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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着,锦弦宫的内室只点着一盏幽幽烛火。
湘妃坐在栏杆旁,如水眼波盈然欲滴。身后,云烟轻轻给她披上锦缎披风,又递上一个小巧的暖炉。
“娘娘,我看她应该会做的,你不用太担心!”云烟的声音浅然,在黑夜里像一阵清风。
湘妃深深叹息:“我倒不是怕她不做。我只是……”
云烟道:“只是什么?”
湘妃摇了摇头:“我当真已不是从前的我,为了他,我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人命。”
云烟安慰道:“娘娘,何必想那么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咱们有咱们的命,她有她的命。何况她是唐家的人,您不记得唐妃以前怎么对您的吗?您不要心软,奴婢却是担心,她动不了梁廷光,到头来,反而暴露了您。”
湘妃笑,笑得凄然:“放心吧。她是个傻丫头,就算出了什么事只会自己担着,绝对不会推到别人身上的。何况,梁廷光又怎么舍得对她下手。”
云烟迟疑:“您这么肯定?”
湘妃点头:“肯定,她像足了以前的我……”
月影沉沉,摇曳着岫玉殿外斑驳的凤尾竹。
小荷伶俐的身影从殿外进来,悄然进了内室。
“宛宛小姐,他没有来,要不您早些休息吧。”
宛宛摇了摇头,回身坐在桌旁:“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小荷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笑着应了跑出去大声对侯在殿外的宫人道:“快,宛宛小姐饿了,准备些吃食来!”
233。第三卷 乱臣贼子第二百四十一章 计谋(二)
清晨,又在黑夜后到来。
岫玉殿里,微风吹动垂地的纱幔,一阵阵飘摇起柔婉的波纹。
宛宛静坐在镜台前,手里的琉璃玉梳轻轻划过如丝的长发。
铜镜中的人影渐渐走近,眼眸中微有一丝诧异地看着宛宛:“七小姐。”
宛宛抬起头,向着铜镜中的人影轻轻一笑:“你来了。小荷,上茶!”
小荷欠身行礼,乖顺地退了下去。
“七小姐,你找我来……有何事?”
宛宛回身看着她,看她眉间那颗赤红的朱砂,看她绝美无双的容貌,忽然脑子里就出现另一张脸,一张爬满了伤痕,扭曲至极的脸,红袖!那个决然的女子,现在在何方呢?宛宛挥挥头,将那些记忆甩开,只看着眼前的女子,定定地看着她。
“璇玑,你能帮我吗?”
孟璇玑微微叹了口气:“只要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
宛宛笑了:“我找你,自然是你能做到的。”
孟璇玑看着她:“你说。”
宛宛站起身来,踱步到那圆形的窗格下,隔着垂地的珠帘望向窗外花红莺飞。
“我想要罗浮散。”宛宛轻轻吐出几个字,轻轻地,淡若烟云。
孟璇玑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道身影:“你说什么?”
“罗浮散。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吧。前几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不就是因为它的缘故吗?”宛宛的声音飘渺如云,不仅让孟璇玑难以相信,更让门外那抹白影心中一怔。
孟璇玑上前扳过宛宛的肩膀,语气中有一份急促:“你想干什么?”
宛宛看着她笑,笑得似真似假,似愁似悲:“我想干的可多了。我想出去,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想曜山智云好好的活回来,我还想一把刀捅进樊希同心里!可我能吗?我能做到了吗?我现在除了每天被关在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不能为智云报仇,我也不能让我的家人好好的离开这里,璇玑,我很痛苦,我很痛苦你知道吗?!”
孟璇玑看着眼前这个涕泪四流的女子,竟不知该说什么。她依稀记得离居里那个快活的七小姐,每天喝着白粥就能笑呵呵地过日子。
命运对她何其残酷!
而这命运却又是谁造成的??!
孟璇玑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松开扳住宛宛肩膀的双手,默然无语。这样的宛宛,那个站在外面人心里又该做何感受?
宛宛拉住孟璇玑的手,泪流如雨:“璇玑,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会崩溃,会把自己杀掉!我不要这样,不要!我宁愿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那天早上醒来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我不记得唐家军,不记得曜山和智云,我最好……最好连自己都不记得。你说好不好?”她使劲地摇晃着孟璇玑的身体,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孟璇玑无助地望着她:“你……当真愿意那样?”
宛宛拼命点头:“我求你,求你好不好?
孟璇玑沉默片刻往门外看了看,忽然摇了摇头,挣脱宛宛的手:“不……不能!”
宛宛凄哀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一缕异样,继而恢复疯狂而绝望的神情,她再一次拉过孟璇玑的手:“璇玑,你难道想看见我这个样子吗?我已经没脸去见唐家的人了,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如果……如果你不成全我,我……我……现在就结果了自己。”说着,她忽然转身一把摔碎窗台边的翠玉杯,将锋利的齿对着自己的脖颈,“我不想活了,从智云死了那一刻起我就不想活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说着,手上的利齿便像脖颈划去。
“不!”孟璇玑一声惊呼,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却见一把琉璃玉梳临空飞来,啪一声打掉宛宛手中的碎玉片。
宛宛的眼中流露一片惊慌,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只见一抹白影迅速将她搂入怀中。她的意识已然模糊,昏晕之前,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只要你不离开,怎么样都好!”
她安心地闭上眼,黑暗随之将她吞没。
“你真的要给她吃罗浮散?”孟璇玑看了看樊希同怀中的宛宛,继而将目光转移到樊希同的脸上,那张脸上分明有着心疼和不舍。
樊希同轻轻拭去宛宛额头上的汗水,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你忍心看她什么都不记得,木偶一般任由你摆布吗?”孟璇玑的言语有些急促。
樊希同没有理会,将宛宛轻轻放置在床上,又替她拉上被子,回头吩咐宫女:“去打盆温水来。”
伺候的宫女迅速的准备去了,不一会儿,温水便到了眼前。小荷绞好帕子,恭恭敬敬道:“大人,奴婢给宛宛小姐擦拭。”
樊希同接过锦帕,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天空的彤云投下响晴的丽影,灿烂的光落到宛宛枕畔,她长长的睫毛有浓密的影儿。
樊希同仔细得给宛宛擦拭着,眼眸中柔情的光挥之不去。
待他擦拭完一抬头,方才看到孟璇玑还立在床前。
“怎么还不走?”
孟璇玑语气冰冷:“你真要给她吃罗浮散?”
樊希同的眼眸重又回到宛宛身上:“这是我的事。”
“可你知道那东西吃多了,人就会渐渐变得痴傻。你若真对她好,又何其忍心看她那般??”
樊希同修长的指尖温柔地滑过宛宛的面颊:“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宛宛。永远都是。”
孟璇玑着了急:“疯子!你完全是个疯子!有谁愿意自己心爱的人变成傻子?”
樊希同道:“她傻,我陪她傻。”
孟璇玑摇了摇头:“樊希同,你若是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樊希同却笑了:“只要能留她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后悔。难道你想看着她自己把自己折磨至死吗?是我对不起她,今生我对不起她,来生我全数还给她。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在我身边就好。”
孟璇玑的眼眸里有了迷离的光:“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既然对她如此,又何必伤她……”
樊希同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仿若谪仙一般。
“有些事,你不需要懂。”他说着,看向孟璇玑,“替我好好照顾她,处理完外面的事我就回来。“孟璇玑叹了口气:“你放心。”
樊希同飘然的身影离开了岫玉殿,一阵阵清风拂过,凤尾竹沙沙地响。
宛宛的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人生如萍,此情何堪?!
夜幕再次降临,大宛皇宫在黑暗中沉寂。
锦弦宫里,幽幽的烛火映在美人娇若云霞的面颊上,更添几分莹然。
湘妃看了一眼默立在堂下的小荷,声音清冷:“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信了?”
小荷点头:“宛宛小姐昏迷之后,樊大人就离开了,孟姑娘在岫玉殿照顾了大半天,到掌灯时分樊大人回来后,便带了罗浮散来让奴婢给宛宛小姐服下。”
湘妃叹了口气:“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荷乖巧地应着:“娘娘放心,奴婢有分寸。”
湘妃点了点头:“好,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宛宛,什么也别说。只要我不让云烟去唤你就别上这儿来。去吧。”
小荷欠了欠身,伶俐的身影出了锦弦宫,迅速隐入黑暗中。
湘妃揉了揉额头,神情颇有些倦怠。
云烟在一旁连忙道:“娘娘累了就早些歇了吧。既然樊希同已经相信,后面就好办了。”
湘妃摇头:“不,你不了解梁廷光。他岂是那样轻易相信人的。”
云烟迟疑了一下方道:“听小荷的意思,樊大人对唐宛好像颇有不同。”
湘妃笑了:“梁廷光是个极理智的人,私情和公事分得很清,否则凭他对唐宛的感情,又怎么会对唐智云下得去手?”
云烟愣了愣:“娘娘的意思是?”
“梁廷光定然还要对唐宛加以试探的,过不过的了这关,要看唐宛她自己的本事。”湘妃啜了口清茶,“所以,我让小荷这几日不要上锦弦宫里,也是怕露了马脚,引起他的疑心。”
云烟道:“娘娘说的是。依您看,唐宛,她有把握吗?”
湘妃的眼眸带着肯定:“她会尽全力,成不成,还得看老天的意思!”她顿了顿,坐正了身子又问道,“你今儿去了岚光阁?”
云烟点点头:“是。可那儿的侍卫又换了一批,奴婢还没办法能进去。”
湘妃的面容一愣,冷哼一声:“梁廷光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云烟想了想:“应该没有,那儿侍卫照例是十天一换。”
湘妃略放了心:“那你可准备好了?”
云烟秀气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妩媚的笑:“娘娘放心,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那些个蠢物?”
湘妃转而看向云烟,轻轻握住她的手:“云烟,苦了你了。”
云烟面上乍现一缕红晕:“娘娘莫要说这些,云烟的命是娘娘救回来的,莫说打发几个臭男人,就是上到山下油锅,只要您一句