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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三娘找棠璃麻烦,我心里如同猫抓,她行事从来极有分寸,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怒三娘?除非是三娘嫌这太平日子过久了,故意生事!我思及此,心中更是着急。
三娘屋外有几丛茂密的芭蕉,现下天气冷了,芭蕉也委顿了不少。走进正门,便听到三娘侍婢秋熙的声音:“你还是老实说了的好,不要不识抬举。夫人要是不高兴,谁都保不住你。”
我听得无名火起,三两步便进了屋子,只见三娘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秋熙冬熙伫立一旁,冬熙手上还拿着一根家法。棠璃跪在地上一声不吭,脸上凸显红肿指痕,罗衫也凌乱,显是受过拷打。
我忍住气问道:“不知道棠璃做错了什么事让三娘你这么生气?”
三娘只顾翻来覆去看她手上的红蔻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我不过替你管教一下丫头罢了。省得以后你许了人家,她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跟了去,没得辱没了裴家的门风。”
棠璃听到“手脚不干净”这话,蓦地抬起头看着三娘,那眼神里的愤怒溢于言表。我护在棠璃面前:“三娘这又是什么话?什么叫手脚不干净?三娘是说棠璃偷了你的东西?我那屋里金的玉的大大小小的物件不少,全是棠璃收归拾掇,如果要偷,也是从我屋里偷起,怎么可能跑到三娘房里来做贼?”
秋熙给三哥和我奉上茶说:“四小姐也无需动气,棠璃自己不尊重,怪不得三夫人责罚她。”她语气轻慢,我听了老大不舒服,棠璃脸颊红肿,想说话却啐出一口血来。
三娘扫了她一眼,淡淡说:“还不服气?冬熙,接着打。”
冬熙诺一声,站到棠璃面前,我死死盯住她毫不退让:“你再动棠璃一下试试?”冬熙看我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下手,只管回头看三娘眼神。
“看什么看,还不给本小姐搬个凳榻来!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对你们亲厚些,便越发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我大声喝道,又扬手做出要打的动作,冬熙一惊,身不由己跪了下去。三哥见势不妙忙上来把我拉开:“有什么好好说,别丢了小姐的样子。”
三哥转身又赔笑道:“三婶娘历来是最宽厚的,没必要跟个丫头计较,她要是动了婶娘的东西,婶娘只管说,我叫人买了原样的送来。”三娘皮笑肉不笑道:“买?汪宝林转赠给本夫人的凤钗,只怕没地方买去。”
分明是故意刁难,我气的咬牙:“三娘丢的什么样的珠钗?在哪里丢的?当时有谁在场?”三娘冷哼一声:“是一只双凤纹鎏金银钗,东西虽不值钱,宝林心意难得。晌午我才从汪府带回来,睡了一会起来倒不见了。当时秋熙冬熙都不在,屋里只有棠璃。不是她,难道凤钗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三哥坐到三娘旁边的椅子上笑着说:“怪不得二哥回来的时候三婶娘不在家,原来跟五妹回汪老爷府上了。宝林进来身子可好?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侄儿去搜寻着买了,也算是一点心意。”
“那又不必,宝林在宫里锦衣玉食样样齐全——只是还望薛夫人进宫探望皇后时,能为宝林美言几句,我们汪家就感激不尽了!”三娘眉眼含笑,显然对三哥拍马屁的态度很满意。三哥忙说:“那是自然!都是自家人,理应如此,等我回去就告诉母亲,让她在皇后面前多为宝林进言。”
三娘听了这话,立身作势要欠身:“既是如此,我替琴儿多谢承奉了!”三哥忙忙示意秋熙扶住,顿了顿说:“三婶娘,那四妹的这个丫头……呃……”三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看在承奉的面子上,就这么了了。”
我气的浑身冒烟,分明是欲加之罪,还仿若她吃了多大亏似的!我腾的站起,棠璃却拉扯我的裙角,低头看见她勉强笑着对我摇头,暗示我不要生事。初蕊半扶半拉着我,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秋熙不知道俯身低低跟三娘说了什么,三娘笑的好一阵花枝乱颤。两人都用眼角瞄我,说不出的轻慢蔑视。
我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强迫自己咽下这口窝囊气。
第八章 中计
初蕊扶着棠璃在我外间的昙花小榻躺下,我又去里面拿了自己睡的粟玉芯苏绣软枕来,棠璃勉强撑着笑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不过是挨了几下而已,不碍事。”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硬逼着让她躺下。
三哥站的远远的,笑道:“既无事,那我就走了。”我看看屋里的自鸣钟赶上去说:“现在都酉时初刻了,三哥不如留在这里用膳吧。”三哥摇头,从荷包里掏出那块香蜜引塞到我手里:“我也过府上叨扰好一阵子了,总不能拿二叔家当做自己的家。再说二哥回来,越发显得我游手好闲。这块香你拿着,过两日我又来探你。”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说:“若是以前,棠璃就算被打死你也不会跟三婶娘说个不字。四妹,你这一病反而懂事了,通晓人情,像个大人了。”我在心里默念,二十五六的剩女和十四五岁的千金大小姐相比,可不就是大人嘛。
见三哥去的远了,棠璃撑起半边身子对初蕊说:“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拿熏炉来把香装好,难不成让小姐就捏在手上?”
“熏炉里还有香呢,放进去怕混了味道。”
“你不会去外边拿一个盒子来?这是宫里用的好香料,选个精致点的盒子。”
初蕊应了一声,从海棠搭扣香樟三屉箱里拿出一方崭新丝帕,平平整整铺开,我随手将香料放了上去,她才忙忙的出去找盒子。
她甫一离开,棠璃便挣扎着要起来,我忙过去扶住,她环顾左右,低低的说:“小姐可知三夫人今日所为何事?”“三娘故意诬陷你偷窃,我是知道的。但究竟所为何事,难道不是想要给我下马威吗?”
棠璃冷笑道:“若真是如此,她也不必大费周章了。”我听她话里有话,疑惑道:“难道还有别的缘故?”棠璃悄悄附耳道:“三夫人要婢子在老爷面前指认小姐你是李代桃僵借尸还魂的不祥之人。”
我差点惊呼出声,但马上下意识的捂住嘴。棠璃又说:“其一,就算小姐死里逃生有所感悟,也不会性子大变。尤其小姐对下人、对二夫人更是判若两人。其二,小姐醒来也十余日了,怎么忘症一点没有好转,医官又看不出病来。其三,小姐身上的胎记……照说这话不该婢子说,但小姐为何要告诉三夫人胎记的事?”
“可我没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啊!”
“既然小姐没说,那除婢子之外,还有谁见过,小姐请细想想。”
我思来想去,终于记起一个人。
钟承昭!
今早在秋千架下,定是那衫子太宽大,半褪之时露出了背部,被钟承昭看了个正着!可是他怎么会马上就告诉三娘了去?难道他是三娘安插来故意挑逗我的?而且,他虽算是亲戚,毕竟是男子,他怎么知道裴婉以前就没有胎记?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彻骨的寒凉,早先一丝暧昧的情绪也被隐隐的阴谋击得粉碎。承昭的城府有多深,恐怕不是我所能看透的。亏我觉得他还算一表人才,万没想到这俊朗的皮囊下面藏着一颗莫测的心。
我期期艾艾将那天的事告诉棠璃,没好意思说真话,只说无意间被承昭看到过背部胎记。棠璃皱眉道:“钟大人么?若说是他倒有几分可能。”
“为何?”
“三夫人家兄妹三人,夫人排行第二。长兄曾任太子中舍人,可惜英年早逝,所以将汪宝林托付给三夫人。钟大人的父亲曾任太子司议郎,后遭弹劾贬为晋阳县丞,钟大人便依靠三夫人和老爷,时常出入府中,以求扶摇直上。”棠璃慢慢说来,我差不多理解了,钟承昭虽是青年才俊,但毕竟家世衰落,若不靠着三娘这棵大树,又怎么能一帆风顺鲲鹏展翅?而为了讨好三娘做出通风报信蝇营狗苟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俩私语一阵,初蕊捧着个缎盒进来,我和棠璃对看一眼,默契的闭上嘴。
父亲每天当完值回家差不多都是申时末,府里晚膳便定在酉时三刻。因为记挂着棠璃,我又推身子不适不想去。架不住春熙三催四请,只得安排初蕊照顾棠璃,自己带着小丫头锦心去偏厅。
菜色已经一一传上,我去的稍微晚了,但见父亲照例位居上首,右边是二娘三娘并两个姊妹,左边是二哥,我的席位在二哥旁边。我用眼角余光偷瞄二哥,他已换上家常灰色袍子,头发用布带束起,只插了一根平平无奇的银簪子,杏色腰带,没有腰饰。室内已燃起长明灯,灯光晕黄,犹如打了苹果光,照得他丰神俊朗,身姿挺拔。
厨娘小纯站在门外,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短衫,系着一条百花曳地裙,没有任何饰品,只熟练的安排丫头们上菜。我揭开案上的雕漆食盒,只见一小碟子开胃的梅子姜,一碟胭脂鹅脯,一份翠玉笋片,一碗芙蓉蛋羹,一盘酒炊鲈鱼,再一盘清蒸时鲜。另有丫头送上来梅花攒盒,众人都是一份饼,唯独我的是一碗米饭。我冲小纯笑,我不爱吃饼,难得她这么快便记在心里。
长姐与媜儿都是从小培养的大家闺秀,平时笑不露齿,吃饭也斯文秀气。父亲与二哥小酌了几杯,各自用膳。我闷闷的吃着,脑海里不时闪过棠璃说过的话,再看三娘时便存了恨意,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满了阴谋和算计,让我不得不防。
耳侧突然“喀啦”一声,我转头一看,原来二哥的筷子掉了。锦心忙半跪着捡了拿出去,小纯早已准备好了新的。锦心把新换的筷子恭敬的递给二哥,我这才记起二哥右边上臂有伤,连带着手腕也不太灵活,筷子自然也就拿不稳当。三娘见状起身来到二哥身畔,夹起一块鹅脯向二哥盘里放去。我知道三娘极宠二哥,当娘的为自己儿子布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扭头吃自己的。
我一勺蛋羹还没喂进口中,只听二哥说:“母亲不必如此。”三娘笑道:“你手上有伤,又何必强撑,为娘替你布菜理所应当。”二哥伸出左手挡住道:“孩儿虽不才,乃东秦军人,岂有吃饭喝水要母亲喂养之事?若传到军中,孩儿如何自处?”三娘犹嗫嚅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