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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黄的肌肤掩盖不住这妇人动人心神的美艳,她呐呐的跟在马车后边,一直注视着恪宁,忽然将头上的布巾摘了下来。
恪宁有点不相信,但是马车渐渐快起来,她再也难以看清楚。而那妇人竟然开始追着马车小跑,似乎想让恪宁看清楚自己。
恪宁一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马车跑起来,那妇人和挡住路的年轻人都逐渐远去,成了天街尽头的小小黑点。恪宁才回过神儿来。
那是云衣啊。那样的一张脸,任谁都是不会认错的。
恪宁此时只有震惊,呆了半晌才从心底里升出狂喜来。她看看身边跟着的这些人,不,她压抑住自己,不敢流露出一点喜色来。她该怎么办?显然,云衣想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云衣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还在京城不逃走呢?
恪宁被一阵阵的兴奋激的快要晕眩过去了,直到马车进入了禁城,她才逐渐冷静下来,思前想后,此时先要把云衣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韶华才是。
她回宫一换了衣裳就想去长春宫见韶华。可是刚出了隆福门她又转了回来。
“不行,不行。”她暗自道。“如此一来,定然让别人生疑。怎么出了趟宫回来不歇着偏要去见懋嫔呢!”她对自己的莽撞摇了摇头。可是这样大事让她实在坐不住,在自己屋子里来回的转悠。觉得因为着急又激动,她偏偏眼目清宁,此时什么东西的看的万分轻省了。她巴不得傍晚快点到来,她好借着去看韶华服药的机会和她说。
结果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就下起了急雨,她更没理由去探视韶华,只得忍下心火坐在桌边用了晚点心。
恪宁出不去,却有人可以随便来。恪宁现在对着大清天子已是半点脾气使不得了,只好乖乖接驾。
胤禛过来一手便将她搀起来,眼望桌上一瞟道:“怎么回来只用些点心。不好,外边刚下了雨寒气重。该让他们做碗热汤驱寒方好。”他一摆手,早有人下去吩咐去了。
“不要费心,我并不饿。”恪宁不习惯他这么温和,也知道他是为别的事而来。
两人落座,恪宁将外裳拉紧些双手交握呆坐着。胤禛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盯着西洋钟的走针。忽然清清嗓子说:“你冷?”
恪宁摇头说:“不冷。”
“那就是累了?”胤禛又说。
“还好,不累。”恪宁说完眼睛低了下去。
“眼睛骨碌碌乱转,想是好得差不多了。”胤禛刚说,宫人已捧着红木漆盘上来,两只汝窑小盅里盛着仔鸡青笋汤。
“还好,并没忘了我的。”胤禛让宫人们下去,端起一盅放到恪宁面前,再给自己来一盅。
“趁热吃了,不准再闹病了。”说着,他把汤匙递给恪宁。
恪宁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见他低头仔细品味那汤的味道时,额头上有了不浅不深的痕迹,她心里却只觉得苦涩。
“月然真的伤着老八了么?”胤禛放下汤匙用明黄帕子拭了一下嘴才问。
“他们俩个从来就是如此。到底伤着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倒是看见月然病的不轻,想着该遣个好些的郎中去。”恪宁避开与胤禩有关的事,只谈月然。
“喔。”胤禛倒也不想刨根问底,点点头:“韶华重秀俱都病着,羽裳更是不能指望。你身子好起来,大小事不要都推给熹妃。她年轻,许多地方不周全。还有,羽裳那个病,还是你来留心好了。”
这话让恪宁有点摸不着头脑,偏要她来留心羽裳的病。难道是交托别人都不能放心么?对于胤禛的话,恪宁一向都是不用猜的,但眼前的处境,他们俩谁都不敢讲真话。
“唉——”恪宁自是长叹:“她看着,左不过是今年的事了。我只是想求,等她的事情出了之后,再办别的事!”恪宁说的隐晦,意思却明白。
胤禛闭上眼睛,似乎不想提起这些事,但事已至此,根本不能逃避。
“放心,朕会等她!”他念叨了一句,起身走了。
恪宁长出一口气,心放下来一点。等着明天再寻个借口去见韶华。结果晚上敬事房太监来传召她去养心殿。恪宁好生意外。虽然今天两个人没有冷眼相对,到底也不是和和顺顺举案齐眉。皇上这就要……恪宁几乎觉察出自己脸上的尴尬之色。沐浴之后换了新衣,她也不用遵循嫔妃们的那一套,只是坐了小辇去的养心殿。
胤禛还没歇息,在书案上批折子,让她就在旁边坐着等。恪宁不习惯,只好从百子阁里抽出一本书来,凝神静气的看着。结果子时已过,胤禛依然忙于朝务,恪宁翻完了一本《黄帝内经》,已是困的抬不起眼皮了。
睡意袭来,他却过来了,蹲在恪宁身前,伸出手摸她的脸。恪宁惊醒,睁眼看他熬得干红的双眼。
“这些天到了后半夜我就觉得头脑昏沉,但是今天你在,果然好了许多。”胤禛缓缓道,起身拧了个热毛巾把子亲手给恪宁擦脸。
恪宁木着身子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温柔的触摸,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为她解衣,松开发髻,抱她倒在床榻之上。她才茫然道:“你不想烧死我了么?”
他充耳不闻,只是将头抵在她胸口上。不一会儿,竟然沉沉睡去。
恪宁也困,但是迷迷糊糊中睡的很不踏实。
近天明,忽有人在外轻轻叩窗棂。一个太监道:“万岁爷,万岁爷?”
胤禛和恪宁同时醒来,胤禛半起身道:“什么事?”
“今天并不是朝会的日子,也许他想多歇歇。”恪宁暗暗想。
“储秀宫贵妃娘娘才刚咯血了,急着传太医,但宫门下了钥,请皇上娘娘的旨意!”那太监在外道。
胤禛赶忙穿衣下地,恪宁听了早挺身坐起,三两下就穿戴好。因那雨还没停,她便披了个风兜冲那太监道:“还等什么,快传太医啊!”自己也不顾胤禛,先往储秀宫来。
一进储秀宫院子,便见上下人等俱都慌作一团。恪宁几步进来正看见一个小丫头将那沾染血迹的帕子丢出来。恪宁扯住她将那帕子夺下来,见上面斑斑泪痕染着红色。骇道:“这还了得!”
她来至羽裳病榻前,但见她唇色发青,双眸紧闭。恪宁捏着她细弱腕子,只觉得脉息浮软,飘忽如游丝。
不一时胤禛也赶过来,御医诊过脉之后,面露难色。
胤禛在外间听着御医报上方子,又仔细询问。恪宁只在里间一眼不错的盯着羽裳。也不知多久,羽裳方缓过来,似乎醒了,似乎又像是在做梦,不停用手攥那锦被。
“羽裳,羽裳你怎样,好些么?”恪宁把脸凑过来呼唤她。
羽裳半开着眼睛,神情涣散,四下里寻觅。
恪宁赶忙抬头叫:“皇上,快来!”
胤禛两步跨进来,俯身握住羽裳的手。
“皇上!皇……”羽裳仰着头,喘了几口气,费力道:“皇上,绕过我们……”
“好……好,你别担心,朕不是真心要责罚你哥哥的!”胤禛攥着羽裳,声音打着颤儿出来。
羽裳艰难的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似乎很疲惫,但强撑着伸出另一只手来摸恪宁。恪宁把手给她问:“你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拿!”
羽裳已然说不上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倒气。急促的喘了几下之后,将恪宁的手和胤禛的手拉到一起说:“这世上容不下三个人,我……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生过。不能,辜负了……”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再没力气,手一松晕了过去。旁边宫人们忙上来喂几口参汤,过了一会,她方才上来几口气。却怎么也不能说话了,只是迷迷糊糊。时而做梦,在梦中哭咽抽搐。
胤禛与恪宁坐在一旁,整个上午没有一句话。待羽裳平静一些,胤禛才起身离开了一会儿。晚上来,见恪宁依然在,两人便又守在一旁。但羽裳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恪宁坚持了大半个月,每天都在她这里守着。以前,她从来不觉得羽裳有这么重要,甚至时常故意避免见到她。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时间停下来,就算羽裳只是这样昏迷着,但只要她还活着还喘口气,恪宁就觉得心安。
胤禛一面顾虑羽裳的病情,一面对待年羹尧却是毫不手软。群臣纷纷上疏奏议,他也就顺水推舟将年羹尧削职押回京城会审。
几场雨之后,秋日已尽,天转眼间就冷了。刚入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场雪,银白万里,绵延不绝。恪宁在储秀宫里呆了一整天,常常给羽裳念念传奇小说上的故事。她固执的认为羽裳虽然不醒,但是心里是什么都知道的。所以要经常和她说说话才好,免得她寂寞。傍晚的时候她实在太累,就回永寿宫眯了一会儿。竟然还做梦,梦到小时候她和如宣在莲花池边唱歌,如宣给她讲故事的情景。
晚上她照例将晚膳多带一份给羽裳,摆在为羽裳新制的一张螺钿桌上。她细心的摆好碗筷,自言自语道:“你看,今天的烧鹅做的很鲜嫩。还有这碗面疙瘩汤,是我让她们专给你做的。你从小在南边肯定没吃过这样的。”
“恪宁。”
一声轻唤响在背后,恪宁一顿,恍惚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看躺着的羽裳。羽裳一动不动,并没醒转。恪宁走过来,像往日那样帮她整理鬓发,摸摸她的脉。手刚触到她面颊,却觉一片凉。恪宁唬的定在原地不敢动。
恪宁特意吩咐过要整日将炭火烧得很旺,就怕羽裳会觉得冷。
恪宁犹犹豫豫的伸出手,用手背探探羽裳鼻息。她期翼着自己能感觉到什么,但却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没有。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停了下来。恪宁觉得自己的心也不再跳动了。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日子。两天前,皇帝刚刚颁布旨意,封她为皇贵妃。
可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在恪宁和胤禛都不在她身旁的时候。
故人·故事
年妃停灵,宫中的女人们陆续而来。年家此时如同岌岌可危的悬崖孤石,随时可能崩塌坠落。朝臣们给年羹尧定了各种各样的罪状,足有九十二条之多。所以往日那些在储秀宫奉承钻营的人们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