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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含笑道:“有劳钟大人挂念,本婕妤已经大好了。”
钟钟承昭道:“即这样,便是臣等的福气。”
他说完这句,便沉默的坐着,我等的心里焦躁不安,便婉声道:“钟大人来探视嫔妾,不知可是家里有什么要紧的话?”
钟钟承昭微一怔,回道:“没有什么要紧的。岳丈大人偶染小疾,不便面见娘娘,又为着进宫探视机会难得,因此让微臣前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要嘱咐示下的。”
我顿时揪起一颗心,仓皇问道:“父亲怎么样了?要紧吗?医官怎么说?”
钟承昭缓缓回道:“娘娘勿需担忧,岳丈大人延医问药多时,已经好多了。”
我吁出一口长气:“父亲虽然体壮,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二哥在边地戍守,家中没有男丁,一切都仰仗钟大人操持周全。”
钟承昭接过棠璃奉上的茶盏,微笑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娘娘放心。”
我抿着酸梅,又问道:“二娘进来身子如何?她常惯操劳,终究对调养无益。”钟承昭笑道:“娘娘多虑了,二娘也只在岳丈身上下功夫,家里的事毕竟不用她亲自动手。况且还有姨母。”
说起三娘,我蓦地回忆起进宫前,媜儿那张怏怏苍白的脸,忙微倾了身子问道:“媜儿现在如何了?”
钟承昭放下茶盏,叹道:“五妹大病初愈,急煞了一家人,近来也才缓缓将息过来。”
恰好锦心从云台馆送东西回来,见钟承昭说起媜儿一拖至今,失声道:“我的天神,五小姐为了那人居然病到如今?姑爷,你可别是哄我们的!”
我瞥了锦心一眼,锦心忙捂了嘴站到一旁,钟承昭别有深意的看着我:“娘娘进宫之后,越发有天家仪态了。”我笑道:“钟大人别说客气话,锦心这人就图个说话敞亮,也不过过脑子,说到底都是无心。”
钟承昭凝视我道:“娘娘说这些话,是不是又要以为微臣会在姨母面前添油加醋?”
我忆起胎记一事曾对他的误解,想必他也为此事郁郁难平,又想到他虽然表达感情的方式激烈了些,究竟对我也是很好的。便带了几分歉意道:“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见我改口叫表哥,显然是服了软,神情徐徐柔和下来,半晌轻声道:“他……对你好吗?”
我心知钟承昭所说“他”是指萧琮,又见他似有情动,正不知道从何说起,恰巧棠璃上前为我揉捏肩背,便舒展了身子眼波流转道:“表哥看看慕华馆的陈设配置,再看看棠璃锦心的吃穿用度,自然知道皇上对我好不好了。”
棠璃今日刚巧穿着一袭新裁的淡红素罗裙,双环望仙髻上插着粉粉的珠花,耳尖一对明珠铛随着捶打的力度而摇曳,手腕上也套有一个金镯,此时听我说起,抿嘴笑道:“娘娘别拿奴婢们打趣,姑爷是真关心娘娘呢!”
又对钟承昭说:“皇上对娘娘十分宠爱,姑爷回去请告诉老爷并夫人小姐,奴婢们在宫里,不能回靖国府伺候老爷,必定全心全意服侍娘娘,以报答老爷大恩,请老爷放宽心!”
钟承昭呐呐的,低声道:“也是,我也知道皇上必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见他蹙眉低语,情不自禁,只恐他有失仪之态让人看了笑话,忙岔开话来笑道:“算起来长姐生产之日就是这几天了吧?”
钟承昭脸色蓦地一暗,沉声道:“娘娘记性真好,就是这几天了。”他顿一顿,又凝神望着我的小腹说:“听说娘娘跨门有喜,也有两三个月身孕了吧。”
我面颊微微发红,整理衣袖遮住肚子,掩饰笑道:“正是呢。”
一时寂然无话,似乎可说的都说尽了。对于钟承昭,我始终是心有芥蒂的,他提起长姐和孩子毫无喜悦欢乐之情,更是让我心内惶然。
终于,他喃喃道:“真好,四妹你的孩子,一定是顶聪明顶可爱的。”
他面色凄楚,反让我生出几许唏嘘来。又是一阵默然过后,我勉强笑道:“长姐送来的荔枝蜜,清甜不腻,我很喜欢,难为你们费心。”
钟承昭眼睛一亮,脸上现出欢喜的神色:“真的?你很喜欢?”
我端过面前的汤盅笑道:“现下饮的也是这个呢,比砂糖爽口的多,表哥也知道我不惯喝桂花蜜,每每保胎药喝过口中酸涩,饮一些荔枝蜜倒是舒服许多。”
锦心见我们说笑晏晏,忍不住笑道:“娘娘就是嘴刁,前几日在甜汤里加了点点桂花蜜就不肯饮用,直说絮絮的腻人。奴婢们正犯愁呢,如今姑爷送来的荔枝蜜倒是解了大围!”
棠璃也笑道:“原本娘娘就喜食荔枝,只不过怀胎之人不宜多用。昨日奴婢送了些蜜到太医监,几个国手都说姑爷送来的荔枝蜜调和了南粤纯正蜂蜜,只取了少许荔枝入味,手法新奇,又于身子无损,娘娘可以随意服食,也难怪娘娘会喜欢了。”
钟承昭的眉目因为众人说我喜欢那荔枝蜜而显露出喜色来,他面色浅淡而温和道:“只要娘娘喜欢,就不枉微臣从南粤千里迢迢带回来了。”
我颔首笑道:“难为你。只不过长姐不喜欢荔枝的味道,你给她带的又是什么?”
钟承昭只一晒,轻描淡写道:“她什么都不缺,自然不需要我带什么。”
什么都不缺?宫里的一应所用都高于靖国府,既然长姐什么都不缺,难道我还会缺了什么?钟承昭这话,分明是敷衍之语,他语气里对长姐的无视显而易见。
听了这话我只觉刺心,便正了神色道:“大人既是嫔妾表哥,又是嫔妾的姐夫。虽然宫里什么都不缺,但于情于理,嫔妾都感激大人的心细如尘。只是,长姐分娩在即,你的心思多少也应当收一收,公务再忙,也要好好体贴照料着她,不要伤了她的心。”
钟承昭见我神色不好,也明白我的意思,微一拱手道:“娘娘训斥的是,微臣自当谨记。”话虽如此,却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只作不觉,微笑道:“表哥既然知道,那就最好。”
他见我并未有恼色,神色沉静下来,温柔道:“四妹,你自己身子要紧,我只担心你的性子……在这里,始终不免磋磨,无论如何,也要沉静以对,保自己周全。”
我略略颔首,又笑道:“表哥极难来一次,何必说些深沉的话语。”转身从塌边小匣子里取出一方布料道:“这是我为小侄儿做的,表哥看喜欢不喜欢?”
那是一幅鲜亮的石榴红线杏黄底色缎面,我用不甚出色的绣功绣出了百子千孙福字不到头的花样,一针一线织就的肚兜,拿在手里便觉得喜庆快活。
钟承昭捏着小肚兜,笑道:“这可是你自己做的?”
我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我做的,做的不好,只是一番心意,其他的赏赐等长姐诞下孩儿我再定夺。”
他将肚兜宝贝般收起,欲言又止道:“四妹,若你是她……”
我急急出言阻道:“表哥,我是皇上的后妃,若是我诞下孩儿,皇上也必定不会小气,自然是会重重赏我。”
钟承昭不防我反应如此之快,一时无言以对,神情凝滞,仿佛被极寒迅速霜凝冻住的一片绿叶,沮丧而颓然。
第三十五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我看着他惆然的脸,也有些许不忍。
只是,他也应该明白,如今我与平时不同,已经是萧琮的妃子。红墙内外,咫尺天涯。他再如何恋恋不舍,也不过是黄粱一梦。何况我的心意何曾在他身上停驻过?除夕之夜那番冷冰冰的话语实在无须我再说一遍。
钟承昭大口的咽着茶水,像是陷入沙漠中极渴的旅人。棠璃与锦心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出声。嫣寻静静的垂首伫立,也似乎无知无觉。
似乎过了良久良久,自鸣钟铛的一声,惊醒了一屋的人。钟承昭勉强笑道:“微臣糊涂,还有件喜事差点忘了启禀娘娘。”
我也如释重负,欣然笑道:“喜事?”
“是。岳丈保媒,三弟择日便要迎娶鞑靼郡主阿史那珠摩。”
这个消息带来的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惊讶更合适。我讶然倾身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三哥……他同意吗?”
钟承昭不意我有如此反应,面带疑惑道:“听说那边府里薛夫人早定下来了。我虽没问过,但三弟并未推拒,似乎是很喜欢的。”
门外咕咚一声,我忙朝外看去,云意煞白着脸儿站在西窗下,脚边滴溜溜滚出一堆外皮红的耀眼的石榴来。
我暗叫不好,忙止住钟承昭的话,起身迎了出去。顺茗和其他宫人着急忙慌的捡着满地洒落的石榴,云意穿一身浅紫色襦裙,愣愣的在风口里站着,衣袂飘飘,似欲乘风而去。
她仿佛没有见到我一样,只对紧随其后迎出来的钟承昭微微一福。我笑道:“这是沈彩女。”承昭也忙还礼不迭。
云意脸上淡然索寞,轻声问道:“贵府三公子有小登科之喜了吗?”
承昭没看见我挤眉弄眼使眼色,恭声回道:“谢沈彩女过问,确是如此。”
云意闭口不言,半阖着眼睛思索,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俄顷,她脸上挤出微微的笑意:“嫔妾也算与贵府相交一场,今日贵府大喜,竟没有什么可做致贺之礼的。”
她褪下手臂上戴的嵌蓝宝石东珠金粟臂环,苦笑道:“裴府有钱有势,自然也不稀罕什么珠玉之物。这只臂环金贵也有限,却是皇上赐给嫔妾的。请大人为嫔妾转交,以表庆贺。”
钟承昭代三哥谢过,躬身接了过去,又对我说:“时候也差不多了,娘娘安心保养龙胎,微臣先行告退。”我此时一颗心俱在云意身上,也顾不得与他寒暄,眼见他一步三回头随羽林军走远,我忙搀起云意笑道:“姐姐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料定她已经听到钟承昭说的话,三哥既然同意迎娶阿史那珠摩,想必婶娘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但归根到底三哥也并未强烈推拒,否则依他的性子,若真的挣起来,婶娘也未必挟持得住。
云意待钟承昭一走,脸色便恍惚起来。她反手拉住我,肌肤入骨冰凉:“妹妹,你听到了,他要成亲了。”
我眼见她要失仪,忙轻轻摇撼她道:“沈姐姐!”
她忽地抬头,目中那永远簇簇燃烧的光芒熄灭了大半,她冷冷凄凄的笑着,哑声道:“你知道,无论我对他的心意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