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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血脉相连不可逾越,究竟我的症结比长姐和媜儿还要难以排解。
树影浓重,将我们二人的身影完全包围,若不走得十分近,从外间看不到树干下还站立有人。我刚一行哭过,又出了一身汗,冷风吹的树叶扑簌簌响,我打了个寒颤,二哥忙脱下披风,像上次在马车上一样将我裹住。
只是这一次,又能依偎多久呢?
情之所至,我喃喃出声道:“少庭,今时今日遇见你,究竟是我的良缘,还是孽缘?”他没听出我话里暗藏了自己并非裴婉的意思,只怔怔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有我的苦衷。”,我心中想着,他或者从前便对裴婉有心,也未必对我不动情,只是兄妹天伦像天堑一样挡在面前,又能如何与命运抗争?
我靠在他肩头,按捺不住心房的激荡,便低低的一诉衷肠道:“只要能每日在你身边,便是端茶送水,我也心满意足。”二哥抚上我的头,静静摩挲道:“别说傻话了,你早迟是要许配人家的。我劝阻你,只是不想你去那深宫内院,受常人不能受之苦处。”我抬头看他,他眼睛里也蒙上一层水汽,我动容道:“除了哥哥,我是谁也不嫁的!”
二哥眸子里掠过一抹苍凉,悠悠道:“小时候那么说,挨了主母一顿好笞鞭,又忘了,还只混说!”我脑海里顿时彷如一只狂奔的麋鹿跑过,带起一阵风暴,原来裴婉幼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原来我对二哥生情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裴婉,还有冤屈死去的裴婉,我占据着裴婉的心脏,而她心里也有他的位置!
我徒自心中叹息,想起这离奇的遭遇和无奈的懵懂之情,酸楚不已,泪珠又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二哥低声说:“不要哭了,满脸是泪的,冷风吹上,又该喊脸疼了。”我呜咽道:“管他呢!吹烂了才好!”二哥把我揽紧了些,埋怨道:“大过年的,又混说话!”我只管放低声又哭又说道:“可不吹烂了才好,皇上才不要烂了脸的妃子。”他猛然一愣,又猝然把我推开一些,看着我的眼睛,惊喜交加道:“这么说,你可是不愿去宫里了?”
我推开他,抽出丝帕擦眼泪道:“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谁愿意去那里!”二哥搓着手傻笑道:“我原说你与别人不同,自然是不愿入宫闱的,才刚你偏还唬我!”
我收起丝帕,敛容正色道:“我心中自然是不想去,但愿不愿意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倒是要想个什么法子来搪塞。”他也皱起眉头道:“现在也只是听说,也做不得准,但你思量的对,确是要先想个什么法子来,以免事到临头乱了阵脚。”
我们两个相对而立,正苦苦思索着,正门口突然跑出来个小厮,东瞅西看的发现我们站在树下,忙跑过来打个千儿回说:“二爷快回去看看,里边冬熙说三夫人正动气呢。”
二哥迅疾的瞥我一眼,我担心长姐的事情败露,忙跟在他后面一起进门回府。那小厮跟到二门便退下,冬熙已经在门口候着,见二哥来了,忙赔笑道:“扰了二爷好兴致,二爷别怪罪。”二哥沉声道:“母亲又是怎么了?”冬熙看我一看欲言又止,我知道她顾忌着我在场,便嫣然道:“既是三娘家务事,那我就……”二哥一把攥住我的手,不顾冬熙侧目道:“既是家务事,便无需避忌自家人。你只管说!”
冬熙见二哥态度坚决,便吞吞吐吐说了一通,原来媜儿适才到后堂并非小憩,而是为了抽出空来跟双成到后院山亭上看焰火。不巧被三娘逮个正着,三娘要责罚双成,媜儿不让,因此争执了起来,三娘不敢让父亲知道,气的七窍生烟,此刻正在屋里训斥媜儿。
虽然我早知道媜儿与双成有情,没料到她居然肯为了双成违抗三娘,这倒不像她平日为人,由此可见双成在她心中分量不轻,以后在处理双成的事情上我也要小心为上,以免媜儿发狠。
心里虽然想着,脚步却一点不敢放慢。须臾便见合欢和一众丫鬟远远的站在花厅外,想是三娘怕家丑外扬,故而把这些丫鬟支开。冬熙也在花厅却步,我和二哥一同朝里走去。
穿过扶廊,便是三娘房里正厅,二哥在前我在后,刚跨进门槛,一个粉彩百花茶盏咣当摔在我们脚下,碎片飞溅,二哥忙闪身挡在我面前护住。媜儿跪在堂前,秋熙伺立一边,三娘正骂着:“什么人你看不上,看上这么一个脏的臭的!”媜儿不冷不热道:“我倒是没闻见他臭,母亲又是怎么知道他脏的?”
二哥见三娘又要动气,忙上前拦住道:“媜儿还小,母亲好好说!”三娘瞅见是二哥,立马脸色悲怆珠泪横流道:“少庭,你可来了,你看看你妹子,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她堂堂千金小姐跟着个小厮混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媜儿脸色不变,似乎三娘说的都是废话,与她无关似的。
三娘只是哭,我站在门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秋熙在一旁劝慰道:“夫人别气,小姐只是一时贪玩,等这阵子过去,小姐自然就缓过来了。”三娘一手指着媜儿愤愤道:“贪玩?有这么玩的吗?大年夜里跟那个猴儿崽子摸黑爬到后山亭去,这话传出去她还做人不做?”
她抬眼才看到我,脸色僵了僵,想是遮掩不及,便又放声嚎哭起来。她即已看见了我,我若再不上前抚慰,只怕于理不合。于是我踱步上去,盈盈拜倒道:“虽则如此,但我相信以媜儿性格,必定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来。请三娘宽心。”
三娘在媜儿处讨不到便宜,似乎在我身上找到了攻击的源头,冷笑道:“说起来那不要脸的东西还是你屋里的人呢,他的品行想必你是清楚的!或者,你领教过了,又唆使他引诱媜儿!”
“母亲!”二哥怒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妹妹好意相劝,你怎么又凭空污蔑?难道母亲还嫌摆弄的妹妹不够吗?”
三娘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立时静默不语,屋里的空气似乎凝住了,间或听见她的几声抽泣。
第二十九章 节外生枝
明月如水,映照厅外一片雪亮。三娘屋外的桂花早已凋零,只剩下残存的树干和些许黄叶。
媜儿淡淡开口道:“母亲若是要教训姐姐,女儿就先回去梳洗了,不然父亲问起来,又是一桩官司。”三娘正呜咽着,听媜儿如此说,又急又气,箭步走到媜儿面前挥手便打,我站得近,忙挡住劝道:“三娘也是为媜儿好,说我几句,原是应当的。妹妹还小,又是年夜,三娘切切打不得!”
三娘剐了我一眼道:“你倒是会做人情!”我含笑道:“三娘要教训妹妹和我,什么时候不行呢,偏挑在今天,若是父亲知道了,反要说三娘不知礼数了。”她心思动得快,一瞬之下便了然于胸,冷笑道:“是了,若是你把这事传给老爷听见,媜儿和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倒是要你帮着隐瞒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闷气,她向来蛮不讲理,此时我碍着晚辈的面子多方周旋,她还是一味不甘不满。当初毒害裴婉毫不手软,现时跋扈嚣张尖酸刻薄,不知此人良心究竟何在?
二哥温和道:“母亲也不必过于伤神,我在吐谷浑时,见着许多王公贵族取妃纳妾都是选的平民女子,千金小姐也有嫁给贩夫走卒的,只要两情相悦,门第倒不重要。”媜儿正半跪着摆弄玉佩上的如意垂结,听二哥如此说,脸上添了几分喜色道:“还是哥哥有见识!”
我心下感念他通情达理,不看重门第家世,这一点在官宦子弟中并不多见。三娘听见,仰头笑道:“罢罢罢,我居然生出这样一对好儿女!”旋即指着媜儿鼻子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哥哥帮你,就会错了主意!你若是死心塌地要跟那穷鬼,我立时就宰了他,你若情比金坚,便抱着牌位过一辈子!看你还跟我嘴硬!”
媜儿闻言,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与三娘对峙道:“你若杀了他,我便死给你看!”三娘气得浑身打颤道:“还轮得到你自己寻死?你现在便与我去回了你父亲,看他让你们怎么死!”又回身看我道:“你养的好细作,都攻到我房里来了,你想媜儿嫁给他,以后时时拿她的婚事当话柄来羞辱我?告诉你,少做春秋大梦!”
我深深吸气,压下心中怒火。二哥见我脸色难看,便对三娘道:“母亲多虑了,事关媜儿的名节,一切从长计议。我们谁不想媜儿好呢?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让父亲知道的,母亲放宽心,我们一个字也不会吐露出去。”
三娘嗤笑一声恨道:“这会儿说起你们我们了,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是谁。说起来真是造孽,外人看我一双儿女男才女貌,都羡慕的紧,谁知道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这话说完,犹觉得不过瘾,又说:“别人家都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仪态天成的公子少爷,偏生我们家活报应,小姐不像小姐,少爷不像少爷,天天招猫逗狗,连我也看不下去!”
二哥也不知道怎么了,刹那便动了气,沉着脸冷声道:“母亲可不是从前造了孽么?不然哪来今天的报应?”三娘闻言如遭雷击,脸色咻的苍白,定定看着二哥,二哥仍尖锐道:“我们劝了半晌,母亲都不解意。既然铁了心要禀报父亲,便请母亲自去。恕少庭有事在身,先失陪了!”
他掷地有声的说完,转身便走,我不敢看三娘和媜儿的表情,赶紧匆忙的福了福身,跟了出去。
月朗星稀,越是夜深越发显得空气清冽,天色蓝得像丝绒一般。二哥已经穿过花厅朝外走去,他曾经与我斗气,不管事大事小都会在不远处等着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与三娘致气,头也不回拂袖而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气恼,,如此决绝,但私下想来,他与三娘向来不亲近,甚至可说是生分。亲生母子能相处成这样,三娘的性格算是原因之一,但也不应当作为儿子违逆母亲的全部理由。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二哥敢对三娘如此大逆不道,而三娘又隐忍不发呢?
我正想着,冬熙畏畏缩缩的上来问道:“四小姐,夫人可好了?”我略一沉吟道:“快了,你们去准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