踏上假山,来到亭子中央,为恪宁把风兜披上。
这一天的风好,那风筝飞得只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弘历站起来让宫人们把线剪断了。
“这下好了,皇额娘的烦恼都放没了!”
恪宁盯着远去的风筝,喃喃道:“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皇阿玛曾在这里看过放烟花!”
弘历拄着下巴顺着她的目光往远方看,过了一会儿嘴里嘟囔道:“烟花么?转瞬即逝。”
恪宁假作没听清,闭上眼睛休息。
“我想陪着皇额娘,长长远远的……”
恪宁只静静听着,一动不动,就像是打盹睡着了。却只觉这孩子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背,温暖而柔软。
胤禛今天是忙里偷闲,在永寿宫没见到恪宁,又寻到御花园里来,却远远瞅着了弘历在那边。他放缓脚步,心里猛地一突,犹犹豫豫,只觉得自己这么过去,似乎不好,却又不想去想,到底有什么不好。到头来他还是转身回来,生了一晚上闷气。
从端午节的筵席上回来,恪宁就觉得乏得很,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场合已经让她有点不适应了。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发慌。天亮前好不容易迷糊了,不一会儿,却又被窃窃私语的宫人们惊醒过来。
“……万岁爷真气了,说什么太奢靡,不爱惜节俭什么的……”
“这是怎么话说的,往年咱们主子就是摔破那一箱子白玉杯,玛瑙碗,皇上从来也不说什么!”
“指不定是那起子小人多嘴多舌的瞎撺掇的……”
“嘘”一个人过来了,将这些碎嘴巴的小丫头们都唬了一跳!
茉儿走过来压住嗓子冲这几个人说:“你们也忒大胆了,是不想要脑袋了么,主子起身了,还不赶紧伺候着!”
恪宁起身,随意洗洗脸,只把头发绾了绾,喝了口红枣粥问:“这是怎么了,她们叽咕什么呢?”
茉儿赶忙着上了几样新鲜茶点,边掩饰道:“没什么,有几个新选过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恪宁一晒:“你还瞒着我么?是不是说咱们宫里有什么不妥的了?”
茉儿见也掩不住,自己心里也有气,便略忿然道:“也不是什么事,才刚听说万岁爷问及为什么前儿筵席上主子您所用的膳食和万岁爷的一样……”
恪宁点点头,见茉儿不肯再说,便笑道:“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于体统不合之类的话?”
茉儿不吭声,有点不安的看看恪宁,恪宁像是不太在意,掰了一小块茉莉糕放到嘴里。
刚一过晌午,养心殿又下了谕旨斥几个太监所奏的为皇后在钦安殿建道场的事情是有违典制,不合礼法。
宫中一时又是谣言四起,说什么皇后娘娘得罪了皇帝,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